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蠻荒
傳說中，女人生小孩的痛苦是被打斷骨骼的十倍，被捅一刀的三倍，但是卻沒人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那就是小孩從肚皮里擠出來的痛苦又是什麼級別的。
李達覺的自己大約能理解一點了。
就像是把自己塞入一根填滿辣椒的肉腸子，腸子有寬有細，有時候像是把自己拽大幾十倍，有時候又像是把自己擠成一團肉球，更可怕的是腸子是千轉百結的，骨骼肌肉先是捏碎剁開，然後又重新黏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不能發聲，李達真想高歌一曲。
這裡的山路十八彎，這裡的山路九連環，這裡的山路五連髮夾彎~
好在這畢竟只是一瞬間的事，魔神之力透過『龍脈間隙』，幾乎一瞬間就到達了蠻荒。
傳說中，人道之外的世界。
蠻荒不是某塊放逐之地，也不是另一個世界，它更接近於一個概念，如果說人眼所見的世界是一個模樣，鬼所見的世界是另一個模樣，那麼人和鬼都看不見的世界就叫做蠻荒，一個在人三觀五官之外的詭異緯度。
混沌、虛無、空曠、上不著天、下不落地。
『這裡沒什麼色彩啊。』
李達念頭一動，就像是閉上眼睛感應到色斑一樣，各種各樣顏色的色斑一下子擴張起來，瞬間覆蓋了全部視覺。
『不用害怕，既然魔神被放逐在這裡，那麼就說明魔神能夠在這裡生存，我擁有三分之一魔神之力，同樣能在這裡生存，只是要小心，別撞上別的魔神。』
李達在確保和龍脈縫隙仍有感應的前提下，開始向外探索。
其實也不能算是向外探索，蠻荒似乎沒有『距離』的概念，這更接近於一種滲透，魔神之力融入其中，逐漸成為蠻荒的一份子。
李達擁有的魔神之力代表著『鬼車』，那是陰間法則，所以在融入程度加深后，漸漸感覺人的七情六慾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而旁觀的立場。
生有規則，
死有法度。
兀然間，李達看到了一隻鹿，有著孔雀頭、龍角、蛇尾、人臉的怪鹿，人臉上，透明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三秒過後，李達的意識毫無反抗的裂成千萬份。
『這是什麼魔神形象？』
『我會死么？』
『蠻荒中有死的概念么。』
『我又是誰？』
『我要死了。』
『活著未必是好事。』
『……』
與其說分裂成千千萬萬片是一種痛苦，不如說這分裂出的意識同時思考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精神壓力。
再這樣下去，現實中的肉體會直接崩潰。
好在李達也是魔神，哪怕是不完整的魔神，那也是魔神。
其中最大的一團意識忽然有了變化，從陰影中探出一隻怪鳥首，鳥喙隔空一啄，其中便有一團意識湮滅。
鬼車代表著陰間法則，生死存亡，生和死、存和亡，在這裡是可以顛倒的。
再然後，那怪鳥首就一點一點的，不斷將分裂的意識化掉。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分裂意識最後都人為的『死亡』，鳥首忽然分裂，脖子後面開始生長，原本滅亡的意識又重新復活。
轉生為死，同樣可以轉死為生。
透明的鹿眼冷冰冰的看了李達一眼，身影忽然消散在了各種色斑中。
片刻，又或者是很久，色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色迷霧，透過迷霧，李達看到了一座白色城堡，此起彼伏的堡尖，四四方方的城牆，還有城牆外的籬笆。
這毫無疑問是一座西方式城堡，而且肯定跟李達的意識有關。
因為講真的，大航海時代沒開啟，這玩意肯定不可能傳播到東方來。
這代表著什麼，某種潛意識的殘骸，象徵意義的圖案，或者是特殊的幻象？
不知不覺間，李達已經步入其中，他走過常常紅毯，走進盔甲衛士守護的大門，順著花園走入了教堂，那裡用受難的天使、倒吊的主教、審判的信徒，以及最中央的，倒吊的主。
只不過李達記憶中的主，腦袋上絕對沒有長角。
那隻犄角莫名的吸引自己，李達下意識的觸碰，然後精神一陣恍惚，再然後角突然變成了一隻羊，一口將李達吞掉。
……
李達孤零零的站在霧氣中，彷彿剛剛所見的教堂、山羊、天使都只是幻覺。
不過他總覺的自己丟掉了什麼東西。
跟現實的感應已經減弱了一半。
李達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再冒險滲透一下，畢竟一旦陽司使者趕到，這具屍體肯定是要交上去的，或許這是最後一次接觸。
穩定的龍脈縫隙啊，這種機會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
不過這一次他學乖了，一切詭異的符號、奇異的形象、充滿誘惑力的存在，每當李達碰上，他就立刻用鬼車的『生死轉換』將接觸的那一部分意識死亡，再重新復活。
這樣一來，就可以隔絕這些恐怖存在對自己的影響。
老實說，因為魔神之力的原因，李達感覺自己所遇到的阻礙已經減弱了九成，換作任何一個大法師來，怕都要淪陷在蠻荒，成為難以名狀存在的糧食。
不知過了多久，就當他已經相當程度的融入蠻荒中，感覺自己快到極限前，李達忽然趕到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他藉助『鬼車』的力量，立刻泯滅了自己意識中的被吸引的那一部分。
但奇怪的是，這種吸引力不僅沒有減弱，還有強烈的增強趨勢。
『不對，之前之所以能泯滅意識，不如說是能夠截斷與所接觸魔神所代表的概念或規則的聯繫，畢竟死亡代表著終了，所以我才能避開蠻荒中的各種兇險，但是這種吸引力，不可能啊！』
魔神可以有強弱，但沒有絕對意義上的高階或低階，按照白蓮天君的說法，魔神的核心是本源之力，源頭就是源頭。
但是李達現在所擁有的魔神之力中，卻透出一種溫順馴服的感覺，這種感覺完全有別於鬼車本能的那種高傲和冷漠。
兩種感覺相互，讓李達下意識的產生了一種惱怒情緒。
『不對，之前那頭鹿也好，還有城堡也罷，我都沒有感受到強烈的活性，或者說它們只依照本能行事，但是這團吸引力中，我感受到了強大的貪婪與飢餓，而這給我的感覺，更像是——生物！』
魔神之力所化的人影只阻擋了一瞬間，就毫無抵抗的被吸引了過去。
厚重的霧氣掀開，那活物的真容緩緩終於呈現出來，李達在那一瞬間感到了戰慄。
那是一團大到難以想象的紅光，體積之大，近乎覆蓋了李達所有的感知，紅色的血浪鋪天蓋地，更恐怖的是，這團紅光中有無數道巨大身影，彼此纏繞融合扭曲。
那是由無數神獸、魔神、怪物捏合成的恐怖存在！
李達突然意識到，不是自己被吸引，而是鬼車所擁有的本源之力受到吸引。
對方擁有吞噬所有魔神的一種能力！
那存在似乎也注意到了李達，或大或小、密密麻麻的眼珠盯了過來。
李達在被吞噬的前一剎那，強迫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死亡』！
從蠻荒中死亡，再從人間復活。
「呼——」
現實中，李達猛的蘇醒，頭痛欲裂，眼神中充斥著一種震驚。
「魔神在互相吞噬！」
而屍體上的紅日紋身猛然大亮，血一樣的紅光幾乎透體而出，卻又像是受到無形的壓制，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透過皮膚穿入現實中。
最終血色的岩漿緩緩褪去，白蓮天君的屍體像是被燒焦了似的，後背冒著縷縷青煙。
李達感覺燒焦的不僅是皮膚，在未來還有可能是整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