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油畫背面
康納男爵的城堡走廊上掛了上百幅油畫。
每幅畫不論真假,都有自己的故事。
城堡中的僕人們都聚集在了這裡,交頭接耳間,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那個孤零零的男孩身上。
「你說,那個小男孩,他知道城堡中所有油畫的來歷?」
「我也不清楚了,都是道聽途說來的。據說,他似乎還想當男爵的鑒賞師!」
「我的天,他才十二歲,真的行嗎?要知道,我那傻兒子湯姆,十二歲的時候,連畫家的名字都記不清呢!」
「別說你家湯姆了——我家傑瑞十二歲,還在爬樹玩泥巴!」
「……」
伊文站在走廊的盡頭,並沒有理會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
望著這些真真假假、大小不一的油畫,他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男爵大人,你家還真是開博物館的啊!
康納男爵和他的管家並肩站在前方不遠處,似乎期待著伊文即將給出的答案。
「伊文,你準備好了嗎?」
直到現在,男爵的眼光中還透露出深深的不信任。
年齡歧視,要不得啊!
於是伊文自信滿滿地回答道:「時刻準備著!」
第一幅圖高達兩米,乍一眼望上去,構圖和配色都挺像法國畫家德拉克羅瓦那幅《自由引導人民》。
在廣闊的大平原上,千軍萬馬縱橫馳騁,火光與硝煙充斥在天地間,氣勢磅礴,色調熾烈。
畫面的主體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著戰甲,頭戴王冠,朝著彤雲滾滾的天空伸出雙手。
一條黑色的巨龍口吐火焰,盤旋雲端,琥珀色的眼睛宛若銅鈴。
望著這幅比他還高的油畫,伊文並沒有立即開口,而是集中精神,默默傾聽它的迴音。
沒錯,他就是在作弊。
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作弊。
昨天,當康納男爵提起這個考驗的時候,伊文真的被震驚到了——
鑒別城堡中所有藏畫的真假,順便還要說出畫家名字、作品來歷、畫中展現了怎樣的故事、表達了畫家怎樣的思想感情……
他突然有了一種前世做語文閱讀題的即視感。
實話實說,伊文對這個世界的藝術史一無所知,在此之前,也不過是想學學諸位穿越者前輩們,用金手指博得眾人的眼球。
那些賣假貨的老闆,天天想方設法忽悠客人,他們那些鬼伎倆,早被自己的商品牢牢記住了——只需伊文側耳傾聽,真相盡在不言之中。
但擺在家裡的藝術品卻不一樣。
誰閑著沒事兒,天天跑去一幅畫面前,概括它的主要內容、中心思想?
伊文知道,自己的特殊能力是有局限性的。
如果時間隔得太久,那些聲音就會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徹徹底底消失不見。
但伊文絕不能知難而退。
不然,他將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失去立足之地。
於是,昨天夜裡,他對男爵提建議說:
「男爵大人,城堡中有上百幅油畫。在我接受挑戰的同時,您還得翻閱很多資料,判斷我的答案是否正確——」
「——怎麼,你怕了?」
「不,」伊文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給您提個建議。
「要不,大人,您讓僕人們把答案寫在紙條上,再把紙條藏在油畫背後。這樣一來,要檢查我說得對不對,不就方便多了嗎?」
「有道理。」男爵點了點頭,採納了他的建議。
伊文心裡竊喜。
他絕不相信男爵會自己動手寫字。
男爵只可能自己口述,叫僕人在旁邊一邊翻資料,一邊寫下來。
說白了,養了這麼多槍手,總要派上用場嘛!
就這樣,男爵昨晚口述的標準答案,便悠悠地飄進了伊文的耳朵里。
*******
男孩站在油畫前,沉默了很久。
巨大的畫框,瘦小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圍觀的僕人們似乎等不及了,又開始竊竊私語。
「都這麼久了,還在這發獃。你說,這小子會不會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十二歲……如果他樣樣都懂,才真是見鬼呢!」
「看來,男爵大人又想看一場猴戲啦!」
「噓,小聲點,男爵大人就在旁邊呢!」
「……」
伊文沒有理會這些人。
望著油畫中波瀾壯闊的戰爭場景,聽著男爵昨晚的敘述,隱隱之間,他只覺心潮澎湃。
沒錯,藝術默默無言,但只要有一兩個有悟性的文人站在它面前,它封存已久的文化內涵就能「嘩」地一聲奔瀉而出。
而伊文自己,也被這厚重的歷史裹挾,彷彿回到了過去,切身傾聽著獨屬於這個世界的故事。
於是他開口道:
「這幅畫叫做『與龍共舞』,是帝國時代畫家達文西的作品。畫中的主人公,是帝國的第一代皇帝奧古斯都一世。
「據說,埃斯洛斯帝室擁有古老御龍者的血脈,他們能夠與巨龍簽訂主從契約。正因如此,奧古斯都一世利用巨龍這種恐怖的戰爭工具,戰勝了政敵安東尼,把埃斯洛斯共和國,變成了埃斯洛斯帝國。
「這幅畫的真品,已經湮滅在了歷史之中。
「我們眼前的這幅畫,是高仿的贗品,但因為臨摹者技藝高超,其藝術價值並不低於達文西的真跡。」
弗洛爾管家走上前,從油畫的背面取出了寫著答案的小紙條,認真瀏覽了一遍,開口對男爵說道:
「他說的對。」
男爵什麼話也沒有說,眼睛在不知不覺間眯成了一條縫。
難道……那小子真的和巴勃羅大師一樣見多識廣?
*******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伊文來到了第二幅畫面前。這一回,他沉思片刻,便直接開口說道:
「這幅畫叫做『巨龍的墳墓』,是『畫聖』桑西的作品,描繪的也是帝國時代的故事。
「在暴君『嗜血的』尼祿一世執政期間,埃斯洛斯大陸的最後一條巨龍死了,元老院厚葬了巨龍,卻把尼祿宣布為『人民公敵』。
「同樣,這幅畫的真跡也不知所蹤了。」
隨後,弗洛爾管家盯著小紙條,把話又重複了一遍:「他說的對。」
僕人們也沉默了。
最初,他們是懷著看笑話的心態,來這裡湊熱鬧的。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再也不敢小瞧這個見多識廣的男孩。
誰曉得,他稍後會不會給大夥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親眼見證一個神童的誕生——這種事情,拿出去吹牛,可以吹一輩子啊!
不過,還未等他們回過神來,伊文早已走到了下一幅畫前。
「……
「這幅畫叫做『狄奧多西的加冕』。
「帝國皇帝狄奧多西一世拋棄了祖先們信仰的十二主神,將父神教定為國教。那一天,他跪在教皇面前,向父神懺悔,從此,帝國的皇帝都將由教皇為他們加冕。
「……
「這幅畫叫做『前進吧!塞浦利亞』。
「十二年前,塞浦利亞大公、我們偉大的國王亨利一世揭竿而起,在布羅克貝克山脈,戰勝了帝國儲君提比略,隨後長驅直入,進攻帝都。
「畫家薩爾瓦多用這幅油畫記錄了國王陛下的光輝事迹。
「……」
伊文一路滔滔不絕,管家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伊文每念完一句「台詞」,管家就會跟一句「他說的對」。
這讓伊文情不自禁地腹誹:管家大人,您老人家真的不應該住一樓,應該住二樓才對!
與此同時,男爵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看來,他還是不得不高薪聘請一個年僅十二歲的鑒賞師。
巴勃羅大師,你的眼光還真毒啊!
*******
城堡走廊中的最後一幅畫沒有裝框。
一根細繩拴著它,很隨意地把它固定在牆上,令它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那是一幅清新淡雅、視野開闊的田園風光圖——
日光明媚,萬里無雲,翠綠的田野上,雪白的羊群若隱若現。
但相比之前那些或真或假的「大師作品」,這幅畫的筆法明顯要稚嫩得多。
伊文集中精神,卻沒有聽到絲毫迴音。
他有些緊張——
難道,我這一回,要栽在這裡了?
他決定賭一把。
他想:我聽不到迴音,其中定有緣由!
於是他坦然開口道:「男爵大人,這幅畫並非大師之作。」
與此同時,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願我猜對了。他默默念叨著。
聽到他的答案,康納男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悠悠回答道:
「你說的沒錯,伊文。這幅畫的創作者,是我的兒子維特·康納。
「他一向對藝術很感興趣。」
伊文笑了笑。
沒想到,像康納男爵這樣粗糙的老男人,竟然會生出個文青兒子。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從窗口吹來,拂起了牆上油畫的一角。
油畫的背面,便在這一瞬間展現在了伊文的面前。
伊文相信,如果SAN值這種東西真的存在的話,那麼他此時的SAN值,估計已經接近零了——
畫的背面還有畫,
恐怖,
驚悚,
令人震顫,
與正面陽光燦爛的田園風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黑漆漆的房間,
深紅色的幔帳,
寂冷的夜色中鬼影幢幢。
身姿妙曼的少女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傷痕纍纍,
沉睡著,
卻露出了痛苦猙獰的表情。
猙獰的魔鬼匍匐在她的胸前,
露出亮閃閃的獠牙。
床鋪上是血,
牙尖上是血,
地板上是血,
滴答,
滴答,
滴答,
匯聚成血泊,
然後,
涓涓流淌,
流向深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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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本書為架空故事,真實歷史僅做參考,大家不要在意細節啦。
PS2:最後這幅畫,大家可參考丹麥畫家阿比加德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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