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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出征:敬王的盤算

  當然以太子的經營,乾寧宮這邊剛剛放出一點點風聲,更何況是皇帝為激化陳衛兩家與王朝貴的矛盾有意放出消息,他收到後立馬就坐不住了。這一年太子一直過得非常不順,先是除夕夜內侍被刺一案莫名其妙禁了一個月的足,後來禮部、工部、吏部紛紛倒台,皇長孫病逝,太子側妃自盡。一向和順的他也不由地變得暴躁起來,尤其當他聽到是王朝貴從中作梗,不讓他舉薦的人上位,更是一時憂憤交加,在東宮裏喝了幾天悶酒。


  “王朝貴……王朝貴你個遭天殺的,本宮不就是誤傷了你嗎?你還……趕盡殺絕……”


  “報——”門外小侍從突然溜了進來,盡管看著自家主子憤怒異常,還是硬著頭皮道,“禦史台的陳大人來了。”


  “誰?陳瑜民?”太子睜開朦朧的醉眼,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這個名字,就想到白白丟了禮部的事情,一股無名之火湧上心頭,“他來幹什麽,當初禮部的事情好好辦了嗎?現在是來看本宮笑話的嗎?”


  “殿下——”陳瑜民見通傳的小內侍半天也不出來,幹脆徑直走進宮內,“微臣是來告訴殿下一個好消息的。”


  他一轉進裏間,就看見太子李世謙醉醺醺地躺在榻上,恨鐵不成鋼地把他撈起來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敬王那邊可是眼巴巴地望著殿下一蹶不振,如今太子殿下這般不就正遂了敬王的心願,寒了一直支持殿下的陳家的心啊。”


  太子平日裏順從陳家順從衛家,戰戰兢兢極盡謙恭,頂著陳衛兩家人的期望在朝堂上硬抗著。他們一個個口口聲聲說不能對不起陳家不能對不起衛家,結果他陳瑜民,他的親二舅爺,不也為了自己禦史大夫的位置轉身就把他太子的禮部出賣了嗎?他真的受夠了陳家人的虛偽,拿著他當槍使,出事了躲得比誰都快,最近的吏部一案,上朝之前沒一個人告訴他和王朝貴有牽扯,最後還要被這幫人反到頭來指責他寒了陳家的心。


  “滾!”太子抄起酒壺就朝著地上摔去,把他這二十六年以來的忍氣吞聲都摔了出去。


  “太子殿下,微臣是真的有好消息……”陳瑜民剛想說話,就被兩個太子的侍衛拖了出去,“太子——有人舉報,那個潘持淨,在明月樓狎妓出了人命……”


  太子雖然沒理會陳瑜民的消息,但陳瑜民兢兢業業還是沒忘記頭頂上自己姐姐陳太後的威壓,收到密報說敬王舉薦的吏部尚書潘持淨在明月樓狎妓弄死了那個姑娘還一心想著私了之後,連夜著人寫了奏折,唆使手下一波禦史上奏。開始王朝貴還一力全部壓了下來,直到陳瑜民在十一月朔日朝會中親自在朝堂上挑明了,這件事才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朝官員狎妓本是明令禁止的,其實暗中養幾個不聲張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如果出了人命,還捅到朝會上的時候,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潘持淨站在下麵戰戰兢兢,其實他自己對這件事也很懵。他平日裏的確愛去明月樓賞玩美人兒,下手起來也確實沒輕沒重,但絕不至於弄出人命。結果那天和幾個姑娘嬉樂時,一個姑娘平白無故忤逆了他,當時他喝醉了順手就扇了她一巴掌,沒想到那個姑娘身子一歪,順著台階滾了下去,當場就沒命了。


  事後他也怕事情鬧大,一心想和明月樓私了。明月樓那邊不知道著了什麽魔怔,拖延著就是不肯和他談。他一不知道明月樓的主人是誰,二不知道明月樓背後的靠山是誰,畢竟在京城一板磚下去能砸死一排他這樣的官兒,又不能那官威壓壓這小小的明月樓,其三便是這狎妓本來就是明令禁止的,鬧大了對自己的前途不好。


  偏偏有幾個禦史也是常去明月樓喝酒的,去世的姑娘又是她們姐姐妹妹的,陪客人喝酒時忍不住為她們姐姐妹妹哭訴一番,自然就傳到陳瑜民耳朵裏了。


  “啪”


  皇上氣急敗壞把奏折從龍椅上扔了下去,剛剛好砸到了敬王殿下的麵前。


  敬王身體隨著奏折的落地抖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栽過這麽大的跟頭,更沒有看到過皇上發這麽大的脾氣。他明白父皇這火氣是衝著他來的,也清清楚楚地明白這是太子那邊的陳瑜民搞的鬼,心裏不知道把潘持淨罵了多少次,等到他準備開始罵太子的時候,一側頭,發現太子並不在宣政殿中,倒是瞥見了安然站在一旁的宣王李世默。


  呸!李世謙你以為你不來我就不知道是你幹的好事嗎?

  敬王確實想多了,太子李世謙沒來朝會的原因是他喝多了,對外宣稱身體不適。關於潘持淨狎妓出人命的事情,他酒後聽陳瑜民說了一聲。至於聽沒聽進去,那就不知道了。


  心裏把想罵的人都罵了一個遍之後,敬王開始飛快地想補救措施。念及此,他立馬跪下道:“兒臣薦人不當,甘願領罰,還請父皇息怒,千萬別因為生氣傷了龍體。”


  皇上是真的生氣,如今敬王薦人不當給了他好大一個麻煩,這就意味著沒有合理的說辭,他就隻能重用太子那邊的人,也就是和陳家沾親帶故的人,也就意味著陳家的勢力又深入朝廷的肌理一步。


  敬王李世訓那麽聰明,自然知道他父皇是在生氣什麽,而且他也知道此時最穩妥最符合父皇心意的走向是,他認錯之後乖乖閉嘴,再出來一個皇子另舉一個比太子舉薦的魯大人更適合吏部尚書的人選。這樣一來,太子一黨勢力上不去,皇上心中最為滿意。


  而這個出頭的皇子,環顧滿朝,也隻有李世默最合適。


  但李世訓就是不甘心,如果讓李世默舉薦的人上去了,豈不是把吏部白白拱手送給了李世默?李世默手裏現在已經握著工部,新任刑部尚書楊秉廉似乎也對這位三皇子讚不絕口,一旦他舉薦的人授吏部尚書,朝中六部豈不是一半都是他的了?


  想到這裏,敬王李世訓出言道:

  “啟稟父皇,兒臣舉薦潘持淨確實不當,因為吏部本身就有更好的人選,吏部侍郎薛大人在吏部兢兢業業十幾年,是最熟悉吏部的人選。我想……三哥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敬王微微挑眉,看向宣王李世默。


  好一個一箭三雕!浸淫朝堂二十多年的中書令蕭靖一眼就看出了敬王的險惡用心。現任吏部侍郎薛珩熟習吏部事務,確實比太子舉薦的人要合適得多。這樣一來,皇上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起用薛珩,一則敬王舉薦吏部尚書成功,今後薛珩也得賣他一個麵子;二則薛家人兩年前剛剛遭遇滅族之禍,敬王卻舉賢不避,向朝野彰顯了他公允求賢的名聲;其三就是那最後一句話,明明白白指向宣王李世默,舉朝皆知李世默和薛家有婚約,而薛家處刑就是橫亙在他們父子間一條說不清道不明的溝壑,如今敬王點名問宣王,用心險惡,昭然若揭。


  李世默並沒有蕭靖那麽敏感,但這最後一句話的火藥味他是無論如何都忽略不了的。確實,薛家罹難,薛家二小姐血濺刑場,那是他和父皇之間無形的隔閡,是他們父子間誰都忽略不了的事實。而敬王把這父子間的隔閡拿捏得恰到好處,如果他李世默應和了一聲敬王的提議,滿朝皆會懷疑薛家和宣王的關係可能遠非一紙婚約那麽簡單,進而還可能猜測他對皇上當初的決策不滿雲雲;如果他李世默否認了敬王的提議,但薛珩確實是最熟悉吏部的人,陛下和滿朝官員又會覺得他為了明哲保身,不分是非。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就想起來紗簾後的莊主對他說過的話:


  “不論皇上如何征求您的意見,您隻需要說一句全憑皇上做主就行。”


  好盤算啊好盤算!李世默心裏默默讚歎道,莊主隻怕是早就知道敬王來者不善,一早就提醒他朝堂險惡,需收斂鋒芒韜光養晦。


  “國家大事,向來由父皇聖裁,兒臣謹聽父皇決斷。”


  李世默聲線清冷,語調波瀾不驚。明明是向著皇上行禮的姿勢,遠遠瞧去卻是玉樹臨風一般清雅。


  皇上坐在上麵把兩個兒子的你來我往看得一清二楚,兩人心中各自的彎彎繞自然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李世訓確實聰明,進退自如遊刃有餘,就算犯了錯依然能從容不迫順勢而起,還不忘敲一棍子對他可能有威脅的人。這樣反倒是襯得李世默被逼無奈,在弟弟的鋒芒下退避三舍。


  可是被逼無奈的又何止李世默一個人呢?就算他李若旻貴為天子不也是被逼無奈呢?因為別無選擇,所以一個薛家人的幸存者,兩年前剛剛被他滅族的薛家人,倒成了唯一的選擇。


  “陛下……”陳瑜民一看情勢大為不對,立馬跳了出來。


  “薛愛卿確實是最熟悉吏部的,敬王所說,準了。”


  皇上生怕陳家人搞出什麽新動作,立馬打斷了陳瑜民的話。


  “陛下,陛下!”陳瑜民不把這番話說出來就不甘心一般,“敬王首次舉薦的人就有問題,如今又舉薦了逆賊薛氏的族人,不能輕信呐……”


  “正因為是逆賊薛家的族人,當年審理薛家案子的時候便對薛大人反複審查,確認薛大人持身清廉中正,未曾介入薛驍敬謀反一案才對薛大人網開一麵。”說話的是王朝貴,他也是要阻止太子一黨的人,自然不會把說話的機會交給陳家人,“陳大人難道不記得了?”


  陳瑜民噎了一口氣。


  下麵終於有了應和的聲音:

  “對啊,吏部侍郎薛大人就很適合嘛!”


  “薛大人在吏部那可是兢兢業業十多年呢!”


  ……


  “沒什麽的話就有勞薛愛卿了,”皇上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百官安靜下來,“退朝吧。”


  李世默站在班列朝臣中,突然覺得很諷刺。兩年多前他幾乎不曾上朝,當初也是這樣吧,眾人皆要薛家死,便牆倒眾人推。如今情勢逼迫一個薛家人上位,又眾口一詞地推舉他讚揚他。


  這朝堂的風,向來是比其他地方吹得更猛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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