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考功:孤鸞
當夜,長安城新月半殘,天色一片陰霾。
一個黑衣人暗中潛入一家官宦府邸,倒懸在屋簷下,像一片影子躲在月亮也照不到的角落。他用濡濕的手指在窗戶上戳了一個小洞,聚精會神地向屋內看去,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昏黃燈光下一人在案頭寫著什麽。正當他全神貫注向屋內看去時,卻聽得當頭一喝:
“鼠輩,哪裏逃!”
黑衣人翻身上屋頂,就著月光,才勉強看清楚這個黑衣人的身形,很瘦,隻露出一雙細長而深陷的眼睛。
“剛剛是你在叫我?”黑衣人因為覆麵的緣故,聲音聽得有些不真切。
屋頂的另一頭站著一個黛藍色衣衫的俠客,手持雙劍,包巾覆麵。夜裏一縷寒風吹過,他的眼神越發凜然。
黑衣人嘲弄地笑笑,“同為刺客,哪有殺人先叫一聲的道理?”
藍衣人冷眼道:“我並非是刺客,我是來阻止你的……”
話音未落,藍衣人手持雙劍向屋頂另一頭的人飛去。
藍衣人劍鋒短促而銳利,雙手劍舞得是寒風颯颯,他一手刺向黑衣人的要害,另一手劍撲麵而來。黑衣人長劍一抖,一個劍花就震碎了藍衣人刺向他要害的短劍,一個後退讓藍衣人對著他臉的劍鋒堪堪短了半寸。
“好身法!”藍衣人大喝一聲,“再吃我一招!”
說罷雙劍的劍鋒如水銀瀉地一般連綿不絕向黑衣人灑去,黑衣人雖隻有一把長劍在手,但他揮劍斬劍可謂輕盈飄逸,身形如遊魚般在藍衣人的劍鋒中躲閃。不僅沒讓雙劍占到一點上風,他仗著身法詭異,揮劍自如,竟然時不時將雙劍劍鋒壓製得死死的。不一會兒,兩人便交手數十招,藍衣人的雙劍因為右手不利屢次失去先機,黑衣人反手一劍劃傷藍衣人的手腕,藍衣人右手一抖,還沒來得及護住胸前要害便被黑衣人一腳踹中,咳了好幾口血,倒退幾步才勉強穩住身體不從屋頂上掉下去。
“阿岄,別打了,你右肩受過傷,不是我的對手。”
藍衣人扯下帶血的包巾,她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鮮血。透過慘淡的月光,那張臉正是蕭府的大小姐蕭岄。
“師兄……真的……是你?”
黑衣人也扯下覆麵的包巾,那是一張年輕的臉,冷漠、陰鷙,看到咳血的蕭岄之後臉上才閃過微微的柔和。
“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我的?”黑衣人收劍挺立,在稀疏的月色中顯得分外蕭索。
蕭岄扶著劍站了起來,“咳咳……三年前,我從秦嶺劍宗下山,不僅是為了我兄長和我嫂子的婚事,還是受師父所托下山,找到……叛逃劍宗的你。”
孤鸞,秦嶺劍宗掌門人的大弟子,本是孤兒,被劍宗掌門收養習劍。天賦異稟加之勤奮刻苦,二十五歲在秦嶺劍宗除師父外已無敵手。二十五歲開始下山替師父打理門下要事,兩年後卻突然叛逃秦嶺劍宗,不知去向。
“今早我在附近發現有一個黑衣劍客,身形很像你,就一直注意那個人的動向。沒想到,那個聽命當朝巨惡,刺殺朝中要員的人,竟然是你……”
孤鸞細長的眼睛微微瞟向一邊,眼神中竟然透出幾分淒愴,“何必再找我?叛逃就叛逃了,逃都逃了的人,還有什麽可找的……”
“可你有沒有想過師父!”蕭岄驟然抬高了音調,扯得她胸腔一陣疼痛,“咳咳……你是師父生平最得意的弟子,是未來秦嶺劍宗的掌門人。你說走就走,把養你長大的劍宗,把教你劍法的師父當作什麽?要是讓師父知道你成了大奸人王朝貴的走狗,他又作何想法,你還有沒有良心!”
孤鸞心頭一痛,他又何嚐沒有想過師父?隻是他這輩子,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這輩子欠師父的,下輩子再還吧……
心頭起起伏伏千回,話說出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阿岄,別說了,以後要是師父問起來,就說我死了,不必再找了。念在師兄妹一場的情分,你知情我不殺你,這趟渾水,你就別來蹚了。”
“不可能!”蕭岄持雙劍一躍而起,劍鋒越發淩厲逼人。雙劍勝在短快,每一劍都宛如匕首般直逼人性命。短劍快,沒想到孤鸞的長劍更快——他本來就是秦嶺劍宗門下最得意的弟子,自小浸淫又長蕭岄十歲,身法劍法不知高出蕭岄多少。長劍看似大開大合毫無花樣,兵器相接蕭岄才發現變化萬千。不出十招便將蕭岄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蕭岄隻能憑著自己的毅力拚命頂住這劍勢。
“阿岄,別撐了,剛剛數十招是我在試你的招數。你在我手下,走不過十招的。何況你之前右肩有傷吧?”
蕭岄冷冷一笑,“你當我雲隱公子,是浪得虛名嗎?”
說罷,她便以自身已經幾乎使不上力右手為餌,舞出繁複的劍花吸引孤鸞的攻勢,左手手腕一抖,衝著孤鸞的腹腔一劍刺去。
孤鸞回劍不得,一劍向著蕭岄的右手斬去。如果此事時兩人都不收劍的話,蕭岄或可能傷到孤鸞一分,卻不得不損失她一隻右手。
“錚!”
橫空而來一道殘影,直直撞進了孤鸞的劍鋒,將孤鸞刺向蕭岄右手的劍彈開半寸。孤鸞趁勢及時回劍擋了蕭岄左手刺向他腹部的劍。堪堪退了一步才消化破空而來的一擊。蕭岄更是回劍不利,退了好幾步。
孤鸞順著這一道銀光望去,一個白色的身影踏月而來。分明是新月寥落,那白色的身影仿佛自帶月光,周身籠罩著寒涼的氣息,衣裙翻飛,光華照人。
白衣女子麵對孤鸞擋在蕭岄前,她瞟了一眼蕭岄,聲音清冷如玉碎:
“蕭小姐,走!”
“是……你?”
蕭岄話音未落,白衣女子和孤鸞已經交手起來。孤鸞勝在劍法飄逸,白衣女子勝在劍法繁複,她一手軟劍如起舞的飄帶,看似柔若無物,撞擊卻有錚錚金石之音,伴隨著她獵獵作響的衣裙,仿佛在金石之樂中起舞。
兩人從屋頂打到天上,又從天上打到屋頂,鬥得是落英繽紛,梨花亂舞。
“姑娘,敢問姑娘是何人?”得了個空孤鸞問道。
白衣女子冷哼一聲,聲音縹緲不定,“你,還有點意思。”
孤鸞心裏微微一驚,白衣,軟劍,劍法詭異,與中土劍法不同,難道這是……風波莊排名榜首的殺手,月汐?他雖未見過月汐真人,隻要行走江湖有心打聽一下便知,風波莊有一高手月汐,殺人無一失手。
百招之後,孤鸞自知不敵,雙臂雙腿帶傷而逃。
月汐收劍而立,回頭看了一眼之前蕭岄還在的屋頂,已經空無一人。
她輕盈地略身而起,向著長興坊的蕭府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