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黑暗中最耀眼的星辰（三）

  一方通行的思緒似乎是已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用一個玄乎一些的說法的話應該就是他的思想體進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面去, 而不再關注並且與外界產生聯繫。


  如果是在魔道裡面的話, 這個應該就是被稱之為「心象風景」了吧。


  而一方通行的心象風景則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間。白到了刺眼的地步, 就好像是將其他的所有的顏色全部都反射掉了，只留下了那一種最原初的顏色。而在這樣白的幾乎可以讓人產生產生抑鬱症的環境裡面，是漫天的銀色的齒輪和漂浮的光帶，帶著一種未來的炫酷科技風。


  除此之外，便一無所有了。


  而在這樣的一片純白的世界裡面, 有如同水波一樣的漣漪出現在了半空中。很快, 一個半透明的模糊身影就出現在了這一片空間之中，那分明就是這一方空間的主人一方通行。


  二級戶就是在這個身影出現的同時, 有另一道模糊的白色出現在了一方通行的對面。身材嬌小……或者說，那根本就是一隻奇奇怪怪的生物，長著狐狸的耳朵和狐狸的尾巴, 但是卻有著薩摩耶一樣的面部。


  如果一方通行並沒有失去自己的記憶的話, 那麼他就會發現, 那一隻神奇的生物就是之前被D伯爵贈送給了自己、同時也是當初在咬了他一口之後就將一方通行帶來了這個世界上的、名為「晉江」的動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那一隻神奇的生物——姑且就暫時稱呼他為晉江好了, 看著一方通行的眼神裡面帶上了猙獰, 「為什麼你還在這裡？為什麼！」


  大概在他原本的計劃裡面，並不應該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吧？


  但是一方通行並不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他只是本能的察覺到眼前的生物對自己擁有著某種難掩的惡意。


  「這裡是我的地方吧？」雖然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有事什麼地方，但是一方通行這樣的凶獸對於屬於自己的底盤倒是有一種非凡的敏感度。


  當然, 也有可能是……在他的眼睛裡面, 不管之前那一片地方屬於誰, 只要他一方大爺願意，那麼這一片地方就屬於他一方通行了。


  該說什麼呢，不愧是一方通行嗎，無論記不記得，霸道的程度都一如既往。


  「不應該！不應該啊！」


  那一隻神奇的生物叫囂著，盯著一方通行的眼神是□□裸的惡意。


  但是很快，狐狸的那一隻金色的眸子被一種好看的淡藍色所渲染。當他的瞳孔徹底的變成了藍色的時候，原本猙獰的表情瞬間變得緩和了下來，就像是直接換了一個人一樣。


  「來自未來的王……」


  小動物的聲音都變了，之前還是尖細的、聽起來像是男性的聲音，但是現在卻變成了溫和的、帶著些許的稚氣的女孩子的聲音。


  「……」


  一方通行咬著嘴唇看著他，一時之間腦子有些亂。不過他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詞。


  「王……？」


  「恩，是啊。」


  那一隻狐狸晃了晃自己的尾巴：「正是因為你擁有著基石的力量，所以才會被無色之王的殘魂觸發了力量。為了糾正這樣的一個錯誤，你才會被基石帶回來了這裡。」


  「那麼……你是誰？」一方通行問。


  「我……」


  他的這一個問題像是觸發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一樣，面前的神奇生物的眼瞳顏色開始不斷地變換，一會兒是溫和寧靜的藍色，一會兒又是兇殘暴戾的金色。


  「我是無色之王！我應該是唯一的王者！」


  「我是……石板的意識……」


  兩種聲音相互混雜在一起，如果不去仔細聽的話甚至會沒有辦法聽清楚其中的內容究竟是什麼。


  如果換做其他的任何一個什麼人來的話，大概已經會為了這龐大的信息量而驚嘆不已，但是一方通行現在什麼都不記得，所以也不會知道自己究竟得到了怎樣的、幾乎可以說是撥開一切迷霧的「鑰匙」。


  而現在，一方通行也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時間和心思去更加深入的思考這些事情了。


  因為伴隨著眼前的那一隻神奇生物的不斷切換，這一片原本屬於一方通行的精神世界居然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


  又或者說，這裡原本就不是一方通行的精神世界，而是基於基石的力量，以一方通行的精神世界為藍本，創造出來了一個全新的空間，足夠將一方通行、無色之王的殘魂和石板的意識同時包納在裡面。


  現在大概是因為無色之王和石板的意識的劇烈波動，所以導致了這一方空間的不穩定，於是造成了空間可能性的崩塌。


  因為這樣的波動，一方通行的身體幾乎是本能的將他的精神體排斥了出去。


  「等等……？！」


  一方通行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出來，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只能夠被就這樣推了出去。


  他最後的印象，是那一隻神奇的小生物一左一右的顏色不同的眸子，以及一左一右、完全不相同地、甚至可以說是南轅北轍的神情。


  「啊——！」


  一方通行睜開眼睛。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蒼白的樣子讓一方通行不由得想起來之前的那一片無比詭異的精神世界。


  身下柔軟的觸感應該是床，一方通行的大腦還處於宕機狀態，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探了過來，銀色的長發垂在了一方通行的臉頰上，帶來了些微的痒痒的感覺。


  「你醒來了。」


  安娜那一雙紅色的瞳孔有些擔憂的望著他，雖然她臉上依舊是沒有什麼能夠被清楚的看出來的、較為劇烈的情緒，但是無論是從她的眼神還是從她的聲音裡面，都傳遞出來了擔憂。


  」啊呀，睡美人終於醒來了啊！」


  十束多多良開心的從旁邊探過頭來看著他：「你突然暈過去了，大家可都是嚇壞了呢。」


  「現在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還是先幫你叫醫生吧？」


  十束多多良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按了按一方通行的病床上方的響鈴。


  一方通行撐著床坐了起來，按住了十束多多良的手。


  「我沒事。」他說，「不用叫醫生。」


  「不行不行，還是看看吧。」十束多多良不由分說的將一方通行給按回了床上。……這說不定是一方通行第一次被人這樣強迫著做事情呢。


  一方通行斂下了自己的眸子。


  這種感覺……


  似乎，並不討厭？

  如果一直擁有著自己的記憶的話，他就永遠都是那個所向披靡的、意氣風發的、驕傲而不可一世的一方通行，除非他主動的放下自己身體和心理上的一切防備，否則的話沒有任何人可以走近他。


  大概也只有這樣失去了所有的已經形成了的固有習慣和處事方式的時候，他才可以像是一個正常的、普通的人一樣，去感受這個世界，以及生活在世界上的人類的各種複雜而又強烈的感情吧。


  在醫生過來做了個簡單的檢查並且宣布一方通行已經沒事了之後，他們就離開了醫院，向著吠舞羅返回。


  走在路上的時候，一方通行的腦中不斷的回想著之前那一個飄忽的幾乎可以當做是夢一樣的白色空間之中發生的事情，最後有些猶豫的開口：「王……是什麼意思？」


  「恩？」


  十束多多良並沒有對於一方通行的這個問題想太多，而只是單純的以為那是因為自己之前在酒吧裡面稱呼周防尊的時候的那一句「King」讓他產生了好奇。


  「尊是王哦——啊，尊就是之前那位紅色頭髮的人哦。」十束多多良伸出手來，在空中比了一個大大的圓，臉上帶著驕傲的笑容，就像是僅僅是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都會讓他覺得無比的開心和高興，甚至是在十束多多良的身邊都有著恍若是光圈一樣的光暈在不斷的閃爍著，「他是王，是我們所有人的信仰和希望。」


  「啊，一方是想問『王』吧？你現在也是氏族之中的一員，這種事情的確應該告訴你呢。」


  「所謂的王啊，就是得到了石板授予的力量，鎮守一方的人。King就是第三王權者的赤之王，而我們是隸屬於King的氏族。」


  所有人的信仰和希望……


  「不會累嗎？」


  一方通行問。


  「什麼？」十束多多良愣了一下。


  倒是安娜先一步的明白了一方通行指代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會累。」小姑娘仰起頭來，臉上滿是認真的表情。雖然她還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孩子，但是這一刻，從她的身上所表達出來的，是許多的成年人、甚至是「久經社會的成年人」都沒有辦法達到的一種擔當和責任感，又或者，是一種覺悟，「但是，總有一些事情，是沒有辦法辜負的。」


  「既然擁有了這樣的力量，既然擁有著這樣的責任，那麼就一定需要去完成它才可以。比起很多事情來，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疲倦和勞累都算不得什麼。只要知道身後還有人在信任著自己，知道自己會成為他們前進的方向和動力，知道只要自己站出來的話，很多的悲劇都有可能被阻止，很多的意外都有可能不會發生的話，為什麼不站出來呢？」


  「畢竟在身後站著的那些人裡面，也一定有著無論發生什麼也一定想要去守護的存在吧？」


  明明只是十來歲的孩子。


  在她的身上，卻是成年人都望塵莫及的風度和擔當。


  「……」


  一方通行閉上了眼睛。安娜的最後一句話毫無疑問的觸動到了他。


  無論如何……都要守護的人嗎？


  耳邊似有似無的響起了女孩子天真童稚的聲音，那聲音在說什麼一點也聽不清，但是並不妨礙一方通行從其中察覺到毫無保留的信賴。


  他的心底無端的生出一種感覺來。


  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這份信賴。


  自己可以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而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


  「王啊……」


  一方通行輕聲的呢喃著。


  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明悟。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


  他會接下名為「王」的這一頂冠冕。


  連帶著這一份枷鎖和束縛一起。


  因為安娜說的沒錯，在他的背後，一定有著無論如何都想要去守護的事和人啊。


  雖然一點也不成熟，但是他會努力成為一個稱職的、能夠成為他人的信仰和希望的——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