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選拔賽VS譚澤
有喝粥口味感覺不對的小天使嘛o(* ̄︶ ̄*)o? 蘇舟失去了對手腳的控制, 渾身僵硬的像根木頭, 他情不自禁的動了下喉結,甚至覺得他的耳邊隱約傳來了那個自信溫和的舅舅發出了無法抑制的哽咽聲。
「老王,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陳清凡閉著眼說。
「老王, 我們都懂,體育競技就是這麼殘酷的一種東西,任何一種競技都是以追求冠軍為目的的, 足球、羽毛球、排球……這些在中國廣受關注的運動, 哪個不是拿到過世界冠軍,曾經傲視群雄的項目?但是乒乓呢……」
是啊, 乒乓呢。
明明中國才是其發源地的乒乓呢……①
陳清凡自嘲的咀嚼著這幾個字, 他甚至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自從一個多月前,他就因這場和德國的友誼賽而操碎了心,加上最近心愛的外甥又在球場上遭了意外, 甚至一度被判斷為可能終生不醒,他又是心焦意亂的幾夜沒睡,肉體和精神早都達到了的極限。
現在, 他終於是綳不住了。
老王在話筒里的大喝聲逐漸遠去, 陳清凡的眼前一片通紅,腦中刺痛無比的迴響著和他的大弟子的那些對話。
【再過幾周的和德國的那場友誼賽, 石青, 你作為大將怎麼樣?】
【……教練, 抱歉,幾周后我正好有事。】
【什麼事?】
【…………我……我哥哥他和齊魯東泰簽約了,比賽那天正好是他和球隊簽約的記者發布會,我們全家都要去替他祝賀…】
【…………這樣。】
【……恩。】
這些弟子像是以為他完全不關注足球似的,陳清凡在心裡自嘲的想,現在根本不是轉會窗口開啟的時候,也不是賽程過半或賽季開始的時候,怎麼可能會簽入新球員,搞什麼簽約記者會。
只是不想比賽罷了,而怯於比賽的原因他也知道。
陳清凡平時並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弟子的謊話如此明顯,依照他的性子,本來是不會去再接話頭或是揭穿的,可是……
陳清凡覺得他的胸口裡彷彿有著一股壓縮到極致的氣體,在叫囂著衝破一切,徹底爆發。
他捏緊了手中的訓練計劃板:【……失敗真的很可怕嗎。】
【什麼…?】弟子愣住。
陳清凡嘆息一般的說:【失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弟子沉默。
陳清凡自嘲的笑了一下,替這個僅有15歲的少年回答了:【是我問了個蠢問題……失敗不可怕,一次的失敗不可怕,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也不可怕,最可怕的一次又一次的……彷彿永無止境一般的失敗,石青,你說對嗎?】
石青攥緊拳頭,埋著頭一言不發,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朝著陳清凡深深鞠了個躬,拿起放在桌上的乒乓球拍,轉身就走。
就在石青即將踏出乒乓球室之前,陳清凡不含情緒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如果說這是隊里的命令呢。】
換句話說,如果你不參加,就視為無組織、無紀律,把你開除呢?
石青背對著陳清凡,抓住乒乓球拍的右手一抖,左手緊緊的捏在門檐之上,咬緊牙關說:【教練,你錯了,永無止境的失敗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永無止境……並且實力懸殊的失敗,我……我曾經也想追趕那些人的,我也想追趕他們的……但是……】
石青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几絲哽咽和顫抖,他忍著嗚咽聲說:【教練,對不起,我現在只想努力的打好乒超的每一場比賽,我喜歡乒乓球,想打乒乓球,我也想做一名職業的乒乓球運動運,但是……但是我現在想打的只有乒超……只有我國的乒超,我再也不想和歐洲那邊的選手比賽了,請你……請你去找那些對打敗歐洲選手還充滿憧憬的師弟們去吧。】
石青知道自己的教練是個溫和的人,所以他才敢這麼說話,因為他知道,陳清凡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想打乒乓球的弟子,只要他說出了「我仍然想打乒乓球」,並且將「絕不想參與和德國隊的友誼賽」的這個信念堅持到底,教練………哪怕教練事後會冷漠的對待他,也絕對不會一怒之下就把他開除球隊,甚至還會替他找好一個在那天不得不缺席的理由。
只因為他還想打乒乓球。
教練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的人。
說完,宛若在逃避什麼一般,石青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
陳清凡看著弟子漸漸融入在黑暗裡的背影,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該說什麼?
為什麼要放棄?
失敗真的那麼可怕嗎……
陳清凡自問,失敗,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對,失敗真的很可怕,失敗的不甘、沮喪、憤怒、甚至恐懼……足以把人徹底擊垮。
但是他沒有放棄……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啊……
從小時候第一次碰觸球拍,愛上乒乓球這項運動,在家人的反對下走上職業乒乓的道路起,區賽、市賽、省賽、北方賽區比賽、國內錦標賽、奧運會、世乒賽………
他在國際賽事的奧運會和世乒賽中都拿到過銅牌,這也是中國近三十年來在國際乒賽上得到過的最好成績,但即使如此,那時國內的體育新聞也不過是給了他幾個不大不小的版面而已,畢竟——
他得到的不是冠軍,而競技體育只有冠軍。
在那之後,無論陳清凡再怎麼努力,一直到他退役為止,他也始終超越不了第三名這個名次。
退役之後,他先是擔任了省隊的教練,之後又擔任了國家隊的教練,而在中國乒乓球國家隊擔任了六年的教練之後,陳清凡半是複雜又半是悲哀的認識到,這些國家隊的成年人大多已經失去了那顆想要在國際乒壇奪冠的心,於是他主動申請下調到青少年隊,改為擔任這些孩子們的乒乓球教練,在他的手中沒有實現的冠軍夢想,他希望交給這些擁有著無限可能性的孩子們來實現。
近三十年裡出了一個陳清凡,得到了一個銅牌,誰知道不會又在三十年後再出一個誰誰誰,得到一個銀牌乃至金牌呢?
所以,你為什麼要放棄啊……
實力懸殊又怎麼樣……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又怎麼樣……
連追趕的背影都看不到又怎麼樣……
他的小時候難道不是這樣過來的嗎?他經歷的失敗會比你們任何一個人少嗎?
可是他沒有放棄。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
……但是,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放棄是不夠的。
在這個國家裡,喜歡乒乓球的人並不在少數,會打乒乓球的人更是絕對不少,但是想讓乒乓球在中國崛起,想讓中國乒乓球在世界乒壇奪得一席之地,想要以中國人的身份得到乒乓球世界冠軍稱號的人……
除了他,他還沒有發現第二個,只因國人的腦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可怕的慣性思維——
乒乓球就是歐洲人的運動。
乒乓球就是德國人的運動。
乒乓冠軍不是德國人的還能是誰的?
這樣下去,一個在競技體育方面毫無冠軍之心、認為他人奪冠才是理所當然的國家……
中國的乒乓球,不是永遠都不可能在世上佔有一席之地嗎?
——他真的好想看到一個中國人,手舉乒乓球拍站在世界之巔,說:我來自中國,我拿到了金牌,我是乒乓冠軍。
也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在醫院的走廊里哭出來也實在是太難看了,陳清凡憋回眼中澀意,咳了咳嗓子,對電話那頭說:「老王,乒乓球本來就是不受關注的小球,我國的乒乓又這麼弱勢,有時候我真是在想,如果我們國家弱的是足球,足球肯定也不會這麼不受關注,畢竟是大球……」
也不知那頭又說了什麼,竟然把陳清凡又給說笑了。
「……算了,你也別罵孩子膽小沒種,畢竟現在國家富強生活好,孩子們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些脆弱也都能理解……」
「總之,這事你別急,我再想想辦法,也抽個空再去和石青那孩子談談心,開導開導他………你先看看能不能把友誼賽和平取消,不能取消就盡量把影響縮到最小,這些孩子怕的不僅僅是失敗本身……那些千篇一律的《中國U-16青少年隊再負X國XX隊》的新聞報道也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我?我現在正在醫院陪我外甥,他的足球教練在昨天快零點的時候,給我們發了他醒了的消息……」
「呵。」聽到對面傳來的由衷的恭喜聲,如海浪退潮,陳清凡眼底的疲憊退了不少,「對,就是那個賽場上無故發獃,結果被時速180公里的足球正面擊中的小蠢蛋。」
「……恩,多謝關心,沒大礙,那小子的身體素質好的很,過幾天就又生龍活虎上房揭瓦了…」
聽到這裡,蘇舟渾身一個激靈,他壓著顫抖的手指,輕輕的把門帶上,他回到病床上,拿起那碗已經倒出一半的粥,小口小口的抿著,眼中神色莫測。
與此同時,越發清晰的說話聲和腳步聲也從門外傳來。
「………好,那我稍後再給你打回去………恩,好,就這樣,再見……」
飯畢,陳清凡將盤子放到水池裡浸泡好后,打算再去趟書房,拿了出場名單后就開車出發。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剛轉過身,就看到蘇舟正懶懶的依在廚房的推拉門上,他的上半身穿的非常緊實,高高的領子將他的脖頸遮的嚴嚴實實,而他的下半身卻又穿的異常寬鬆,寬大的運動褲根本顯不出他漂亮修長的腿型。
陳清凡:「…………」這是什麼詭異的搭配。
穿著詭異的蘇舟的手裡,還拿著一個牛皮袋子,他揮著牛皮袋,笑說:「舅舅,我今天就是負責給你端茶倒水拿文件,跟著你出門長見識的小秘書了。」
陳清凡揉揉眉間,有氣無力的笑了一聲,說:「好了我的小秘書,順便去我的書房,把書桌上那個灰色的文件夾也拿出來,我先去下面開車。」
路上,也不知是怎麼說起來的,陳清凡表示:唉,一個亞洲中國隊,一個歐洲中國隊,相煎何太急啊。
蘇舟聞言卻是一愣,覺得這對手怎麼好像不太對啊…?
「今天的對手是英國…?」那他這幾天里專門找出來的近年來德國U-16青少年隊的比賽視頻,不就白看了嗎…?
察覺事情有變,蘇舟追問說:「我住院的時候隨手翻了翻新聞,我怎麼記得對手好像是德國?」出院之後,因為哪怕比賽時間有改動,他也能從陳清凡這裡得到第一消息,蘇舟就再也沒有去度娘一下關於這場友誼賽的消息了。
而關於這個「為什麼換對手」的問題,成功的讓陳清凡的嘴角一僵,臉色陰沉。
見狀,蘇舟立馬捂嘴不語。
好嘛,不管是德國隊還是英國隊,既然對手來了,咱就擼袖子上拍子,五個字——打不就行了!
早晨九點鐘,帝都體育總局訓練局。
有著陳清凡這尊大神護航,蘇舟順順利利的進了訓練館內。
去往主隊休息室之前,他們首先路過了專門供給裁判人員休息的休息室。
蘇舟捏著手中的牛皮袋子,在即將經過休息室時,突然說:「舅舅,我突然……突然有點急,剛才我看到了洗手間的標誌,要不你先去主隊休息室,我去趟衛生間后就接著去找你。」
說完,還不等陳清凡有所反應,大長腿洒脫一邁,轉身就跑。
這溜的簡直比兔子還快!陳清凡還沒回過神來,自家外甥就快跑沒影了。
陳清凡急忙大喊:「蘇舟!你先把名單給我留下再去!」
蘇舟頭也不回,高高的揚起手臂,很有節奏感的揮著牛皮袋,大笑道:「旁邊那不就是裁判休息室?等會我會負責把出場名單親手送到裁判手裡的,舅舅一會見!」
已經到了集合時間·不得不趕緊去主隊休息室的陳清凡:「…………」小兔崽子!
蘇舟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想要一個保證,一個陳清凡100%不會再接觸這份出場名單的保證。
作為上輩子被陳清凡一手培養出來乒乓球世界霸主,蘇舟知道陳清凡有一個習慣:他在提交所有的紙質文件前,都會將其仔仔細細的再檢查一遍。
如此一來,要是剛才兩人一同去了裁判休息室……
他昨晚的功夫就白費了。
站在衛生間的隔間里,蘇舟的指尖摩擦著牛皮袋粗燥的表面,百無聊賴的消磨時間。
大約過了15分鐘,蘇舟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
他的手剛剛觸上門把,就聽到一陣門扉開啟閉合的聲音。
與之響起的,是一口正宗的倫敦腔英語。
畢竟也是上輩子在全世界到處跑的人了,對於蘇舟來說,英語並不是一門陌生的語言。
他本沒有想迴避的意思,但他只是剛剛擰了一下門把,整個人便猛地頓住不動了。
【你說教練怎麼會讓我們來跟中國打比賽?哈哈哈哈,我家附近六歲的小孩子和他們打還差不多!】一個人說。
【嘿夥計,要不要來打個賭,我今天一定會以三比零的總比分穩勝這群可憐的小弱雞。】另一個人跟著大笑附和。
這人對此大聲嘲笑:【哦得了!總比分三比零?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要賭你就賭你的每盤比分,或者是你能在幾分鐘內就能把那些瘦巴巴的黃皮猴子打個三比鴨蛋?】
另一人笑的更大聲了:【這個提議有意思!我向上帝保證,那個可憐兮兮的傢伙的得分,每一盤都不會超過五!你說在十分鐘之內徹底解決他怎麼樣?】
這時,一個明顯稚嫩許多,語氣卻異常冷漠的聲色插了進來:【……我們要尊敬每一個對手。】
一人對此極為不屑:【尊敬?哈哈哈哈!你見過人去尊敬他一手就能捏死的小螞蟻嗎?和中國的U-16打?讓他們的教練來和我打還差不多!那個叫什麼……秦風橙?…………哦該死,亞洲人的名字就是這麼難念!】
那個方才與他一唱一和的人哈哈笑道:【他們的教練?哦,你說的是清凡·陳。】他的發音要稍微好一點,【不過是個怎麼努力都只能拿到老三的傢伙,你還記得那一屆在倫敦舉行的奧運會嘛?他敗給我們教練后的模樣真是凄慘極了,哈哈哈哈,竟然在賽場上流淚,真是個孬種!讓他和你打?還不如讓你樓下的小孩子陪你練手呢!】
那個明顯稚嫩很多的聲音沒有再說話。
站在隔間內,蘇舟臉上的笑意全無,面色冰冷的可怕。
隔間外傳來了水龍頭開啟的聲音。
蘇舟卻忽而輕笑了起來。
他擰開了門把手,從廁所的隔間里走了出去。
洗手池處站著三個白種人,兩個人的體型較為高大,最左邊的人有著一頭紅髮,另一個人有著一頭棕發,而站在最右邊的小個子,則是有著一頭純正漂亮的金髮。
那兩個大個子從鏡子里看到了蘇舟,頓時表情變的有些不太自然,但他們看到蘇舟的神色如常,便想這個中國人肯定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於是那個紅頭髮的人又開口了,而他再度開口的話題竟然是圍繞著蘇舟:【嘿,你說這個漂亮的小傢伙會不會是我們今天的對手?看看他的臉蛋這麼俊俏,到時候我心情好了說不定會讓他幾個。】
哦豁,就是這個聲音,那個先是說了「黃皮猴子」、又說陳清凡是個「只會哭的孬種」的聲音。
蘇舟邁開腿,明明有著那麼多的洗手池,卻偏偏徑直走向了紅頭髮身邊的那一個。
歐美人發育的早,紅頭髮身強力壯,體型格外高大,他看到蘇舟過來,也不往邊上稍微移移,反倒是向著蘇舟的方向動了半步。
蘇舟就彷彿沒感覺到一樣。
他將牛皮袋夾在腋下,慢條斯理的挽起了袖子,垂下頭,擰開水龍頭,露出他圓潤的耳垂,亞洲人比白種人更為細膩的皮膚,更是完完全全的映在了紅頭髮的眼裡。
紅頭髮高高的吹了聲口哨,對著身邊的同伴說:【瞧,這小子的皮膚可真棒,我真希望他就是我今天的對手,等會等他失敗了哭鼻子的時候,我還能上去挫兩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