第423章 商稅:請辭

  沈江年遞了一封請辭的奏疏。


  相比商稅遠在千裏之外的風波動蕩,餘音帶起的震動反而遠遠超出東南抗稅的威力。正如一塊小石頭入了水,結果發現激起的水花足以撼動整個朝廷。


  沈江年要走,敬王沒有攔住麽?

  私下議論者紛紛。


  繼而再分析,沈江年是敬王最拿得出手的牌,如今沈江年一走,敬王無異於自斷臂膀。


  那敬王還有什麽牌可言?


  雖然一年前禮部受賄案,年僅十八歲的敬王初出茅廬,便展現出不凡的資質與能力,很快受封敬王。有心人看中陛下對陳衛兩家的不滿,一批黨羽迅速集結在敬王麾下。然而敬王一直後續乏力,先不說禮部沒有控製在敬王手中,後續工部、吏部,也都辦得不夠漂亮。黃河賑災、巴蜀動亂,一個實打實的政績也沒有。


  外加突然提起的西突厥背景,眾人恍然大悟,說不定陛下真的沒有扶植敬王的心思。


  蜂擁而上的群臣驟然又裹足不前。


  閑話休提,至於沈江年的乞骸骨,理所當然的,陛下和中書門下都否決了。


  沈江年再遞。


  陛下再否決。


  沈江年第三次遞,話說得很絕。在其位謀其政,用其人則信其策,讓他在這個位置上辦著別人的建議,實在是做不好。


  陛下沒否決,放他走了。


  不過以示安撫,將其子沈知賀從從六品上的考功司員外郎,提為從五品上的考功司郎中。


  這是在給他兒子鋪路?還是留他的兒子繼續輔佐敬王殿下?

  不過……嗐,一個小小的考功司郎中,能掀起什麽風浪。


  風浪倒是足以波及遠在安邑坊的宣王府。


  “我沒有想過要讓他走的。”


  若昭幾乎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她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熬好的薑汁紅糖也擱在一邊,顯得怏怏的。


  “事涉專門,就算沈江年有黨爭之嫌,隻要不做出罪大惡極之事,現階段,他依舊是戶部尚書的最好人選。”


  李世默想輕輕拍拍她的肩膀,不過還好,忍住了,看著垂頭喪氣的小人目色極柔。


  “經營戶部,沈江年確實很有一套。但江山代有才人出,總能有更合適的新秀擔當大梁,你我稍加留心便是。”


  “不去送送麽?”


  李若昭問李世默。


  亦是遠在森森宮禁之中的張懷恩問李世訓。


  “有什麽好送的,棄子而已。”


  李世訓嗤笑,“他那個窩囊廢兒子本王也不打算多用,老爹如此,兒子更不怎麽樣。


  “真正要擔心的是張大人與本王。”他揚眸,示意對方與自己,“如今本王那個三哥如日中天,想去結交他的隻怕踏破了宣王府的門檻。動劍南道的鋪排隻是他的第一步,他遲早要把張大人和您的兒子們,收拾得連渣都不剩。”


  張懷恩麵不改色,淡淡道:“老奴這邊倒是不急,都準備好了。”


  李世訓也勾起嘴角,“本王,當然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但這兩人口中的李世默,卻是在沈江年離京的當天,一大早出了長安城南門。


  秋意漸濃,出長安城外的山色一層墨綠一層絳紅,更遠的山因為目力不及染上灰色,溶進了泛著青色的天宇之中。


  一輛極為低調的馬車,在長亭前停了下來。


  “沒想到來送草民的,卻是宣王殿下。”


  馬車上下來一位年至知天命的男子,大抵是缺少緞麵官袍的映襯,麵容有些灰撲撲的頹唐。


  李世默站在亭中,歪著頭笑,“為什麽不能是我?”


  “如今宣王殿下正當得意時,我不過一介草民,無官無爵,狀如喪家犬,搖尾乞憐隻怕都討不到一碗飯。”


  沈江年回首,招呼自家兒子退到一邊,獨自一人一步步踏上。目之所見,天色極灰,自北而來的寒風吹出了深秋的清寒。


  “斬斷敬王的臂膀,你做到了。”


  “如果說我本意不是趕你走呢?”


  “不是就不是吧,”沈江年哂笑,顯得很是不上心,“你贏了,所以你說什麽便是什麽。我隻是,不想繼續待下去了。”


  “為何?”李世默側眸看他,“你在戶部經營得如魚得水,拿手的本領,背後的靠山,都不缺。除非,敬王不要你了。”


  “他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腦子快,主意多。但總給人一種,乏力之感。”他解下鬥篷的頸帶,露出了被風帽壓得有些亂的頭發,“私底下的小手段不少,該出手的時候,卻總停在岸邊,瞻前顧後,不敢下手。在這一點上,他不如你。


  “至於太子,成也家族,敗也家族。離開了背後蔭蔽簇擁的人,他就隻有一個空殼子。可背後那些人,就像蛆蟲一般,無時無刻不在蠶食這個庇佑他們的軀殼。隻要稍稍給一個外力,這個殼子便碎了。”


  沒想到沈江年會說這些話,李世默垂眸,實在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錯覺。


  “宣王殿下。”


  終於肯正視這位年輕人,沈江年正正地停在他麵前,打斷了李世默將起未起的思緒。


  “也有可能是未來的陛下,”他無奈地笑笑,“如今你一切順風順水,並非你自己占著多大的道理,不過是太子不受看中,敬王出身不好,滿朝文武以為你才是那個有希望的人。你執意反對我,不也是因為,我是敬王的人麽?”


  沈江年幽幽一歎,喝出的氣流在十月下旬的清晨,已經有了絲絲白意。


  “任憑外界如何傳言宣王殿下好風骨,可身處黨爭風暴的中心,在意趣高潔的人,難免不被裹挾。


  “可是宣王殿下,請你記住,一旦邊疆出現任何風吹草動,事實會證明,我說的是對的。而這場麵,我不想看。”


  沈江年重新戴上風帽,抬腿欲走。


  “沈公留步!”


  李世默在身後驟然抬高了聲音。


  “你至今以為,本王提出的異議,隻是因為我們身處不同的陣營?”


  沈江年回頭看立在高階上的青年男子。


  “難道不是?”


  一再嗤笑,“不然你要替遠在千裏之外的商人省錢麽?”


  終於感覺實在難以溝通,李世默卻是連笑的想法都沒有。


  “誠如你所言,我們隻是政見不同。那麽,被黨爭觀念綁架的,究竟是你,還是本王?”


  商稅就告一段落啦~明天進下一章(奸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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