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兇手
上午十點，林逸飛和陸白衣出現在濱海醫院。
陸白衣以前探視過庄小潔，所以輕車熟路把林逸飛帶到住院部五樓，然後來到東側的六號病房。
「五零六，沒錯，是這裡了。」
陸白衣看了一眼門牌號，隨後就輕輕敲了兩下門，靜等幾秒后就推門進去，還熱情喊道：「庄姐。」
庄小潔被富國慶一句話連累受了重傷，警方就承擔起她的醫療費用，還特意給她安排了單人病房。
所以病房除了庄小潔外，沒有其餘病人，也沒有外人出入。
林逸飛跟著走入進去，一眼見到庄小潔正躺在病床上看電視，而床邊坐著削平果的庄曉婉。
看到林逸飛和陸白衣出現，庄小潔掙扎著挺起上半身，還露出一個溫和笑容：「林警官，陸警官。」
庄曉婉則打了一個激靈，像是被兩人嚇了一跳，托盤和蘋果都掉落在地上。
「林警官，陸姐姐。」
庄曉婉神情緊張站了起來，一邊手忙腳亂收拾著東西，一邊讓出位置打著招呼：「上午好。」
「庄姐，你身上有傷，別起來。」
陸白衣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按住要掙扎著坐起來的庄小潔：「我和林組長都不是外人，不要客氣。」
她順手把一袋補品放在桌上，還神情複雜看了看庄曉婉。
「是啊，庄姐，不用太見外。」
林逸飛也綻放一個笑容，還幫庄曉婉把托盤撿起來：「你安心躺著，千萬不要撕裂傷口。」
庄曉婉把托盤接去時，林逸飛順勢瞄了一眼，發現她的手腕有幾道抓痕，雖處理，但看得出見過血。
庄小潔握著陸白衣的手滿臉感激開口：「林組長，陸警官，你們真是好人。」
「我只不過在拘留所門口撞車，你們不僅墊錢給我手術搶救，還安排人照顧我大半月。」
「陸警官更是常常帶一堆東西來看我。」
她發出一聲感慨：「我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麼德，能夠遇見你們兩個好警察。」
她被富國慶連累一事，陸白衣並沒有告知，除了要保留警方一點顏面外，還有就是沒有謀殺證據。
肇事司機咬死自己操控不當撞傷人，堅決否認是劉三強唆使，所以案子最終只能定性成交通意外。
這也讓庄小潔無比感激，覺得自己欠兩人太多。
「庄姐，見外了。」
林逸飛笑著回答：「你當初可是幫了警方大忙，不僅幫我破了案子，抓了劉三強，還救了陸警官。」
陸白衣附和一句：「是啊，庄姐，當初如不是你指路，讓林組及時趕到，我都可能被劉三強殺了。」
「所以你是我的大恩人。」
她笑容很是恬淡：「你都救了我一命，我來看看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不是很應該的嗎？」
庄小潔的質樸，讓陸白衣很是感觸，同時心底有了更深的糾結，這樣一個好人，為啥要受這麼多苦？
「我那算什麼忙，你們是讓我寬心，隨便找一個理由而已。」
庄小潔笑著搖頭：「我還聽曉婉說，她曾經被人碰瓷，無法脫身，也是你們給她作證，主持公道。」
「如果沒有你們幫忙，她估計都被學校開除了。」
她重重拍著陸白衣的手背：「你們心地真是好啊，這輩子能夠遇見你們，真是我們母女的幸運。」
「庄姐，你又來了，那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陸白衣無奈一笑，隨後向窗外偏頭，話鋒一轉：「庄姐，天氣這麼好，你不去後園轉一轉？」
「我也想去啊。」
庄小潔笑容溫潤道：「可身子傷口現在還不允許，勉強去洗手間一個來回，走多了，就痛的不行。」
「所以我現在都是在陽台上曬太陽。」
「不過我已經購買了一張輪椅，估計下個周末，曉婉就可以推著我下去轉一轉了。」
她看著窗外的陽光白雲，眼裡有著嚮往自由的光芒。
陸白衣笑道：「以後要下樓轉轉不用等到周末，警局離這裡不遠，我中午抽空過來陪你下去。」
「陸警官，你真是一個好姑娘，不過我不能麻煩你，除了你工作要忙外，還有就是我欠你們太多。」
庄小潔一如既往地樸實：「你們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啊。」
她向女兒微微偏頭：「曉婉，把我袋子拿過來。」
一直沉默的庄曉婉退後兩步，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手袋，然後低著頭遞到庄小潔的手裡。
轉身的時候，她又撞到了椅子，痛得悶哼一聲，隨即又咬著牙挪后。
「你這孩子，這幾天怎麼了？幹事總是冒冒失失，不上心。」
庄小潔輕聲斥責一句：「林警官和陸警官來這麼久了，你也不用倒兩杯水出來招呼？」
庄曉婉低聲回道：「媽，我馬上倒。」
「沒事，沒事。」
陸白衣擺著手：「我們不渴。」接著有意無意問出一句：「曉婉，最近學校忙不忙啊？」
「還好，還好。」
庄曉婉低頭應付了一聲，隨即給林逸飛和陸白衣倒水。
陸白衣又輕聲追問：「那兩個壞蛋後面還有沒有找你？」
「沒有，沒有！」
庄曉婉好像被蛇咬了一口，連忙擺手：「他們沒有找我，沒有找我。」
林逸飛不動聲色審視著庄曉婉，發現她不僅手腕有傷，脖子也有一道抓痕，而且耳朵下面有道牙印。
最讓林逸飛眼裡掠過一抹光芒的是，庄曉婉的鞋子精心擦拭過，指甲也像是剛剛修剪過。
林逸飛若有所思。
庄小潔不滿地看了女兒一眼：「沒有找你是好事，你害怕什麼？他們敢騷擾你，你就報警。」
「林警官，陸警官，這裡是五萬塊。」
隨後，庄小潔打開了手袋，從裡面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膠袋，然後塞到陸白衣的手裡笑道：
「我讓曉婉看了醫療費用單，我這個手術和住院花了差不多十萬。」
「你們也是工薪階級，賺幾個錢不容易，怎能讓你們為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花這麼多錢呢？」
「你們關鍵時刻肯幫我一把，我已經非常感激了，所以醫療費用，我必須還給你們。」
她很真摯：「只是積蓄暫時只有五萬，你們先拿著，等我傷勢好了，到時我就打工把剩下的補上。」
「庄姐，你這是幹什麼？」
陸白衣連連擺手：「這錢萬萬不可，我們也不能收。」
「我們也實話告訴你，這筆錢也不是我們兩個出的，是警方報銷的。」
「畢竟你是在拘留所門口受傷。」
「庄姐，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兩個真的沒做太多，你現在的費用，全是警方報銷的。」
「而且你賺五萬不容易，曉婉上學也需花錢，你留著。」
陸白衣故作生氣樣子：「不然我們以後不來看你了，免得你心裡覺得欠我們。」
林逸飛也附和一句：「沒錯，庄姐，你的費用，全是警方報銷，我們一分錢沒墊付。」
「除了你是在拘留所門口被撞倒之外，還有就是你在地下室的指路，幫了警方大忙。」
「劉三強一案中，你是一個大功臣，只是出於對你安全考慮，沒有宣傳。」
「作為大功臣，你不僅享用這次醫療費用報銷，出院后還會有一筆獎金呢。」
他給出一個合理解釋：「所以這五萬塊，你留下吧，你真沒有欠任何人的。」
「警方報銷？還會有獎金？」
庄小潔半信半疑：「林警官，陸警官，我讀書少，你們不要騙我們啊。」
林逸飛坦然迎接著她的目光：「沒騙你，不相信的話，你傷好了后，我帶你去警局看嘉獎文件。」
陸白衣也連連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們，謝謝警局，謝謝政府。」
庄小潔聞言很是高興，她不是一個佔便宜的人，但也不會拒絕好事降臨：「這下我就放心了。」
「我真擔心是你們兩個墊付。」
接著，她又把五萬塊塞了回去，向庄曉婉喊出一句：「曉婉，你明天抽空把錢存回銀行。」
「還是存回你昨天從仙鶴山莊拿回來的那張卡。」
她把袋子遞給庄曉婉：「那是專門用來做你做教育基金的。」
聽到這一番話，陸白衣身軀瞬間僵直，扭頭望向臉色慘白的陸曉婉：
「曉婉，你昨天去了仙鶴山莊啊？」
林逸飛沒有說話，只是平和看著陸曉婉。
庄曉婉呆在原地，一言不發，臉色慘白的嚇人。
庄小潔出聲解釋：「仙鶴山莊出事那天，警方來的太快，一下子把我們全部人帶走了。」
「我錢包當時放在負二樓清潔室的暗格裡面。」
「裡面沒什麼現金，只有五十多塊零錢，但是銀行卡放在裡面了。」
「拘留所出來時，我發現物品認領中沒有錢包，就猜測是警方沒有搜到。」
「我本來想要去仙鶴山莊拿回來，誰知剛出拘留所就被撞傷了。」
「這些日子又一直昏迷，醒來后又忙著養傷，都忘記錢包落在清潔室了。」
「這個星期狀態好點了，聽到醫療費用花了十幾萬，擔心是你們墊付，就尋思取錢還給你們一點。」
「所以我昨天讓曉婉去仙鶴山莊幫我把錢包拿回來。」
在陸白衣難於掩飾的震驚目光中，庄小潔又看著女兒補充了一句：
「曉婉以前去仙鶴山莊找過我幾次，還幫我搬運過東西，所以她對那個地方並不忌諱。」
「她昨天去的時候，我還告訴過她，那地方有野狗出沒，讓她帶點防身的東西。」
「她沒有聽我的，結果回來多了幾道傷痕，所幸護士檢查了沒大礙，不然得狂犬病就麻煩了。」
她搖搖頭：「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孩子。」
庄曉婉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有著絕望。
陸白衣低聲一句：「曉婉，你昨天什麼時候去的仙鶴山莊。」
「砰——」
庄曉婉沒有回答，轉身拉開房門就沖了出去，還撞翻一個推著車子的護士。
陸白衣本能追了出去：「曉婉，曉婉！」
庄小潔愣在床上：「曉婉怎麼了？」
「庄姐，沒事，估計她聽不得你批評，感覺到委屈就跑了。」
林逸飛輕聲寬慰：「你好好躺著，我和陸警官把她追回來。」
他讓前來上藥的護士幫忙照顧庄小潔，隨後也奔出房門去找庄曉婉。
「天台，天台！」
林逸飛衝到電梯時，電話響起，拿起來接聽，很快傳來陸白衣的喊叫：「林組長，快來天台。」
林逸飛鑽入電梯，直接按到頂樓，十二樓。
很快，電梯在十二樓叮一聲停下，林逸飛速度極快來到天台。
他一眼見到庄曉婉跨在天台欄杆，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還不斷向陸白衣發出尖叫：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極其危險。
陸白衣著急喊道：「曉婉，曉婉，你幹什麼？」
「我知道你們是來抓我的，我知道你們是來抓我的。」
庄曉婉又害怕又瘋狂，淚如雨下喊叫：「你們今天過來，就是把我抓走的。」
陸白衣眼皮一跳，隨後出聲回道：「曉婉，我們今天是來看你媽媽的……」
「你不要騙我了，你們就是來抓我的」
庄曉婉眼神有著絕望：「我不想殺他的，我真不想殺他的……」
陸白衣心裡咯噔了一下，想不到真是庄曉婉殺的張鐵龍，也不知道昨天中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不會去坐牢的，不能讓我媽媽丟臉，不能讓老師他們笑話。」
庄曉婉身子往邊緣傾斜：「我殺人了，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他們。」
「殺人償命，我願意償命，只是希望不要告訴我媽媽，不要告訴她我殺人了。」
她很是傷心：「你們就說我是意外掉下樓，不然她會失望的，她會失望的……」
陸白衣下意識上前：「曉婉，你不要亂來。」
庄曉婉見狀又往外挪了一點，只要她雙手鬆開欄杆，她就會失去重心掉落下去：「別過來。」
「曉婉，別衝動。」
林逸飛忙拉住陸白衣，隨後喊出一聲：「我們來這裡，一是看望你媽媽，二是找你了解情況。」
「我們知道是你殺了張鐵龍，可我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你是正當防衛。」
「你殺張鐵龍，純粹是他恩將仇報，你千辛萬苦救了他，他卻還要傷害你，你逼不得已才反擊。」
「你是正當防衛，你不是故意殺人，不會有任何人笑話你。」
「你下來，把事情來龍去脈告訴我們，我們會還給你清白的。」
「如果你跳下去了，那事情就說不清楚了，到時你就真的是殺人犯了，你媽媽也抬不起頭。」
他勸慰著庄曉婉：「你趕緊下來……」
陸白衣也連連點頭：「對，對，我們都知道你是無辜的，清白的，你不是殺人犯，你是被逼的。」
聽到這一番話，庄曉婉的情緒緩和了些許，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看著林逸飛和陸白衣出聲：
「真的嗎？你們知道我是被逼的？」
她最擔心的是事情說不清。
「真的！」
林逸飛向她伸出了手：「你是一個乖孩子，善良的孩子，如非自衛，你怎會傷人呢？」
陸白衣附和一句：「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們嗎？」
庄曉婉神情猶豫：「但我始終殺了人，不用坐牢嗎？」
「警方已經知道，你割斷繩索救了張鐵龍，他恩將仇報傷害你，你被迫反擊，你是無辜的。」
陸白衣也寬慰一句：「只要你把事情說清楚，你不會有事的。」
這些話倒也不是純粹安慰，如果事情真如林逸飛的推測，庄曉婉是自衛反擊，那她不會有太多責任。
就算事情不利，她也才十五歲，法律會給予最大的寬容。
聽到陸白衣把當時情況描述出來，了解到自己當時的處境，庄曉婉的死志徹底動搖了，她伸出了手。
「呼——」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吹了過來，庄曉婉身子一晃，重心不穩向後一仰，整個人也跟著摔向欄杆外面。
「嗖——」
不等庄曉婉發出尖叫，林逸飛腳步一挪滑了過去，像獵豹一樣撲到欄杆，伸手拉住了庄曉婉的腳踝。
庄曉婉雙手揮舞，晃動不已，啊啊直叫。
林逸飛喊出一句：「別動！」
其餘樓層和樓下的病人發現端倪，紛紛探頭看著驚險無比的天台，還不忘記拿手機拍照。
「哐當——」
欄杆被林逸飛一撞一壓，加上承受兩個人的重量，幾個螺絲瞬間脫落，欄杆也一聲脆響向外倒去。
林逸飛身子跟著往外摔落，但他依然緊緊抓著庄曉婉的腳踝。
人群一陣驚呼。
林逸飛雙腳張開，幾近一字馬，卡住兩側沒損壞的欄杆螺絲，穩住往外摔下去的身子。
只是林逸飛雖然及時穩住了兩人跌落，可腳踝處的疼痛讓他難於凝聚力氣把人拉上來。
兩股鮮血很快從他腳踝處流淌。
林逸飛咬牙抓住庄曉婉，向拉著自己的陸白衣吼出一句：「先不要管我，快把庄曉婉拉上來。」
「嗖！」
就在陸白衣要去拉庄曉婉時，十一樓的圍牆忽然跳上一個人。
一雙戴著手銬的手，往前一張一抓，又快又准，頃刻把半空的庄曉婉抓住，然後敏捷倒躍回了走廊。
一個碩大光頭映入林逸飛眼裡。
他止不住一愣：「周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