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打響放學鈴,同學們從教學樓往外涌。


  陸湛今天上了一整天的課,睡得他腰酸背痛,他晚上有訓練,用手錘錘後背,往外走。


  離開校門時,陸湛看見正往外走的老程。


  同時,老程也看見了他。


  陸湛其實不討厭這個老實人,他能感覺得出來,雖然老程打他,但並沒有惡意,和先前那個小肚雞腸的班主任完全不同。


  「程老師下班了?」


  陸湛這麼想著,還是打了個招呼。


  老程很驚訝,還有一絲絲緊張,「放學了?」


  兩個問題都是廢話。


  陸湛嗯一聲,「晚上訓練。」


  老程說:「吃個晚飯再去訓吧。」


  從校門口分開,陸湛望著老程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掏出手機,撥給於子皓,「皓子,你知道學校附近哪有書店嗎?」


  於子皓微愣,說:「佳世客旁邊不是有書城嘛。」


  陸湛不耐說:「廢話,我能不知道書城?肯定沒賣的,我問有沒有小的書屋,二手那種。」


  於子皓明白過來,「你要買《那小子真帥》啊。」


  聽出他話里打趣的意思,陸湛說:「不行么。」


  「行行行,我想想啊——你順學校往東走啊,下樓梯,214路車站旁邊好像有箇舊書屋,可能會有。」


  「訓練別遲到啊。」他叮囑。


  「謝了。」陸湛放下電話,掉了個頭,往車站走。


  還真有這麼家書屋。


  陸湛矮著腰邁進店裡,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霉味,他看向直通天花板的厚重書櫃,皺了皺眉。


  陸湛懶得去找,直接走到櫃檯前,屈指敲敲桌子,「老闆。」


  老闆是個發胖的中年男,推了推眼鏡看著這個精壯小伙,意味深長說:「那邊雜誌,日本歐美都有。」


  陸湛挑了下眉,「我不找那個。」


  「漫畫也有。」


  「不是。」陸湛弓了弓身子,低聲問:「《那小子真帥》,有嗎?」


  老闆盯著他,神色古怪。


  前幾年最風靡的韓國言情小說,老闆當然知道,但來看的都是年輕小女孩,這麼個混混樣的來買還是第一次。


  「有沒有。」陸湛將褲兜里東西拿出來,除煙盒外,還有好幾張一百。


  「有有有。」


  老闆走出櫃檯,彎著肥膩的腰在書櫃底下找了半天,遞給他,「全新的,還帶塑封,現在可都絕版了啊。」


  陸湛接過,很滿意。


  老闆說:「等下,這本你要不?」


  「這是?」


  「跟《那小子真帥》一個系列的,小姑娘…也都很愛看的,《狼的誘惑》啊。」


  「……」


  陸湛被這個名字噎住。


  他拿過書,看向封面,花里胡哨的字體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狼永遠填補不滿,感到無限空洞的靈魂。


  「……」陸湛輕扯唇角。


  這個班長看著正正經經,清高的跟一朵白山茶似的,內里到底有多麼悶騷啊。


  「行,我都要了。」


  *

  214路公交站。


  已經等了十多分鐘了,蔣柔心煩意亂地看著站牌,又抻脖子望向遠處曲折彎繞的路。昨天堵車,沒想到今天還會堵車,她心裡嘆口氣,心想要不再騎回自行車?

  可是如果騎自行車的話,時間也很長,而且上坡下坡,很累。


  琴市這個地形真煩,蔣柔越想越頭痛。


  馬路上擠滿各式各樣的車,喇叭聲一聲接一聲。


  等車同學不少,有的還買了校門口的雞蛋灌餅,一邊吃一邊等。


  估計又要等很久,蔣柔心疼時間,從包里翻出語文書,開始背文言文註解。


  她捧著書,剛把書包背到肩上,包里忽然傳來一下下的震動聲。


  蔣柔打開書包,摸索半天才翻出手機,屏幕閃爍著「老爸」。


  「爸,我今天晚上可能也要很晚回去,我還沒坐上……」


  話未說完,被急急打斷。


  「柔柔!你快到市裡醫院!」


  「啊?」蔣柔懵了。


  「快點,你媽要生了!」


  蔣柔心裡一緊,「不是說下個月么?怎麼會?」


  她握著手機,想具體問問,那邊傳來掛斷聲,滴滴滴。


  蔣柔心猛的被懸起,把東西迅速裝好,急急忙忙跑到馬路邊攔車。


  但根本不可能攔到!


  蔣柔滿頭冷汗,整個人像被火烤似的著急。


  因為路狹窄,再加上前面就有商業區,每到晚高峰,街道就像停車場一樣,就沒有空車過來。


  蔣柔躊躇幾秒,背上書包,決定跑過這條街道,從學校另一邊下去。


  城市喧囂繁華,連風都是燥的,她跑得很快,一邊跑一看旁邊有沒有空車。


  突然,面前擋了一道黑影。


  根本來不及剎車,蔣柔直接撞了上去。


  「哎喲——」


  蔣柔近一米七,但是對方身型高大,她還是整個栽倒在他懷裡,觸及到的胸膛結實強壯。


  一點汗味混雜著煙味,強勢地侵入她鼻尖。


  「你跑什麼。」


  陸湛扶住她胳膊,莫名奇妙看她,又看看她身後,「誰追你?」


  蔣柔推開他,說:「我有急事,你讓開。」


  「什麼事啊?正好,我也找你有事。」陸湛說著,摘下單肩背包,要掏出那兩本小說。


  「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耗,讓開。」


  蔣柔氣質柔和,只是待他清高冷淡,這麼凶且霸道的,還是第一次。


  陸湛歪頭看著她,覺得挺有意思。


  比之前外冷內熱還有意思。


  「什麼事啊?」他手上使了力,鉗住她胳膊。


  蔣柔身子一扭,用力地抽回手,抱緊手臂,要從他身邊繞過。


  陸湛卻沒放過她的意思,大手一拎,極輕易提溜住她的書包,往後拖拽。


  蔣柔不可能抵過男生的力氣,像小雞似的硬生生往後退幾步。


  陸湛低笑一聲,俯視瞧她,氣息落在她脖頸,酥酥痒痒,「還跑嗎?」


  「我媽在醫院!「


  蔣柔眼裡閃過倔強和憤怒,忍無可忍,寒聲:「你讓開!」


  陸湛一驚,完全沒想到,迅速收手。


  他張了張口,想問,話還未說出來,蔣柔就跑遠了。


  「計程車!」


  正是晚高峰,從這條路出來后,馬路寬闊許多,汽車勉強能夠挪動,但路人更多,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計程車!」


  一輛空的計程車停在前面,蔣柔背著書包往對面跑,眼見要跑到,一個白領突然拉開門,坐了上去。


  「喂!這車是我叫的!「


  計程車開走了,留下一團尾氣。


  蔣柔生氣地跺腳。


  又等了一會,蔣柔幾乎快把手機捏碎,卻再沒來空車——整條街都像卡住了般。她眼風一掃,竟看見剛才的計程車路過紅綠燈后,堵在下個路口。


  這可怎麼辦。


  蔣柔心裡煩躁。


  堵堵堵。


  她要是有雙翅膀就好了。


  遠處,陸湛望著女孩焦急的背影,眼睛微眯,掏出手機。


  於子皓接過電話:「我的哥,都要訓練了,你人呢?」


  陸湛說:「出了點事。」


  「什麼事?「


  「先別問,你幫我個忙,我那輛摩托在俱樂部是吧?「


  他們訓練的地方在老水校那邊,離這有一段距離,陸湛以前都是騎摩托去的,後來背部受傷,就沒有再騎。


  於子皓說:「一直停著呢。」


  陸湛說: 「你給我以最快速度騎過來。」


  於子皓心裡咯噔一聲,想到那輛彪悍的哈雷摩托就杵,「我沒摩托車駕照啊哥,你知道的。」


  「那就找個有的,快點。」


  他看向遠處,女生終於坐上車。


  陸湛默默記下車牌。


  計程車裡,蔣柔呼出口氣,一邊盯著手機上的時間,一邊焦急地望向窗外。


  半天了,車子才剛剛爬過一個路口。


  蔣柔催促:「師傅,能不能快點啊。」


  「小嫚啊,不是我不快啊,這堵車,我怎麼快呀?我總不能撞過去吧?」司機師傅指指前面的一排紅色長龍,搖頭說。


  蔣柔也沒有辦法,眼見屏幕上的時間又跳一下,整個人愈發驚慌。


  蔣海國也沒有再給她打電話,不知道什麼情況。


  蔣柔心煩意亂,車裡又悶又熱,她將車窗搖下,探出腦袋透氣。


  「小嫚。」


  「漂亮小嫚。」


  這時,身旁傳來一聲流里流氣的稱呼,嗓音低沉暗啞。


  蔣柔還沒反應過來,腦後長長的馬尾被揪了一下,她皺起眉,右手按著頭髮,不悅地抬起眼睛。


  視線里出現一個鋼鐵巨物,輪胎碩大,純黑色的車身,車型硬朗粗劣。


  男生瀟洒地跨在上面,兩條腿修長有力,T恤被風吹起,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線條。


  利落的黑髮,眼型狹長,挺鼻薄唇。


  整個人和車極相配,跟港台片里的街頭地痞一模一樣。


  「我帶你去啊。」


  陸湛按了按頭盔,側過頭,稍微挺起躬著的背部,痞痞地說。


  蔣柔看一眼不知道在裝什麼逼的男生,沒工夫和他鬧騰,沉默幾秒,直接將車窗升上去。


  陸湛:「……」


  倒是前面無聊的司機和陸湛聊起來。


  「這是哈雷的街霸嗎?改成這樣?這改裝得花不少錢吧?」


  陸湛舌尖輕舔后槽牙,拍拍愛車,很驕傲。


  「師傅也玩這個?」


  「那是,我也是哈雷車主會的。」師傅摸了摸自己的禿頂。


  「師傅這也是有幾套拆遷房吧?」陸湛遞給他一支煙,半開玩笑。


  師傅哈哈大笑,點上火說:「你怎麼知道的。」


  反正車子也堵著,一分鐘挪半米,兩人還真這麼一搭一搭地聊了起來。


  蔣柔抱緊書包,又挪了兩米,愈發焦躁。


  「小嫚,這還得堵很久,你不是有急事嗎?坐小哥的車走唄,騎摩托很快的,也不會堵車。」師傅勸道。


  陸湛歪頭看著車裡女生,吐出一口煙。


  風吹過,煙霧彌散,升騰,露出一雙漆黑髮亮的眼睛,眼神似笑非笑。


  蔣柔揪扯著書包帶,不說話。


  半刻,見蔣柔沒動,甚至連看都不看他,陸湛屈指彈彈車窗,說:「怕車,還是怕老子?」


  蔣柔抿緊嘴唇,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五分鐘后。


  前面綠燈又變成九十九秒紅燈,車隊只往前爬了三米。


  旁邊的男生仍舊在和司機侃。


  蔣柔隔著窗戶看他一眼,抱起書包,打開車門。


  「去東部市立醫院,謝謝。」


  這個疏淡冷清的口吻,就跟打摩的似的。


  陸湛摘下嘴裡的煙,粗糙的指腹一撮,狠狠碾熄了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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