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慶典前夜

  燃著火焰的灶台上架著一個高壓鍋，正向外「嘟嘟」冒著熱氣。

  晚餐是土豆燉牛腩。配菜已全部就位，接下來只要等蒸煮的時間一到，就可以開飯了。

  「學長要是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的。」

  冷心瞳脫下那件乾淨的圍裙，坐在了夜啟身旁還留有一半空間的沙發上，一本正經地說道。

  「心事.……如果那件事算的話。」

  「唔？」

  「米莉兒老師不在的情況下，如果阿斯特麗德在這個時候出現.……恐怕，沒有人會來幫我們吧。」

  從夜啟的眼神中，冷心瞳看到了無盡的迷茫。

  那是不帶有一絲色彩的空洞，充斥著彷徨與無助。

  儘管已經學會了為數不少的魔法，儘管有著完全親和體的逆天效用。可若是再次對上阿斯特麗德，夜啟知道，正面對決，自己甚至連一成的勝算都不具備。

  親眼見識了米莉兒的戰力，已經足夠令夜啟感到驚訝的了，然而即便是以一人之力滅掉一整個組織的米莉兒，也慘敗於阿斯特麗德手下。

  「學長？」

  冷心瞳晃了晃夜啟的手臂，將他從沉思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我沒事。啊——！心瞳，飯還沒好嗎？肚子要餓死了.……」

  「嗯……應該差不多了。」

  冷心瞳瞅了一眼掛在牆角處的鐘錶。

  揭開蓋子，裡面是滿滿一鍋的牛腩和土豆。為了避免出現夜啟吃不飽的狀況，冷心瞳特地煮了四人份的量。

  「心瞳的廚藝還是那麼厲害。想必以前經常做給家人吃吧？」

  夜啟夾起一塊滾燙的牛肉，放在嘴裡慢慢咀嚼著。

  「.……不。這只是「虛陵」中的必修課而已。因為不時會接到一些暗殺類的任務，以飯菜入手，會輕鬆許多。」

  淡然的口吻，似乎在訴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呃……這樣啊.……」

  「學長！話說吃飯前你有洗過手嗎？」

  「反正也是用筷子吃.……」

  「——不——行！」

  冷心瞳一字一頓地瞪著夜啟說道。

  「啊……知道啦知道啦。」

  「學長也真是的，好歹注重一下個人衛生啊。」

  女生公寓的樓門前，是一架人行天橋。從橋下蔓延而去的商業步行街，是辰羽學園的學生每天上學的必經之路。

  平時只有在早晚六七點才能見到人影的街道，此時卻擠滿了人群。

  「由那！快點跟上來呀！」

  萊妮在前方對著奈奈希邊揮手邊喊道。

  「慢一點.……啊！」

  目光全部集中在萊妮身上的奈奈希，不小心被身旁的人撞了一下肩膀。

  「抱歉！」

  還未來得及注意那人的樣貌，奈奈希便連忙道了歉。

  可惜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那是？——距離奈奈希十米左右的萊妮，不禁眯起眼朝剛才那人離開的位置望去。

  「人好多啊。」

  碎步跑到萊妮身前的銀髮少女出聲感慨。

  「身上沒丟什麼東西吧？」

  被萊妮這麼一問，奈奈希條件反射似的摸了一下渾身上下僅有的兩個裙兜，然後輕搖了頭，表示自己並沒有丟什麼東西。

  「祭典期間多注意注意，總感覺多了些來路不明的遊客。」

  「內陸來的嗎……？」

  「應該是的，不過和我們沒多大關係，走吧。」

  「嗯。」

  夜啟所在的公寓是一棟以巧克力色為主基調，有著二十二層高的居民樓。

  似乎是為了避免夜啟將樓層過高作為遲到的理由，米莉兒給夜啟安排的房間就在一樓電梯口的拐角處。

  所幸窗外沒有什麼遮擋物，因此視野還算開闊。

  位於客廳中央的長條沙發前，擺放著一張半米多高的玻璃桌。

  然而，此刻的桌面卻不復以往的整潔，上面堆滿了各色零食以及裝有飲料的塑料瓶。

  距離祭典開始還剩一天的時間了。為了做好宴會前的準備，夜啟與冷心瞳二人正進行著最後的布置。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

  夜啟用紙巾將額頭上的熱汗拂去。

  儘管已過了正午，空中那輪烈日還是一如往常的毒辣。

  「學長，米莉兒老師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冷心瞳打開冰箱的冷藏室，從裡面拿出了兩罐柑橘果汁。

  「電話一直沒人接……哇，好冰！」

  接過那瓶易拉罐的夜啟，還沒來得及揭開拉環便立馬將其放在了玻璃桌上，對著雙手連哈兩口氣。

  「有那麼冰么……？」

  抿了一小口的心瞳，坐在夜啟身旁訝異道。

  雖說是全島性質的大型祭典，可這裡面並不包含研究機構林立的東區。那些忙碌的研究者們最多也就是在祭典的最後一個晚上象徵性的聚一下餐而已。

  顯然，夜啟的母親——琳今年也是留在東區那邊，不會陪夜啟過節了。

  「不過.……由那、萊妮、再算上米莉兒老師……其他兩人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唉……」

  「學長，差不多該通知她們了。」

  「已經四點了么？」

  夜啟掏出手機，翻閱著裡面的通訊錄。

  男生公寓與女生公寓之間僅僅隔了不到一站的路，步行差不多十分鐘的路程。算上候車時間，某些情況下甚至比電車還要快上許多。

  前四年的享禋節，夜啟幾乎都沒怎麼好好過過。琳因為工作的原因很少回來，而且夜啟本人也沒什麼朋友，導致每年的這個時候不是呆在家裡獨自打電玩，就是蒙頭睡覺，潦潦度過幾天。

  今年倒是開了個先例。

  咚咚咚——

  「學長，外面好像有人敲門。」

  「不會是由那她們吧……」

  夜啟略微遲疑了一下，而後朝著房門處走去。

  「夜啟哥哥！」

  才剛打開房門，站在門外的奈奈希便突然一個虎撲，掛在了夜啟的脖頸上。

  「正準備打電話給你們呢。」

  「心瞳姐……」

  見到夜啟身後的少女，奈奈希彷彿察覺到了眼下氣氛的微妙，紅著臉站定了身子。

  「快點進來吧。」

  冷心瞳對著奈奈希微笑道。

  「不對啊，你們怎麼會知道.……」

  「是心瞳告訴我們的。等等，你不會一天就睡在這兒吧？」

  房門與客廳之間連接著一條三米左右的走廊，穿過走廊，首先看到不是沙發，而是靠在窗邊牆角處的一張灰色單人床。

  「嗯，怎麼了？」

  已經習慣了睡客廳的夜啟，絲毫沒有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莫非，心瞳不願意和你一起睡？」

  「不是啦，我只不過是嫌卧室那張床太小，兩個人睡會比較擁擠，所以才搬出來的，你可別亂想啊。」

  「哼哼，誰知道呢……」

  明明是以客人的身份被邀請到自己宿舍的，可為什麼卻有一股反客為主的感覺……

  當然，夜啟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

  男生宿舍里混住著女生什麼的，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絕對會被當成有某種特殊性癖的大叔吧。

  「咳咳.……」

  被晾在一旁的冷心瞳假裝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二人不著邊際的對話。

  「對了由那，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嗎，他們應該也在島內吧？」

  夜啟拆開一袋薯片，遞向奈奈希后問道。

  「嗯，在這邊的。」

  「都沒抽個時間去看望一下二位.……」

  「沒事的，再說了，哥哥不也是才知道我搬來了這裡的嗎？」

  「這倒是沒錯啦.……」

  「萊妮，過來幫忙。」

  冷心瞳又系起了那條白色的圍裙，正站在餐台後清洗著蔬菜。

  「啊？難得的休息日.……」

  「不來的話，晚餐別想有你的那份。」

  「呃……」

  還沒好好抱怨一番的萊妮頓時因此而吞聲。

  「虛陵」安排的課程中，萊妮最反感的就是烹飪這一門。按照她的話說，暗殺也好刺殺也罷，直接動手不就好了，幹嘛非得靠這種手段。

  少女對此表示很不理解。

  「那，在這之前，學長和由那就先吃點點心吧。」

  「好~」

  「心瞳，今晚要做什麼？」

  萊妮洗過手后問道。

  「本打算做家庭火鍋的……」冷心瞳轉頭看了眼餐台上羅列著的蔬菜，「但是，果然還是蔬菜沙龍的好。還可以給學長補補身子（營養）什麼的。」

  「你們倆果真已經？……」

  「嗯。」

  冷心瞳沒怎麼在意萊妮的語氣，隨口敷衍了一下。

  「這才太.……太.……太勁爆了吧！誒誒，快告訴我，是不是已經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了？」

  萊妮此時的模樣如同狗仔大隊的「隊長」突然打聽到某某震驚的緋聞一樣，兩隻食指的指肚交疊在一起，故意拉高語調問道。

  「怎麼了？」

  進入烹飪狀態的冷心瞳，只注意著自己眼前的食料，將萊妮的話自動過濾了。

  「我說啊……」

  「幫我把放在冰箱冷凍室里的酥肉拿出來。」

  冷心瞳頭也不抬地打斷了萊妮的話。

  「啊？喔。」

  熱鬧的開頭，以安靜的方式迎來了結尾。

  望著杯盤狼藉的桌面，三人懶散的仰躺在座椅上。只有冷心瞳不斷將餐盤放入清洗池中，獨自打掃著屬於四人的「戰利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由那在的原因，夜啟今晚的飯量出奇地少。冷心瞳做的三文魚刺身只吃了三四片，照燒飯也是僅僅一碗就飽了。對比下來，反而是萊妮吃的最多，想必是和她親自下廚有關吧。

  要是米莉兒老師和老媽在就好了——獃獃望著天花板的夜啟，腦袋裡胡思亂想著。

  「哥哥，晚上的花火大會，要一起去嗎？」

  由那將自己與夜啟的茶杯拿起並接了兩杯冷水后問道。

  「今晚？不是明天才算祭典的正式開始么？」

  「唔……不知道今年為什麼提前了，同學之間很早就傳開了。」

  「這樣……」夜啟緩緩地坐起身子，轉頭看向忙碌在廚房的身影，「心瞳呢？」

  「學長做決定就好。」

  「反正晚上也沒什麼事，等肚子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去看看吧。」

  感受著嘴裡的清涼，夜啟複雜的心情也逐漸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