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回憶
停靠於無人島岸邊，一艘氣墊艇的貨艙內，有一張方形的鋼製四腳桌。
它的周圍圍坐著兩名穿著十分知性的男性研究者。
狹小的房間里塞滿了許多金屬置物箱，留給人活動的範圍不會超過九個平米。
此時的貨艙門正微微開闔著一角，似乎是為了讓嗆人的煙霧儘快流通到室外。
「霍根，就這麼放走她不要緊么？」
一名高挑女子從貨艙門處朝著那張桌子慢步走來。
一頭長發綰於腦後，暗沉面色顯得有些憂鬱。
「別擔心，赫勒。我自會收拾掉她。而在這之前.……」
名叫霍根的男子說著將放於上衣內兜里的那包煙拿出，輕晃了兩下，接著又瞅了一眼赫勒。
「來一根？」
他如是問道，語氣聽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
赫勒則偏過了頭，她的視線定格在側邊的貨架上。對霍根的詢問並未予以回應。
「.……真是沒有人情味兒。」
他嘆息般地搖了頭，然後自顧自地點上了煙。
從嘴中吐出的煙圈打著旋兒飄蕩在空氣中，化為了幾縷無形的絲線，后被自艙門灌入的海風吹散。
平靜的海面宛如死水，今夜似乎也是一個不眠之夜。
「據說，真正的天使擁有著六翼。」
坐在霍根身旁那位中年男子臉上，微微浮現自嘲似的神色。
按照他們的預測，奈奈希由那的靈格進化程度，已突破百分之八十五。然而就算有著這種極高的數值，奈奈希還是一直維持在僅能生出兩翼的狀態。
「就算是天使的後裔，其血脈也有濃淡之分。何況歷經了不可計數的時代，要是真找到了血脈濃稠的後裔，稱之為神跡也不為過。能生出完整的兩翼，在這個沒有眾神存在的世界，已經足夠了。」
霍根深吸了一口香煙，接著狠狠吐出。
「——畢竟，那可是神的使者。」他不著痕迹地望了一眼天空的方向，說道，「等到了明天，在執行最後一次魔紋刻印程序，也就可以安心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當初接手這個項目時，你可不是這樣想的。」
迪倫·戴維德，是坐於霍根左側的那名中年男子的名字。
他不像霍根與赫勒，以魔法師的身份半途橫參一腳。而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研究者，從事基因研究已有三十餘年，並且在業內享有盛名。
儘管他對二人所擁有的博士學位抱以懷疑的態度，但那可進化靈格的魔紋刻印程序卻真真實實是霍根拿出來的東西。若是沒有這玩意，他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參與進這種堪稱奇迹的項目當中。
「人總是會變化的嘛，哈哈~」
霍根貌似愉快地笑道，被他無意間彈落的煙灰直直掉在了他的大腿上。
「不過.……這地方倒也不算糟糕透頂。」
他毫無遮掩地欣賞著赫勒那儘管披著一件外套，卻絲毫掩蓋不住豐滿上圍的火辣身材。
「打性騷擾官司相當麻煩，如果你能避免再讓我的工作增加，我會十分感謝。」
將目光從眼前貨架轉移至霍根那張十分欠抽的臉，赫勒面無表情地說道，神色中盡顯冷漠。
「玩笑啦，玩笑~這次工作馬上就結束了，你也得學著讓自己放鬆放鬆才是。」
被刻薄的言辭反擊，霍根露出苦笑，抽完了第二根煙葉所剩不多的香煙。
「話說回來，那個女孩.……」
「需要我將她抹除么？」
赫勒操著一口十分平淡的語氣，頓然打斷霍根的話。
「這個時間點的話……要是她還在島內，八成會在那所教堂。」
霍根說得輕鬆，然後把兩指間還未燃盡的煙蒂按進了桌子上的鐵皮煙灰缸中。
「我得泡點什麼東西喝一喝。」
他驀地站起了身，掃視著周圍的貨架，貌似是在找尋能夠代替茶的東西。
「椰子水啊.……椰子水.……」
在貨架上翻騰個不停的他，嘴裡還念念有詞。
最後望了一眼霍根的側影，赫勒推開背後的艙門，曼妙的身姿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搖曳著淡淡火光的石灶旁，一名生有一頭粉色長發的少女正席地而坐，仰面撐地的模樣，似是在數懸挂於蒼穹的星辰數量。
搭散於後腦的長發，發梢處微微捲起，伴同在晚風的吹拂下來回晃蕩著。
「回去吧。」
她收回遙射向天空的視線，而後用石頭將面前的火堆掩滅。
相比於干糙的地面，她更願意睡在老舊的干硬木板上。
這段距離並不算有多遠，萊妮只是以平常的步調朝那座廢棄教堂走去。
星月照耀，對影成雙。恍惚間，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一張乖巧的稚嫩臉蛋。
「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老實說，萊妮和奈奈希由那相識的日子還不足一個月。以室友相稱的她們，以一般常識來看，或許還算不上是朋友。
然而就是這樣一種關係，讓萊妮哪怕堵上性命也要救出由那。
她經歷了兩年的地下逃亡生活。
如若將整個逃亡路線匯總成一張地圖，其長度估計能圍繞西泫島十圈有餘。
——僅僅是為了元虛魂晶。
是否有後悔過？於她而言，答案是否定的。
以自己的實力，想要在六翼契約，在「虛陵」，在與她同期修習的孩童中脫穎而出，並贏得暝皓的青睞，被他收為弟子，絕無半分可能。
她自知天賦有限，就算付出數以百倍的努力，無法理解的東西就是無法理解，無法習得的術式就是無法習得，這無關乎個人意願。
她憧憬實力強大的暝皓，希望自己將來也能站在可與他並肩的高度上。
可惜等待她的只有永無窮盡的冷落。
被派遣出任務，分到某個小組內，被交代的最多的指令，不是駐守放風，就是待命收尾。儘管這是出於善意的行為，然而自尊心強盛的萊妮卻沒法容忍。
在「虛陵」這五年時光里，她也因而未能交到一個知心朋友。
她會如此看重奈奈希由那，和過往經歷密不可分。
如果說初見時的好感，是針對於奈奈希的嬌柔性格，那麼真正將她看做朋友，則是在初遇冷心瞳的那一次。
以肉體凡軀為自己擋下冷心瞳手中的靈劍，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會因此而死亡。未經詳盡的思索，僅僅是出於身體的機能，下意識地讓她做出了這番舉措，為了不讓尚且相識不到一個月的自己受到傷害。
從那時起，萊妮便暗自發誓一定要護她周全。
對方以性命相托，自己豈能不也堵上性命？這也是為何萊妮會對奈奈希如此窮追不捨的原因。
她是萊妮的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