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別無選擇
吃了餃子,好像已經做足了遠行的準備,江燃整個人的狀態其實是很好的,然而當夜,她卻失眠了。
這大約是她和齊瀲結婚之後,第一次失眠。
兩人沒有睡在一起,精神力沒有相互依偎,那能夠撫慰情緒的氣場自然也沒有了,她只能徒勞地與失眠作鬥爭。閉著眼睛在床上躺到半夜兩三點鐘,意識這樣下去恐怕要亢奮到天明,江燃索性爬了起來,去廚房找出蘿蔔開始切切切。
技巧是有的,抱著蘿蔔,她閉著眼也能切出牛毛細絲而不傷手。但是,令她不滿意的是偶爾會浮上來的阻滯感。
那來自於這具年輕稚嫩的身體。
江燃又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這雙手。
沒有長年累月的握刀,這雙手細嫩的不像話,沒有長年累月的掌勺,這雙手白皙的不像話。
這不是個廚子的手。不是缺少菜刀划的痕與火熏出的紅,而是缺少力氣,缺少成千上萬次錘鍊的,那種植入骨血的自然反應。
沒有力氣,就不穩,廚子的手,能夠不穩嗎?
即使自己的真實年齡和原主之間只差了四五歲,可是她們之間,差的可不只是這簡單的幾年,而是從江燃十歲起學廚的那些年歲。
「沒有力氣,可以練。好在其他的都是現成的。」
力氣被奪走了,但是刀法、各種菜肴的做法、十幾年廚房的經驗.……這些都是不可能會被奪走的真本事。況且對於江燃來說,她現在只是無法長時間的做菜,如果只是一兩個小時,她的水準依舊。
江燃釋然了,她又拿起一根蘿蔔,在一次次的揮刀中感受著久違的酸痛。
江燃切掉上百根蘿蔔的這天晚上,其實齊瀲也沒能睡個好覺。
江燃以為兩人的那種氣場對齊瀲沒有多大用處,但其實,因為精神力比她敏感數倍的關係,兩人之間,是齊瀲更能汲取那股氣場所帶來的好處。
極少有人知道,在和江燃結婚以前,齊瀲深受噩夢的困擾。
殘肢、鮮血,槍炮的破空聲,士兵的喊殺,他們臨死的絕望與哀嚎,蟲族爬過時的跗骨沙沙聲.……好多啊。
夢裡是地獄。
再一次從那地獄中醒來,齊瀲在床頭摸索著,找到水杯后抱著喝了一大口。因為行動不便,又拒絕人貼身照顧,她的頭髮一直沒有留很長,這時就垂落在肩上,極其的黑,襯的臉蛋愈發白皙小巧,月光下,如同精靈。
睡不了了,她也起床,洗了個澡,在沙發上坐下,僕人聽到動靜,習以為常地,給她端來了熱牛奶,她端著喝了一口,光腦有消息傳來,她便點開了,隨即彈出來一個視頻,視頻中,穿一身華麗長袍的女皇眼神慈愛地看著她。
「阿瀲,你又做噩夢了。」
齊瀲蒼白著臉,不發一言。這麼晚了,她還坐在這裡,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我聽說,你讓她搬出去住了,就猜到你今晚可能要吃苦了……你知道嗎,剛才那一下,我很希望沒人接收我的信息,然而……阿瀲,你又睡不著了是么。」
「只是小事而已。她需要上學。」
「可你需要她。」
「陛下。」齊瀲輕輕喚了一聲,聽到這個稱呼,女皇的眼神一瞬間變的很悲傷。齊瀲也看不到,她端著那杯熱牛奶,語氣飄忽道:「其實您知道,那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
「什麼飲鴆止渴?這只是你自己胡思亂想而已,你不相信她能夠幫助你,可是這段時間你自己沒有感受到嗎?那明明就是有效果的!」
「陛下,沒有誰比雙S級更敏感了。您所信賴的皇室醫生對我的了解,恐怕還沒有我自己多。我知道我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也知道它是治不好的,您已經自欺欺人了這麼久,難道還要繼續下去嗎?」
「誰在自欺欺人?阿瀲,是你在自欺欺人。你不是好不了,你只是不願意好,阿瀲,你不能這樣傷媽媽的心。」
女皇自稱「媽媽」,而齊瀲堅持喊她「陛下」,在外界不知道的時候,這對母女的關係,原來已是這般的僵硬。
「陛下,您要我結婚,我結了,結婚對象也是在您給出的候選人里找的,您也該遵守一開始和我的約定,不要再對我的生活有過多的干涉了。」
光幕的這一邊,齊瀲無悲無喜地「望」著視頻里的女皇,眼睛始終沒有焦距。
女皇看著她這樣,心中湧上來一股無力感,她坐回王座上,聲音聽起來很是疲倦:「阿瀲,你還在怪媽媽。」
「不敢,陛下。」
齊瀲很優雅地行了一禮,帶著恭敬,恰如子民對帝王。
只如子民對帝王。
「阿瀲,結婚了,你還是沒長大。」
「我二十三歲了.……陛下。」
「說的話卻還和孩子一樣」,女皇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而後恢復了一些強勢:「你不能像現在這樣和你的新婚妻子分居,否則就算我們的約定作廢。」
「可我已經答應她了,而且……她周末會回來住。」
「可你先答應的我。你要是做不到,我想我也不用遵守約定。」
「.……我知道了。」
「阿瀲.……」
「我明天去找她.……我困了。」
很不走心的找了個理由暗示女皇要掛斷通訊了,女皇的不舍中,兩人還是互相道了別。
去找江燃嗎?
靠坐在沙發上一會兒,當牛奶都喝完了,齊瀲漸漸開始感覺到頭疼。她可沒忘記答應江燃在外面住的請求時,那姑娘是如何的欣喜,她知道,與其說是喜歡出去住,不如說,她的新婚妻子,很不想要跟她住在一起呢。
不然,江燃的那間小公寓,那麼簡陋的條件,有什麼值得她牽挂的?
明天她如果出現在江燃的面前,江燃肯定是不會感覺到驚喜的,她大概會很難過吧?
人生第一次遇上一個一點兒也不稀罕她、甚至要想方設法地避開她的人,齊瀲自然不會還巴巴地想要湊上去,她又不是自虐狂。
但是,她沒有選擇。
她痛恨「沒有選擇」這句話!
齊瀲緊緊捏著拳頭,面色一瞬間猙獰起來,像是被捕獸夾夾到的野獸。情緒的突然起伏使得她精神力失控了,房內的物品立刻劇烈的晃動起來,有些甚至立刻爆裂了,而她頭疼欲裂,不由抱住腦袋深深地彎下了腰,痛苦地呻.吟。
她這裡的動靜太大,先是哨兵一邊報訊一邊跑過來了,接著是侍衛長帶著侍衛們魚貫而入,見到屋內的場景,他們並不驚慌,而是訓練有素地慢慢地靠近了齊瀲,試圖將她的情緒安撫住……他們很小心,因為一旦齊瀲的精神力爆發開來,後果會很慘烈。
喧鬧中,四處的燈光被打開,醫生們拎著藥箱也很快到來了,夜色下,齊瀲的這座莊園漸漸的沸騰起來了……而在兩百公里以外,切了大半夜的蘿蔔,江燃已回房睡下了,睡的十分的安穩。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頭,悄悄地多了些她從前不知道的,來自於另一時空的經典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