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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盛夏:自爾無寧歲

  之後的幾天花語就一頭紮進了小廚房裏,把還能找到的藥渣一點點翻出來,浸水,淘淨,又用極細極密的紗網濾去清水。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就這麽大大咧咧地躺在書桌上。花語用一塊幹淨的絹布墊著,用細竹簽輕輕把黏在一起的藥渣挑開。


  風吟端著茶水進花語的房間時,就看到花語正從拳頭大般的藥渣中,拈起什麽,放在鼻尖下輕嗅。


  “花姐姐,你這……”


  “風丫頭是吧,”花語頭也不抬,她低頭繼續用細竹簽撥弄著藥渣,“麻煩你跟阿瀾姐說一聲,我差不多有個想法,隻差驗證。需要阿瀾姐把沒用過的草藥拿過來。”


  大大小小的草藥包又擺了一桌,書桌上攤著藥渣,放不下,便在餐桌上碼了一排。風吟和雪瀾兩人垂手在一旁,看著花語一個個把紙包拆開,輪流拈起搗碎的草藥,在兩指間反複研磨。又放下,旁若無人低頭輕嗅指尖的殘留。


  “每一包藥都是秦太醫寫定,太醫院抓好了,從長安城送過來的。”


  站著一旁大抵也是覺著尷尬,雪瀾輕聲出言解釋道,“每一包都是或早或中或晚的劑量,用的時候,直接拆開煮便行。”


  花語忽地轉頭看向她,略過雪瀾的話題,問道:

  “你們不覺得,每一包藥,都有點問題嗎?”


  雪瀾和風吟麵麵相覷,“我們也不懂。”


  花語雙手捧著一包拆開的草藥,遞到雪瀾和風吟眼皮子底下,“仔細看,這個藥,看起來是不是髒髒的,或者說,灰蒙蒙的。”


  未等隻見花語取了一杯清水,拈了一小撮藥直接扔進水裏。輕輕晃動杯身,又立刻抿了一口,閉上眼,似在咂摸。


  “我差不多確認了。”花語放下手中杯,“茲事體大,我直接跟你們主子說吧。”


  腰間粉紫色的係帶如蝴蝶飄舞,轉過曲折的回廊,飛入滿室的幽深靜謐,忽地又掀起狂風。


  “你倒安心。”


  若昭倚在榻上看書,聽到花語挑刺兒般的語氣,隻是微動眼眸。


  “查到結果了?”


  “是燈芯草,”不確定麵前這個人對醫理方麵有多了解,花語盡可能解釋道,“這是一種性寒的草藥,被人磨碎成很細很細的粉末,混在你的藥裏。你本就身體寒弱,長年服用性寒的藥物,隻會進一步摧毀你身體底子。”


  若昭忽地一抬眸,合上手中的書,怔怔地看著他。


  “會死麽?”


  “啊?”花語也怔,隨即才反映過來,“你是說燈芯草啊?不會不會。”


  “燈芯草本來就是一種草藥,能降心火,止血通氣,有助眠之效。所以,即使你服用燈芯草,也不會有什麽異樣。”


  花語比劃著,“但問題是,此之蜜糖,彼之砒霜。能夠清心助眠的藥物很多,對於你的身體,稍微有點良心和水平的醫者,絕不會開燈芯草這種藥。因為你的體質決定了,這類藥物對你有害。”


  若昭隻是微微眯了眯眼,日色幽深,目色也幽深,影影綽綽間一個十四歲少女的眼神,看得花語一陣陣心涼。


  “那我服用了燈芯草之後,有什麽危害呢?”


  “一次兩次並不要緊。如果長期服用,甚至長達數年不停的話,會越來越加重你體內的寒弱之症。具體表現在,怕冷,渾身冰涼,以及,”花語頓了頓,“每月的葵水,因為宮寒,會疼得要了你的命。”


  她以為這番話說完若昭會有什麽大動作,然而,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也不過低頭,語意淡淡。


  “哦,這樣。”


  她輕輕摩挲睡在懷中那本書的書角,“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種藥,加了不會讓我死,純粹就是為了讓我難受?”


  花語點點頭。


  “秦太醫的關門弟子,果然厲害。”若昭衝著她,眼眸微垂,似是致意,“多謝。”


  嗯……


  花語噎住,看若昭這模樣,多半已經知道這毒手出自何方。雖說皇家秘事自己多問不好,但好歹是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出來的,不問,又屬實不甘心。


  “那個,”花語扯了扯嘴角,“你就不好奇,可能是誰做的嗎?”


  用如此巧妙的方法下藥,又不致人於死地,多微妙。


  若昭扯了扯被子,讓自己窩得更舒服些,“我知道了。”


  誰啊?


  花語眨巴眨眼,驟然想起來雲山之前,自己的師父叮囑她的話。


  “雖然長公主與陳太後這對母女,明麵上看上去不錯,但長公主生來為養母不喜。為師秘密派你過去,好生照料她。”


  她不太關心前朝後宮秘事,聽也隻聽過這一個名字,遂問:


  “陳太後?”


  若昭聞言微微挑了挑眼眸,似是帶笑,“知道不少,不過,不是她。”


  “為何?”


  “她素不喜我是真,沒必要置我於死地也是真。”


  大抵是一個人幽居雲山過於寂寞,若昭難得放下手中捏著的冊子,耐心與一個旁觀者解釋。


  “而且,最近有她忙的。自去年與河朔用兵不順,今年朝廷一直有打壓河朔三鎮的計劃。她掌權之心過重,必定多有關注。沒必要再分出一點心思對付我。”


  若昭笑笑,清瘦的肩膀孤獨地淹沒在一屋子的冷寂中。


  “退一萬步說,她真想對我如何,這麽精巧的計劃,想要我死很容易。為什麽張了一出戲,卻偏偏留我一命呢?”


  花語愣在塌邊,眨眨眼,日影在滿室寂靜中移動的腳步分外清晰。


  為什麽?

  “花語,我們做個假設。假如沒有你,我繼續吃著摻了燈芯草的藥,不會死,隻會日複一日地痛苦著。我會怎麽樣?”


  若昭自問自答道。


  “我會以為,是當年陳太後致使我早產留下的病根,會在日複一日的折磨中,愈發恨上我這位養母。摻燈芯草的人,就是希望看到這個局麵的人。他希望我痛苦,因此恨上陳太後,但絕不能讓我死了。”


  窗外黃鶯初啼,撲棱棱飛過,掩映一室忽明忽暗。窗台下那架積了灰的長相思,琴弦落下一片陰影。


  “花語,你想到了嗎。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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