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考功:沈青綰夜訪
午後的秋風卷過正陽宮,把自己悶在宮裏的衛皇後懶懶散散地坐在院子裏望著落葉發呆。琉璃看到自己主子又在對著落葉傷春悲秋了,她糾著打掃的小內侍的耳朵訓道:“落葉也不掃,當差越發偷懶了,我們家娘娘可是當今正宮皇後,伺候皇後也是這麽不小心嗎?”
“琉璃……”衛皇後微微張口,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謙兒那邊,一切都還安好嗎?”
琉璃知道,自從太子側妃陳淑慈和太子長子李長攸去世後,皇後就一直不理後宮中事,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皇上太後那邊差人問起,隻是說皇後病了。嫡長子李世謙自冊立太子以來哪裏遭受過這樣的打擊,皇後哪是身體病了,分明是心病。
“琉璃聽說……太子也一直在東宮養病,閉門不出。”琉璃替自家主子攏了攏披風,“秦嬪也是,之前還往咱們正陽宮走走,如今是來也不曾來過了。”
衛皇後心軟,她長歎了一口氣道:“之前秦嬪的哥哥被流放,後來聽說她的侄女也因為杜家的案子罰充奴婢,如今隻怕是她也不好過。罷了罷了,本宮怎麽能怪她。”
“娘娘,奴婢可不覺得秦嬪有什麽不好過的,奴婢前段時間聽說九皇子被送回長春宮了。”
衛皇後擺擺手,“許是陛下可憐她吧,秦忱也是宮裏的老人了……”
話剛說了一半,就有人通報說,儲秀宮的宛嬪娘娘遞了一封信來,說是事關重大,務必要皇後娘娘親啟。
衛皇後將信將疑拆開信看了一會兒,許久才對著通報的人說,“跟你們家娘娘說本宮答應了,讓她今晚過來吧。”
琉璃在一旁不明道:“是儲秀宮又有什麽動作了嗎?”
“說不準,先聽聽今晚宛嬪為何而來。”
果然,按照約定的戌時,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瘦小身影順著牆根從正陽宮的後門進來。一進正陽宮的寢殿就向著主位上的衛皇後跪下大拜道:“臣妾宛嬪沈氏拜見皇後娘娘。”
衛皇後雖然一向溫和,但執掌中宮十一年的經曆讓她渾身上下都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沈青綰伏在地上小小的,一直不敢抬頭。
衛皇後笑笑,“聽說最近陛下甚是寵幸於你,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沈青綰不敢不從,她怯生生地抬起頭,眸子裏滿是羞怯和柔弱,饒是衛皇後是個女人,也看得心裏一軟。
“真的……太像當年的她了……”衛皇後在宮裏呆得久,見過那位把當今陛下迷得神魂顛倒的先帝婉淑妃陳瑾紈了,沈青綰一抬頭,仿佛讓她看到了當年桃花樹下的婉淑妃。
“起來坐吧,”衛皇後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你今晚如此大費周章過來所為何事?”
沈青綰跪在地上搖搖頭,“臣妾還是跪著說吧。”她伏在地上又拜了兩拜,“皇後娘娘剛才說的話臣妾未嚐不明白。能和這位故人有幾分相像,是臣妾幾世修來的福分,因此麗德妃才把臣妾拉攏來做她的幫手。此事,雖然沒被明說,卻早已是後宮中公開的秘密,皇後娘娘您看我說的對嗎?”
衛皇後點點頭。
沈青綰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咬著嘴唇拚命忍住眼淚道:“也正是這個原因,太後娘娘視臣妾為眼中釘肉中刺,三番五次地責罰臣妾,麗德妃視臣妾如她的私產,不僅對臣妾在太後的責罰不聞不問,對臣妾也是隨意打罵。臣妾每每想起此事,在夢中都會被驚醒……”她哽咽了一下,還想繼續說下去,張了張嘴,卻隻剩下抽搭的聲音。
衛皇後聽到“太後”兩個字的時候心裏一寒,嫁給皇上二十多年,她親身體會了陳太後對那個妹妹婉淑妃有多麽深惡痛絕。加上她本就是慈母心腸,她攜沈青綰的手來,捋起她的袖子,胳膊上全是深一道淺一道鞭打的痕跡。她心裏一軟,想把沈青綰拉起來。沈青綰搖搖頭,還是執意跪著。
“你幾乎夜夜侍寢,陛下可曾問過?”
“陛下心裏隻有那一個‘婉兒’,從來不曾過問臣妾的情況。臣妾實在走投無路,不知道該求助於誰,隻能來找皇後娘娘。臣妾知道皇後娘娘仁者仁心,定然不會置之不理的。”沈青綰潸然淚下,俯首再拜。
衛皇後猶疑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問道:“你要……本宮怎麽幫你?”
沈青綰又伏地大拜道:“隻是此舉要背叛舊主,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求上天垂憐,隻求皇後娘娘能體諒臣妾之苦,臣妾自當肝腦塗地以報娘娘之恩。”
看著這張梨花帶雨的臉,一向活在當年那位婉淑妃陰影中的衛皇後猶疑不定了好久,才主動上前攜了沈青綰的手帶到身邊坐下,“那麽,宛妹妹打算拿什麽來報答本宮?”
沈青綰低下聲音正準備說,衛皇後才抬抬手示意琉璃退下,沈青綰羞赧一笑,“琉璃姐姐是皇後自己人,這……”
衛皇後笑了笑這小丫頭沒點心機,拍了拍她的手道:“沒事,你繼續說下去。”
沈青綰懵懵懂懂點點頭繼續道:“之前宣王殿下曾經去往河南道主持賑災事宜,敬王殿下以防萬一派了考功司員外郎沈大人,也就是戶部尚書之子一路跟隨。”
“確有其事。”
“沈大人回來匯報說,在河南道夜審滑州刺史曹大人的時候得知,曹慶曾私自扣留朝廷多年以來下撥的護河款。這件事身為考功司員外郎的沈大人知道,但是他卻沒有向陛下匯報,如今年終考績將至,照沈大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將曹大人這一貪贓枉法之舉翻出來了。但是,據考功司的沈大人所知,都畿、河南兩道私自扣留護河款幾乎已成十幾州刺史默認的事實,沈大人知情而不報,一旦此事被揭穿,這就是瀆職的大罪。如果考功司的沈大人出事,戶部尚書怎麽可能高枕無憂,戶部可是敬王和麗德妃最得心應手的勢力。”沈青綰聲音帶上了幾分顫抖的哭腔,“如此一來,麗德妃定然無暇顧及臣妾,臣妾……也可苟且偷生。”
“你是說……以瀆職來打擊沈江年之子,從而離間李世訓和戶部的關係?”
沈青綰點點頭。
“此招雖險,一旦成功也不失為一個妙法。曹慶等一眾官員貪汙,可有證據?”
“跟隨宣王殿下入河南道的大人們應當都可以作證,況且滑州刺史府內部也應當有證人。”
衛皇後指尖摩挲著茶杯,“可以一試,隻是……要處理考功司員外郎,必然要經過吏部尚書鄭光弼。鄭大人,那可是太後娘娘的妹夫啊,此事還需和母後商議才行。”
沈青綰低下頭絞著雙手不說話,衛皇後看了一時心軟,溫柔地安慰道:“宛妹妹別擔心,本宮一定想辦法護你周全。”
沈青綰踏著夜色回到儲秀宮中,麗德妃早已經端坐在寢殿裏等著了。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沈青綰跪在地上叩首道:“衛皇後已經開始信任我了,隻要陳太後那邊開始動起來就行。”
麗德妃得意一笑,“你想的這法子不錯,還有點用處,起來回去好好歇著吧。本宮給你準備了些除傷疤的藥,記得用。”
霜華扶著沈青綰回去的時候,青綰還是忍不住問道:“我這樣做主子那邊會滿意嗎?”
霜華笑著道:“放心,這樣就夠了,之後的事情主子會打點好一切的。待這件事過去,主子還會想辦法把娘娘的妹妹送過來,以解娘娘相思之苦的。”
沈青綰咬著嘴唇,“青綰謝過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