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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商稅:東南抗稅

  從明月樓出來,若昭一路緊趕慢趕回到宣王府,實在是案頭上又積了不少。一個多月之前,顧良從江南一帶傳來的商人抗稅之事,理所應當又姍姍來遲地到達帝京長安。


  自近百年的那一場足以動搖大唐國本的戰爭以來,天下離心,以河朔三鎮為代表的殘餘勢力雄踞中原大地的北方。各節度使的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般此起彼伏,又心照不宣地拱衛在以長安為中心的唐廷四周。


  以劍南,哦不,應該說以劍南東川、西川為代表的藩鎮牢牢捍衛著大唐西南的穩定,以朔方為代表節度使,依舊在日益猖狂的西突北燕的兵鋒下苟延殘喘。


  視線往東,九曲回腸的黃河與渭水交匯處,如綠色屏障的巍巍秦嶺綿亙不絕。一路向東奔騰的黃河逐漸緩流深闊,但在奔向廣闊的平原之前,仍被兩岸極陡極高的山塬規訓,直至越過潼關之外。在以太原為中心的高地上,河東節度使代表的勢力,是關中腹裏構建的另一重屏障。鎮守於此的衛茂良,晝夜不息地監視著東方與北方的豺狼。


  目光向南,東南丘陵上的節度使一如零星分布山巒一般,被切割成破碎的塊狀,每一支勢力互相製約而至庸庸碌碌。在這裏,並無乖張跋扈的驕兵和藐視君威的剽民,背靠逐漸開發的土地和不同於北方的豐沛熱量,在兩次北民南遷的浪潮中,變得茂盛而活絡起來。


  賦出於天下而江南居十九。這是與大唐王廷財政賦稅最親近的地域,因而曆朝曆代對此地安寧尤為重視。東南九道節度使多以儒帥著稱,任期短,常由長安朝廷的官吏出任。從這種程度上說,唐廷反倒成了謹小慎微的小娘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無非是保住東南賦稅重地的某種默契。


  至於商稅在其中扮演的作用,自是不必待言。借助江南河網和大運河發展起的商貿在東南地區尤甚,諸道節度使多稅商賈,或在津濟要路,或在市肆間交易之處,以貨價與賣價分數定稅。建中元年,商稅尚且為三十稅一,又因戰爭經費實在不足追加五十分之一。至第二年,商稅定至十分之一,在國稅中的權重大大上升。


  而“天下方鎮,東南最寧”的局麵,在隆平十二年的七月被打破了。


  時間回到隆平十一年七月,黃河水患,當時尚未冊封宣王的李世默奉旨赴河南道賑災。在國庫有限的情況下,李世默思索出所謂借江南商販運糧之策,同時相應在來年的稅收中予以減免。當時,他雖與戶部尚書沈江年早有爭執,爭議之處莫過於是全數減免商船運糧的耗費之資,還是稍加從中抽利。但李世默占著道理和朝堂輿論,又加之若昭從中運作,兩人姑且達成協議,交由中書門下核準批複,是全數減免。


  甚至為減稅方便,李世默與沈江年商議出了一套以減定支的策略。將運糧至河南道的義商來年商稅均調整至二十稅一,和常平稅率的十分之一相比降低了百分之五。再將這百分之五,根據每個商賈往年的稅錢折合成費用,把運糧任務予以攤派。


  極其精巧的策略。


  且一切順利。


  而至今年五月,各州將商稅按照去年的政策十足十地減免,在依據留州、送使、上供的三分比例依序展開。沈江年卻私下上表陛下,恐今夏稅收難以應對朝廷各項支出的周轉,請求適度抬高稅數,將那些減免至二十稅一的,提至十五稅一。據說是擔心引起朝中非議,暫未置於宣政殿中商討,最多和中書門下再行權衡一二。


  至於第一次商討權衡的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朝中諸位文武百官,甚至包括李世默都還未聽聞此事,卻一時間吹得千裏之外的東南各鎮滿城風雨。


  此為唐廷失信,商賈貿賣,憑著就是“誠信”二字。輿論在梅雨季剛過的江南水鄉間迅速發酵,始釀抗稅風波。


  民意民心在東南沸騰,東南九鎮節度使卻不約而同在此刻按下風聲。靜候一道加稅的旨意下達,鼎沸之聲終成風暴。買凶打傷衙門官吏,商賈聯合拒繳商稅,直至釀成東南抗稅的滔天巨浪,掀到了四塞的關中長安宣政殿的桌案上。


  至於九鎮節度使的態度,無非也有自己的利益牽扯其中。東南九鎮朝廷嚴控的稅賦之地,節度使大多與朝中的關係非比尋常。好事者有疑,說這些風言風語多半從此而來。


  卻也不用想便知道,東南商貿,本身就是一塊肥肉。雁過拔毛,但凡就任節度使,誰不找幾個富商大賈靠著。更有甚者,唆使自家親戚,也渾水摸魚分一杯羹,又利用職務提供通關渡津之便大斂一筆橫財。


  畢竟商稅上吃虧,九鎮節度使並不能得利。反倒是抗稅若成,各自又能大撈一筆。


  史稱,大唐之亡,亡於藩鎮自立且外患不絕,而起於,東南抗稅。


  “起於東南抗稅”這句,和曆史上的唐沒有任何關係。我這麽寫是為了強調一切起於李世默的吊詭感,還得再強調一下,這是一部架空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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