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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盛夏:人前深意難輕訴

  花語雪瀾一幹人離開之後,李世默悄悄推開了門,又轉身合上。想起花語叮囑過,這類情況首先要保暖,但又不能太過密閉。便檢查門窗關好之後,又把窗戶開了一條縫。


  收拾好這一切,李世默腿有些不穩,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


  似是察覺眼皮前光影微晃,若昭睜開了眼,眼前的影子實在過分熟悉。


  “你,怎麽來了?”


  “我……”


  好像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李世默徑直坐在榻邊,將她整個人連同被子卷起來,安置在他的膝上。左手掌心的血跡已經幹了,隔著一層被子搭在她的腰窩上。


  “很難受麽?”


  卷在被子裏的人悉悉索索動了下,聲音聽得不太真切。


  “好冷。”


  他伸手,她的額頭上全是汗,細碎的頭發黏成一縷一縷的。


  搭在腰窩的手收緊了些。


  “還是冷?”


  回應他的是很重的呼吸聲,“嗯”的一聲也疼得悶哼淹沒,吞咽的聲音在愈發清晰。


  李世默的心漏了一拍。


  要是沒給她吃冰酪就好了。


  適才阿瀾姐和風吟在屋內幫她更衣清洗,他在屋外問花語,隻是月事,為何會痛成這樣?


  “難道是她早產兒,身子骨不好?”他轉念一想,“世諺據說也是早產,可我從來沒聽說過,他這般多災多難?”


  結果花語好生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宣王殿下,您好好想想,這段時間是不是給她吃過什麽冰的東西。”


  羊乳冰酪。


  李世默後悔得差點拍死自己。


  “以及,她最近好像長胖了點?”花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她那個身子骨,風吹一下都會有變化。最近吃的不少,所以,”總覺著跟一個男子解釋這件事很尷尬,花語噎了一下,“量,會變多。”


  他左手手心的若有若無,無處不在的黏膩,在空氣中慢慢凝結。


  他攥緊了手心的東西,聲音像剛剛點燃的幹草,一曲低沉而窸窣的和樂。


  “花語姑娘說,”右手隔著一層錦被,慢慢按在她的小腹上,“如果實在疼得難受,揉一揉可能會好些。”


  他俯下身,枕在他膝上的腦袋被完完全全圈入懷抱中。他輕輕地揉著,錦被互相摩擦發出簌簌聲。


  她真的太瘦了,隔著一層被子,他甚至感覺不到手下的人,似乎那一床被子,比整個人還要厚。


  “還疼麽?”


  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朵上方,不過半尺的距離。


  其實作用並不大,隔著一層被子,她甚至感覺不到那隻手的動作。


  她不說話,那就是沒作用。打交道這麽久,李世默實在太過於了解她。


  指尖不安摩挲著被子邊緣,他看著那張始終蒼白的臉,指尖一滯,從被與墊的縫隙中鑽了進去。


  手在被子中摸索,觸碰到她的裙擺,找到了覆蓋著新裙的地方。掌心停頓片刻,如化開春水一半淺淺暈著她的小腹。


  他的手很暖,夏季一層紗裙,暖意源源不斷從掌心傳來。


  “唔……”


  不知是疼,還是呼吸太重溢出的輕哼。


  她的呼吸完完全全籠罩在他的懷抱中。


  李世默喉結一滾,把上湧不止的情緒咽了下去。


  “還疼麽?”


  一再問道,聲音沙啞得快要破碎。


  “沒事的,”她的回答有點澀,聲音在方寸懷抱之間,像蒙了一層紗。


  微微睜眼,便看到他停在腰間的左手掌心下,有隱隱的深痕。想來是他把她抱到榻上時留下的血跡。


  “對不起,”因為虛弱,若昭說話也緩,“把你的手弄髒了,去洗洗吧。”


  李世默慌忙把手心蓋了下去。“沒事,不要緊。”


  “好髒的。”


  “不髒的。”


  那是她的血,從她身體裏流出來的血。


  李世默的呼吸重了幾分。


  “睡吧。”他望了望前方的路,勉強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還是有點,疼。睡不著。”呼吸的淺淺熱氣噴在他的懷抱中,“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好。”


  李世默緩緩揉著,指尖時不時觸碰到她的骨頭,有點硌。硌得有點心疼。


  “以前也疼嗎?”


  “疼過,後來靠花語,好些了。”


  “很疼?”


  “嗯。”若昭閉上眼,大抵因為在想著形容詞而變得言辭緩緩,“怎麽形容,像被人輪番捶打,碾壓。”


  忽而又覺著自己的形容著實好笑,她又睜開眼,仰頭對上他的,笑意沾著無奈。


  “活著好難。”


  李世默的心尖顫了顫,不動聲色將她攏得更緊。


  周身籠罩著清清淺淺熟悉的氣息,若昭重新合上眼,像是睡著了,卻又突然開口。


  “世默,我曾經在想,我再怎麽艱難,好歹也是個公主。吃喝不愁,風吟和阿瀾姐,對我都很好。”


  李世默隔著被子,輕輕拍拍懷中人的肩膀,“這樣就好。”


  若昭摸索著抓住他的袖子,“你聽我說完。”


  “雖然今天……來得比較突然,即使再痛,至少還有花語,還有……你。”


  素白的指節攥緊他的袖子,像用盡了她此刻的全部力量。


  “此痛,聽花語說,世間女子極少有未曾經曆過的。年年月月,周而複始,長達幾十年不息。可是她們未必能有我這般幸運。我曾周遊關中,親眼看見不知多少女子,大冬天裏,雙手浸在冰涼的水中浣衣,一張織機,一群生來就是國家賦稅對象的孩子,成了她們生活的全部。


  “還有像我這樣的孩子,生來藥罐子,幹不了活兒,還是個女孩兒。如果不是皇家不缺這一口糧,隻怕早就凍死餓死在大街上。”


  按在她小腹的手一停,心被一根弦慢慢纏繞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她們和我一樣痛,可是她們沒有資格停下來。”話說得太多,她微喘,複而又開口,“是她們家的男子不能體諒麽?隻怕也不是,內有一家老小,外有租調賦役,年年天災人禍,誰又敢鬆這一口氣?”


  閉上的眼角,滲出一滴淚。


  “眾生皆苦,我想救救他們——


  “可是我一個人做不到。”


  她的呼吸重了幾分,像是長歎。


  “盡我所能,我可以救一個人,救一家人,救一個村子的人,但我救不了天下人。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有限了。”


  所以,在我所能的範圍裏,在我所能想到的範圍裏,我隻能扶植一位明君。一位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明君,一位朝乾夕惕,勵精圖治的明君。肅清朝綱,整頓法紀,善者可以行善,惡者必有所罰,百姓安居樂業,為生計奔忙之餘,尚有天朗氣清。


  世默,你明白嗎?

  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用自己的理想綁架了你。


  原諒我還曾,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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