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割肉喂鷹
每一針刺入穴道，李達都感到有一絲涼氣鑽入皮肉之間。
而隨著涼氣增多，就並不只有涼氣了，這感覺有點像是螞蟻在身上亂爬，又有點像是一種抽筋拔骨的感覺。
區別於束縛與疼痛，這是另一種奇妙又詭異感覺。
很複雜，很奇妙。
「悟其心靜，即佛法靜，兩界十方，億兆佛土，所在世界，凡有所動，具得幻聽。」
徐老頭念念叨叨，手中銀針不停，將李達紮成刺蝟狀，隨後又摸出一匣木盒，盒內有一顆舍利子。
不同於一般舍利子都是骨質結晶體，而這一顆卻像是琥珀，裡面流淌著金色汁水。
「護神道人真是一個天才，這種人工舍利子居然都給他弄了出來。」
徐老頭將舍利子放在李達頭上一個部位，緩緩摩擦，這部位有講究，乃是老和尚給小和尚剃度出家，開光用的。
「佛門的神通我也沒練過，所以才給你弄了這套袈裟來，這袈裟的主人是當年的大福寺主持，也是唯一晉陞悟空境界的僧人，披袈裟會有神佛加持！」
李達只感到渾身上下越來越不舒服，各種稀奇古怪的感覺都冒了出來，好似有千千萬萬條毛蟲在亂動。
按照《佛經》的說法，這是缽中龍象蟲，缽就是人身。
就在李達忍耐到極點之前，一道金光如同朝陽從西方升起。
恍惚之間，李達面前坐著一位面如滿月、耳垂齊肩、手腳如圓輪的老僧。
老和尚模樣不行，尖嘴猴腮，身材矮小，但其眼光之中，卻透著一種朝陽一般的炙熱光彩。
那種千奇百怪的身體躁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寧靜，好似天地間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動靜，但是李達耳朵中，卻能聽到任何動靜，任何聲音。
這是一種非常違背常理、卻又實實在在的感受。
徐老頭看著李達胸口到小腹部位中漸漸產生的，一張大日佛陀像，不過這種佛陀像卻不是紋身，而是身體上的肌肉紋理，有點像是那種玉中佛頭。
「護神道人的設想是對的，鎮魔神紋和捉妖神紋可以用封神法來封禁，但是佛門的手段基於肉體，所以必須從肉體開始。」
徐老頭自言自語幾句，又掏出了第二顆舍利，朝著李達頭上揉去。
如果說第一顆舍利給李達的感覺是『靜』，那麼這第二顆給他的感覺就是『動』，不是亂動，而是生長的動。
李達面前的那尊佛也有了變化，千千萬萬的龍象蟲從皮膚間爬出，裂開，然後長出無數道棕色毛髮，有點像是猴子毛。
李達感到很不舒服！
有種說法叫做心裡長草，而現在李達心裡就不是長了一把草，而是里裡外外，長了無數把草。
這在佛門之中叫做煩惱絲，剃度只是形式，你要把心理的煩惱絲割掉，才算真正入了佛門。
李達心思漸漸昏沉起來。
而那尊佛陀的面孔上也多了數道裂痕。
徐老頭表情一變，悟能是斗部神紋，斗部神紋以爆裂、霸氣、兇惡而著稱，這種神紋印刻在人身上本就有一定的危險性，而且這佛門神紋更是第一次，危險性誰都不好說。
『心境、心定、觀大神！』
就在李達心神渾渾噩噩，陷入蒙昧中之時，在佛陀對面，一位玄袍高冠的老道士忽然出現，低呵道。
『可是——會暴露！』李達掙扎道。
『本座以三屍神護你五官六感，保你不被發覺，』璇璣老道又道。
李達頓時松下心神，渾身一震，好似打開了一座大門，無數穴竅中射出一道道意志。
腦袋雖然是處理人體各項機能的總樞紐，但是密布身體各處的感應神經才是取決於你所知與所感的界限。
李達有時候也會胡思亂想，『觀大神』這一招，是不是就是道門意義上，將感應神經的力量放大無數倍。
這種強大的天地感應力量，順利的抵消了精神上的這種昏沉。
徐老頭看著李達渾身大汗淋漓、不斷顫抖的外表，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剛剛竟然感受到了一道細微波動，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過徐老頭並沒有多想，一個沒有修鍊過的普通人，強行修鍊佛門神通，怎麼想也跟道家修行沒關係。
不過徐老頭忽然注意到了另一點，那就是李達體表漸漸變的鐵青而生硬。
像是血液被抽空成殭屍一樣。
『不對勁，不對勁，佛門的手段再怎麼煉也不可能變成殭屍，不過也不一定，護神那瘋子的想法，誰也猜測不到。』
舍利已經化作金汁，融入李達體表，但是另一尊代表著『悟能』的佛陀卻遲遲參悟不出。
徐老頭來回的踱步，烏黑的手指不斷撓著腦門，在想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才會導致這種現象，和尚他打交道的不多，主要因為在正一道和上清宗大決戰之前，佛門兩大聖地已經被毀，佛學已經成為了武學的輔助，真正有修為的老和尚整個世界都沒幾個了。
或許藏地還有幾個邪門老和尚，但現在也不可能把他們弄來啊。
徐老頭不清楚，但是比他早生十幾年，而且是上清宗山主的璇璣老道，他卻是有些看明白了。
『居然是換佛血，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護神這瘋子到底是怎麼搞出來的！』
做為道門中最離經叛道的道士，護神道人的鼎鼎大名，或者說惡名，同樣傳遍了整個修行界。
不過璇璣老道更注重李達現在的情況，畢竟一旦對方掛了，這可真真是一屍兩命了。
『佛門修行有成，身體會有種種異象，比如上下有四十顆牙齒，再比如死後屍體會結舍利，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種變化最早是從血液開始。』
換牙齒、結舍利，這是修行有成的標誌，但在修行有成之前，身體同樣是有變化的，其中便有一條，那就是換佛血。
按照《西遊記》中的說法，吃唐僧血肉能夠長生不老，別的小說話本中，也有妖怪吃得道高僧的肉，能夠修行大增的例子。
但是話本小說中可從來沒有吃老道士肉能夠法力大漲的說法。
想象源於現實，而現實就是佛門一脈的修行成果，那都是長在皮肉上，度世之舟嘛，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這麼急促、短暫時間內的換血，如同讓一個小沙彌，短短時間就把幾百部佛經倒背如流一樣，小和尚會瘋掉的。
璇璣老道知道，眼前的渾身長毛的和尚，其實就是李達自己，而這和尚眼看著就要被抽幹了毛髮，生活不能自理。
『完蛋了，這小子一點都不知輕重，本座的上清宗復興大業還未完成——咦？！』
璇璣老道一開始滿臉絕望，不過忽然感覺不對，在這種李達自己的精神世界中，除了自己和他外，居然又多了一道氣息。
一條血色帶著黑點的小蛇從和尚的嘴裡吐了出來，一對猩紅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他，老道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純粹的獸性。
『這是——血靈？』
巫祭小蛇猛的彈出身子，咬在李達的喉嚨上，撕下一大塊血肉，又一探首，鑽入喉嚨口，咬下了腸子、心肺，一點一滴的，將整個人都吃了下來。
而吃了整整一個人後，小蛇的身子已經膨脹了十幾倍，遊動的血色蛇身中，時不時的鼓起心肝脾肺的影像。
然後它猩紅的雙眼不滿的看著蛇身上那密集的棕色毛髮，忽然渾身一抖，毛髮像是有靈性一般，通通縮了回去。
璇璣老道嚇的舌頭都要咬掉了，『割肉喂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