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幻境
雙唇在少女這一仰頭之下驀然分離開來。
冷心瞳拚命想要別開視線，但卻像是被夜啟的臉龐吸引住了一般，最後只能屏氣將無助的眼神投向夜啟。
「你醒了，學長.……」
夜啟用手抵著額頭緩緩坐起身子，茫然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接著轉頭望向正跪坐在自己身體一側的黑髮少女。
十分精緻的端正面孔，齊肩的黑色直發，以及——那雙獨特的赤紅瞳孔。
「我昏迷了多久.……？」
嘴裡殘留的溫熱芬芳，讓夜啟有一瞬的恍神。他掐著晴明穴，發出了略顯無力的疑問。
「十……十多分鐘的樣子.……」
冷心瞳支吾其詞地答道，漸弱的聲音到最後估計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啥？.……話說，你臉怎麼這麼紅.……是身體不舒服嗎？」
夜啟說著就要將手伸向心瞳的前額，似乎是想測量她現在的體溫。
「不！我沒事！」冷心瞳連忙躲閃掉夜啟似無意識的進攻，而後慌張站起，紅著臉小聲說道，「學長沒事就好。」
「我沒.……呃！」
自右胸傳來的劇痛讓夜啟忍不住發出沉悶呻吟，伸至半空中的手宛如還未升空的斷線風箏，無力地垂落到了地上。
「學長！？」
冷心瞳頓然驚呼。
「看來不能算是沒事啊……哈.……哈哈。」
如同全身細胞遭到撕裂般，夜啟緊攥著右胸口位置處的衣服。微微發青的手背之下，是一圈有如雛菊般的布料褶皺。
他之前也感受到過這種疼痛，那是和阿斯特麗德在里世界中交手時發生的事情。
也許是出於不想讓冷心瞳擔心的緣故，夜啟在強撐著劇痛的同時，還能對心瞳露出一副在心瞳看來十分勉強的微笑。
想來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內，冷心瞳一直片刻不離守護在自己身邊吧。對於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嬌小少女，夜啟倏然湧現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感激之情。
儘管右胸口傳來的痛感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徹底消除，但夜啟還是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子。
察覺到夜啟的想法，冷心瞳便攙扶著他從平地上緩緩站起。
「由那.……消失了？」
夜啟感到莫名焦躁不安。掃視了天空后，面色徒然變得無比凝重。
蔚藍天空中已沒有了白髮天使的身影。
「學長.……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嗎？」
「之前？我記得.……我似乎是被一道光束給……」
「是的。學長的那道傷口，便是由那造成的。」
「她現在人在哪？」
冷心瞳沒有答話，只是將視線投向遠處的凝紫。夜啟遁著心瞳的視線望去，發現凝紫的身前正矗立著一塊紫色晶石。
「心瞳，扶我過去。」
直至臨近凝紫時，夜啟才看清這塊紫色晶石的真面目。
雙稜柱狀的晶石內向外微微散透著白金色輝光。而在那輝光之中，奈奈希由那正閉目直立著。
白色羽翼收攏在了她的背後，從外部感覺不到由那的氣息，那模樣彷彿已陷入沉睡。
「傷口已經癒合了？」
目光停留在夜啟右胸附近的位置，凝紫語氣略顯意外地說道。雖然是疑問句，但傷口那塊已經痊癒的皮膚已然告知了她答案。
「那個，師.……由那現在，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
夜啟出言問道。直到現在他也不知曉凝紫的名字，因此提問的口吻顯得有些怪怪的。
不過凝紫貌似並未在意，她稍感頭痛地輕搖了頭，而後解釋道：
「她出手將你打傷后，意識似乎就失控了。」
「意識.……失控……？」夜啟狐疑地凝視著靜立在紫晶中的奈奈希由那，「難道說，由那還存有自主意識？」
「應該是的。」凝紫移轉目光，「否則她也不會在打傷你后就陷入失控狀態。」
「既然還殘存有一縷意識，也就說明……！」
夜啟發出不由自主的低呼。這在他聽來算是一個好消息。
「學長所想沒錯。」冷心瞳輕點了頭，「只是.……要怎麼做才能喚醒她。」
「這種事情，或許只有問將她改造成這樣的實驗者了。」
「那個男人嗎……」
夜啟蹙起眉咬牙道。
因為奈奈希由那阻攔的關係，夜啟和冷心瞳想要先手除掉霍根的計劃未能得以順利進行。
此時的島已變成了一座真正意義上的無人小島，寸草不生且一片光禿禿的景象，夜啟他們很快就發現了霍根的身影。
「那是.……陸戰用氣墊艇？」
視野失去了樹木與礁石的妨礙，以至於夜啟三人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島嶼海岸東邊方向，那三艘並排停靠的漆黑氣墊艇。
而在這三艘氣墊艇之前，有名全身漆黑的男子正立於那處，面色平靜地遙望夜啟等人。倒不如說她的視線全部集中在三人身側，出於凝紫之手的那塊棱形紫晶石上。
他堅信有著天使的後裔這一身份的奈奈希由那，不會就這麼輕易被人解決掉。他有一種直覺，奈奈希由那的靈格離進化為神格只差關鍵性的臨門一腳。
對外界變化絲毫沒有反應的白髮天使，正蜷縮於屬於自己的狹小空間，與充滿聖潔氣息的光芒為伴。
超脫紅塵的美麗臉孔下，一雙澄澈的湛藍瞳眸悄然睜了開來。
然而實際上，外界的她並沒有睜開雙眼，這裡只是她所見的其中一處幻境。
被凝紫封印於紫晶石當中，奈奈希由那的意識正在與刻印於咒式內部的幻境進行深層次的互動。
從黑暗中蘇醒的她，茫然四望周圍景象。
一望無際的冰原，徒有一人的空間。
光與暗融會成激涌洪流，雪與冰交結為蒼茫大地。五彩霞光掛於暗淡天際，白藍冰層架構出原初景象。
充斥著靜寂與孤獨的世界，卻又美得令人窒息。
這是獨屬於奈奈希由那一個人的風景。這是奈奈希由那心中所構想出的世界。
除了孤獨，寂寥，絕望……其他所有情感都不被這個世界所容，除了這些情感奈奈希由那什麼都不剩。
察覺到這一點的她，遲早會被這些負面情緒拉入深不見底的漆幽深淵。
她邁開暴露在冰雪之中的纖瘦雙腿，漫無目的地向前緩步走去。
漸漸的，她開始記不清自己已經走了多少步，移動了多少距離。伴同在這段時間內，她甚至開始連那些負面情緒都逐一遺忘，她的內心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仿若直線的路途前方，奈奈希由那看到了一縷亮光。被群光包裹著的，是一個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黑髮少年。
少年向她伸出右手，試圖將她拉出這個世界。可是少年本身的存在，卻已被自己親手抹殺。
她雖失去了一切，卻也不用在體驗那些宛如潮水般的負面情緒了。
這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不是么？
可是，自己又為何會流淚呢——
遭封印的白髮天使自光芒中醒來。
睜開雙眼的她，看到了紫晶之外的夜啟。
「由那！？」
四目相對，夜啟猛地驚呼出聲。
「醒了.……？該不愧說果然是天使么.……」
夜啟驚慌的大叫自然吸引了凝紫與一旁的冷心瞳。發覺被困於咒式內的天使從幻境中蘇醒，凝紫以一副不可察覺的微妙表情注視著她說道。
收攏在後背的潔白羽翼，激活了刻印於奈奈希由那身體表面的耀藍魔法紋路。通過這些走勢奇詭的紋路，未知次元的聖潔能量正朝著奈奈希由那體內涌去。
即使身處於凝紫的咒式之內，靈格進化仍未受到相應的阻礙。
「我就知道.……」
霍根遠望著這一幕，發出了預料之內的咕噥。
雖然奈奈希由那的目標並不在他，但那股猶如風暴般的能量場卻將他體內大半魔力耗去。儘管他的臉色尚且殘存一絲血色，但那雙唇早已變得如蠟一般蒼白。
實驗還未結束，霍根自覺自己必須要觀測到最後一步。完全激活的天使血脈，究竟能引發出多大的動靜——他想見證這一點。
「四名天使，到頭來只剩下了你一個。與魔紋的契合度如此之高的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霍根帶著救贖般的神情低喃自語，目光不離奈奈希由那片刻。
然而，就在他這道話語落下，刺耳的巨響猛然響徹在這片大地。
封印著白髮天使的紫晶石轟然炸裂，四散的咒式碎片宛如玻璃殘渣。
奈奈希由那突破了凝紫的咒式，重新現身在了外界。
「——學長小心！」
冷心瞳那雙赤紅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身體的本能意識促使她沒有絲毫考慮便一步跨至夜啟身前，將他和奈奈希由那隔離了開來。
所幸冷心瞳預想中的情景並未出現，現身在外界的奈奈希由那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眼神迷離地盯著自己身後的夜啟。
「哥……哥.……」
奈奈希輕啟朱唇，斷斷續續地吐出了兩個相同的字眼。
「.……恢復意識了？」
手持雪白長劍的心瞳謹慎凝視著奈奈希由那的藍色瞳眸。可是從那雙眸子里，她沒有看出有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