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保護和狼狽
蔣宥時又在會議中走神了,從早上開始他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眼皮還在跳。
他從來沒有試著這樣牽挂一個人,似乎只要沒在他眼前,他便心神不寧,恨不得把她變小放進口袋裡揣著才安心。
「總裁?總裁?」徐曙見他眼神放空,小聲提醒他。
蔣宥時回過神來,還是覺得眼皮直跳,看看時間,她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寧里路那家服裝店。
「會議先這樣,你稍後把記錄的會議提要放在我辦公桌上。」蔣宥時想了想,還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路快車,趕到服裝店的時候,顧盼正和晏清從隔壁的咖啡店走出來。
這是一條商業街,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蔣宥時一眼便從人群里看到了顧盼。
「是顧盼!」突然,人群里有人尖利地呼喊了一聲。
蔣宥時猛地一驚,便看到有個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的男人手裡拿著一瓶液體向顧盼潑了過去。
蔣宥時感覺心臟有一瞬間差點停擺,他想也沒想便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抱住顧盼,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隨後背上便是一陣灼痛。
事情發生的一瞬間,顧盼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只是在一片嘈雜的人群中突然聽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下意識便要去看是誰在喊她,然而不待她轉身便被攬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很寬闊的胸膛,清爽乾淨的味道。
他的力氣很大,雙臂緊緊抱著她,將她的臉按在他的胸前,將她整個人護在懷中,嚴嚴實實的。
然後,顧盼聽到有人在尖叫,視線的餘光可以看到人群已經慌亂成一團。
「是硫酸!快抓住那個人!」
「天哪!他的手上有硫酸!」
「快報警……」
「叫救護車啊!」
顧盼慌忙想抬頭去看,卻被那人緊緊地按住頭,低沉的聲音傳來:「別怕,是我,沒事的。」
……蔣宥時?
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上班嗎?
顧盼心裡滑過種種困惑,但最後都化作了焦急:「你放開我,讓我看看你傷到沒有。」
「我沒事。」蔣宥時還是緊緊抱著她,不肯放開。
顧盼推了推他,也完全推不動。
「宥時,是我,沒事了,那邊人被保安制住了。」一旁似乎被波及到的晏清捂著左手走上前,溫聲道。
蔣宥時扭過頭,目光凌厲地看向晏清。
晏清的左手有些不自然地垂著,右手捂著,上面似乎也有一些灼傷的痕迹。
「我手上也碰到了一點。」晏清抬手給他看了一下,「看起來是稀釋過的硫酸,問題應該不算嚴重,大概只是想恐嚇一下。」
感覺蔣宥時的手微微鬆了一些,顧盼忙推開他,焦急地問:「你傷到哪裡了?」
「別擔心,不是說是稀釋過的嗎,那應該問題不大的。」蔣宥時看到顧盼臉上的焦急,放緩了聲音安慰她道。
「傷在哪裡了啊!」顧盼有些火了,不禁提高的聲音。
「……背上。」
整整一瓶的硫酸幾乎都澆在他背上了,後背濕了一片,衣服已經出現了腐蝕的痕迹,看得顧盼一下子白了臉。
「你別著急,真的沒事,我這就開車去醫院,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家好不好?」蔣宥時怕她受刺激,忙扶住她的肩,放緩了聲音勸道。
「我沒那麼脆弱,現在受傷的你吧!」顧盼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明明已經傷成這樣了,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裡哄她。吼了一句,她趕緊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司機:「你們總裁受傷了,就在服裝店門口,快過來接他去醫院。」
打完電話,顧盼便伸手替他將上衣脫了下來,她的手微微有些發抖,西裝還是容易脫的,可是裡面的襯衫卻因為已經有些黏連在身上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撕掉吧。」蔣宥時低沉的聲音傳來,聽得出來他在忍耐。
顧盼咬咬唇,替他將黏連在皮膚上的衣服撒了下來,他的背上被灼傷了一大片,皮膚看起來十分可怕,看得顧盼微微紅了眼圈。
大概「總裁受傷」這句話太具衝擊性,司機也來得很快,顧盼剛替蔣宥時脫了上衣,車子便一個急剎停在了他們身邊。
「車上有水嗎?」顧盼擦擦眼睛,急急地走到車窗邊,對探頭看過來的司機道,「他背上被硫酸灼傷了,要用水冼沖一下再去醫院。」
司機被「硫酸」兩個字嚇到,匆忙從車裡拿了兩瓶礦泉水出來。
在司機的幫助下初步沖洗了傷口,顧盼便扶著蔣宥時上了車。
「晏清,你要去醫院嗎?」蔣宥時忽然側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晏清。
「那就搭個順風車,一起去處理一下吧,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晏清看了一眼左手,苦笑著搖搖頭,跟著上了車。
因為傷在背部,蔣宥時必須直著身子,背部不能靠著坐椅,這樣的坐姿當然不會舒服,他只能時不時微微調整一下坐姿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僵硬。
顧盼不錯眼地盯著,見他一直在動,便拉著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蔣宥時自然不會拒絕這樣難得的福利,小鳥依人一樣靠在她身上。這姿態著實不大好看,溫和如晏清,也看得眼角直抽搐。
「盼盼好像很擔心你。」晏清注意到蔣宥時總是時不時偷顧盼一眼,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由得心下納罕。
傳聞說蔣宥時對他這位身世不詳的前未婚妻並沒有什麼感情,並且當年在顧盼的身世曝光之後便立刻放出消息要解除婚約,忙不迭地撇清干係。
如今看來,傳聞也不盡然啊。
晏清一口一個「盼盼」讓蔣宥時稍稍有些不悅,他看得出來顧盼對晏清的態度絕對稱不上熟悉,可是晏清卻一副要套近乎的樣子,這不能不讓他多想。
「說起來,你怎麼會剛好在這裡?」蔣宥時忽然問。
「過些日子是我母親生日,我打算給她訂套衣服晚宴穿,正好碰到盼盼,就跟她聊了聊。」晏清倒是一副十分坦然的樣子。
「別說話了,省點力氣。」顧盼蹙了蹙眉,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
蔣宥時看了她一眼,聽話地閉了嘴。
事實上,他的背上也的確很痛。
「還好硫酸稀釋過,濃度不高,灼傷並不算嚴重,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這幾天不要碰水,隔一天換藥。」
雖然醫生說灼傷並不算嚴重,但因為受傷面積比較大,包紮過後看起來還是很嚇人。
「我沒事,你別擔心。」蔣宥時看著一旁臉色有些發白的顧盼,生怕刺激到她,忍著背上的疼痛,臉上還得和顏悅色地道。
「你閉嘴好不好?」顧盼忍無可忍地道。
「……」蔣宥時也不知道又哪裡得罪了她,有些委屈,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麼凶他。而且他現在是在擔心她啊,還救了她呢,怎麼就不能對他溫柔一點……
徐曙帶著衣服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這麼一副場景,簡直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他輕咳一聲,敲了敲門。
蔣宥時掃了一眼門口,臉上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顧盼則趁著蔣宥時穿衣服的當口,走到外面的走廊,白著臉從包里拿出藥盒,趕緊吞了兩粒葯。稍稍緩解了心口的不適之後,她拿出手機給蘇杭打了個電話。
「什麼?店外面被潑了硫酸的是你?」電話里,蘇杭驚呼。
「嗯,不過我沒有傷到,受傷的是蔣宥時。」顧盼簡單地跟她說明了一下情況,掛斷了電話。
估摸著他衣服已經穿好了,顧盼正要走回病房的時候,便聽到裡面傳來了蔣宥時的聲音,很冷厲的語氣。
「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了,和之前的那些恐嚇包裹不同,如果那一瓶硫酸直接澆到盼盼臉上,就算是稀釋過的硫酸後果也是不堪設想,你繼續盯著警局那邊的進展,一定要查出來是怎麼回事,下手的人是誰,為什麼原因,最重要是永絕後患。」
徐曙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忙點頭應下。
顧盼站在門口,微微垂下眼帘。
是啊,如果沒有蔣宥時替她擋了那一下,如果那一瓶硫酸直接倒在她的臉上,就算是稀釋過的硫酸,她也會毀容。
她以為恐怖包裹的事情已經告一個段落了,那些偏激的崇拜者在發泄了心裡的怨氣之後就會消停,可是她沒有想到事件竟然會愈演愈烈。
……不過,他為什麼要替她擋這一下?
他又不是她的誰,憑什麼要為她做到這一步?
「盼盼,你站在門口乾什麼?不進去嗎?」
身後,晏清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嚇了顧盼一跳,這個傢伙!為什麼總是突然出現在身後,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顧盼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正要開口的時候,蔣宥時和徐曙走了出來。
蔣宥時已經穿上了徐曙帶過來的衣服,恢復了西裝革履的樣子,除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之外,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累不累?我先送你回去?」他看了一眼晏清,轉而對顧盼道。
晏清嘴角抽搐了一下,禮貌上來說,蔣宥時難道不應該先詢問他怎麼回去嗎?看來,蔣宥時對顧盼,可不是一般的緊張啊,晏清看著顧盼的眼神有些幽深起來。
「你還回公司嗎?」顧盼蹙了蹙眉,問他。
蔣宥時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中午了,便側過頭直接對徐曙道:「我下午不去公司了,你讓司機送一下晏清。」
「……那我呢?」徐曙下意識問。
「你當然去公司上班啊。」蔣宥時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十分理所當然地道,這個問題還用問嗎?
「……」
徐曙和晏清十分默契地抽了一下嘴角。
回去的時候是顧盼開的車,蔣宥時坐在副駕駛室。
顧盼心裡存著事兒,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將蔣宥時送回家之後,正準備走,便看到他在脫外套。
蔣宥時有潔癖,進屋之後習慣了要脫外套,然後換上家居服的,但此時他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彆扭,而且額頭已經見了汗,想來是牽到了後背的傷口。
顧盼默默走回去,幫他把外套脫了。
蔣宥時看到顧盼走回來有些意外,她的動作輕柔且利索,在她的幫助之下脫下外套,看到她低頭替自己解襯衫的扣子,蔣宥時額頭的汗不減反增:「我自己來吧。」
她離得太近,近到有點影響他的思維了。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對自己的影響力會這麼大,只是這樣靠近他,他便覺得心臟狂跳不止,彷彿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似的。
之前在外面,她替他脫去沾到硫酸的衣服時還不覺得,可是此時是在屋內,四下無人,孤男寡女,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很好聞的香味,那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鑽,讓他的身體有些燥熱起來,蔣宥時總覺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心,想要做點什麼。
顧盼沒有搭理他,已經解完了扣子,替他把襯衫也脫了下來。因為是大面積灼傷,他的整個上身都被白色的繃帶裹著,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
顧盼不忍再看,轉過身走到蔣宥時面前,有些獃獃地發愣。
因為身高差的關係,她的呼吸輕輕拂上他的胸膛,蔣宥時感覺自己身上某一個部位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
雖然他也不想這麼禽獸……但這種事情他自己也沒辦法控制,不然為什麼說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呢……蔣宥時有點唾棄自己,十年間都沒有過女人的他,不知道女人原來對他的影響力竟然會這樣么大。
這樣的氣氛太曖昧也太美好,蔣宥時覺得不把握住這樣的時機著實說不過去,就在他的手快要搭上她肩膀的時候……
「你要換的衣服呢?」顧盼卻冷不丁開口。
「……在房間的柜子里。」蔣宥時默默收回手,道。
顧盼轉身走進房間,因為她原來就住在這裡,因此十分熟門熟路,很快便從衣櫃里找出了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
蔣宥時看著顧盼走進房間,他垂下頭,走到沙發邊坐下,隨手拿了一個靠墊擋住不聽使喚的部位,結果一個不留神靠上了椅背,倒吸一口涼氣,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顧盼出來便看到他正疼得齜牙咧嘴,不由得大皺眉頭:「怎麼回事,又碰到了?」
「一不小心就……」蔣宥時收斂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抬起頭解釋道。
顧盼拿紙巾替他擦了擦汗,想想又覺得不妥:「我幫你把澡洗了再換睡衣吧?」
「……不用了!」
他的反應過於激烈,以至於顧盼稍稍一愣,然後才覺得自己的話有點歧義,忙解釋:「我是說,幫你簡單擦一擦,你身上都出汗了。」
「不用了。」蔣宥時堅定地反對。
他不否認剛剛那一瞬間他想到了某些太過香艷的場景,但他覺得還是不要自虐比較好,不然大概真的會在她面前出醜了。
結果在蔣宥時的堅持之下,顧盼只幫他穿了上衣就走了。
「我回去做飯,你休息一會兒自己過來,午飯在我那裡吃。」走之前,顧盼囑咐道。
「嗯。」
看著顧盼離開,門關上,蔣宥時拿開放在腿上的靠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多好的機會,可是,如果現在他做些什麼的話,總覺得實在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