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也沒做錯
京都,南郊,皇甫家老宅。
皇甫無極穿著烏黑的中山服,坐在正殿客廳的上首。
他的左右兩側,分別是已經傷好出院的皇甫仲豪,和還坐在輪椅上的皇甫伯清。
整個現場的氣氛顯得很沉悶,沉悶到掉下一顆繡花針都能聽到。
長嘆了一口氣,皇甫無極突然說道:「既然都回來了,那還是把家族的事情管起來吧。」
「旗下的產業已經一片混亂了。」皇甫伯清苦笑著看向皇甫仲豪:「你就沒想著東方季薇會報復?」
「她妨礙到我們什麼了?」皇甫仲豪直視著皇甫伯清問道。
皇甫伯清笑而不語。
沒妨礙到什麼?真當現在殘廢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被東方季薇衝到老宅來捅了一刀,這不算妨礙,但這是打了整個皇甫家的臉。
東方季薇又趁著他和自己同時受傷住院,老爺子無暇估計生意上的事情,直接吞掉了皇甫家旗下的兩個大集團公司。
這也叫沒妨礙到皇甫家什麼?
「老爺子,下面怎麼辦?」皇甫仲豪扭頭看向皇甫無極。
皇甫無極輕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把家族的事情管起來。」
「誰管?」皇甫仲豪再次問道。
誰管,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皇甫仲豪要逼宮了,確切的說,是要拿回被皇甫伯清分走的權利。
整個皇甫家是他在主導,現在是,以後是,將來也必須是。
他不相信老爺子會把這麼大的家業交給一個殘廢來管,更不相信一個自己都站不起來的殘廢,還能管些什麼。
皇甫伯清深深地看了一眼皇甫仲豪,然後扭頭沖著皇甫無極說道:「我想去休息了。」
皇甫無極緩緩閉著眼睛,輕嘆了一口氣:「去吧,好好調理。」
「我會活得很好。」皇甫伯清強擠出一個笑容,自顧自划著輪椅轉身走了。
看著皇甫伯清的背影,皇甫無極扯著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容。
「你過分了。」好一會兒,皇甫無極才緩緩睜開眼睛。
「我沒說什麼,什麼叫過分?」皇甫仲豪冷笑道。
皇甫無極沉聲說道:「他是你哥。」
「我承認養他一輩子。」皇甫仲豪輕蔑的說道。
「你知道,他要的不是這個。」皇甫無極怒瞪著皇甫仲豪:「他腿殘廢了,但他的腦子和心沒殘。」
「你想說什麼?」皇甫仲豪直視著皇甫無極問道。
皇甫無極嘆道:「還是按照以前那樣吧。」
「那你不如全部交給他?」皇甫仲豪冷笑。
皇甫無極抽了抽臉頰,又沉默了。
這是個單選題,是他親孫子出給他的單選題,現在的皇甫家,經歷了上次的事情,原本就元氣大傷。
可是現在這些子孫居然還要爭權奪利,這真是皇甫家的不幸。
實際上,皇甫無極很清楚,風揚的事情沒處理好,完全是在於皇甫家這兄弟倆內鬥的結果。
只是他當時不願意挑明了說,為的就是家族內部的團結。
但是,當他準備等著事情結束后再說時,已經晚了,因為他親自用石頭砸斷了最看重的一個孫子,讓這個孫子現在只能作為殘廢一樣活著。
這是他一輩子的痛,一輩子抹不去的痛,這也更加堅定了他的斬草除根計劃。
他在風揚的事情上,已經看到了風家當年的影子,那個讓他幾乎恐懼的風家,視乎又開始回來了。
「老爺子,還有事嗎?」皇甫仲豪突然問道。
皇甫無極沉聲問道:「一分鐘也坐不住?」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公司畢竟亂了這麼久。」皇甫仲豪說道。
皇甫無極露出苦笑:「去吧,去看你的公司。」
皇甫仲豪站了起來,轉身匆匆朝大殿外走去。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身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啊。」
看著皇甫仲豪的背影,皇甫無極輕嘆著搖了搖頭。
這一次皇甫家沒有太大損失,那指的是在勢力上,實際上對於皇甫無極本身來講,失去了最看重的孫子,比失去了一大股政治勢力還要難過。
這也讓他突然明白了,對待那個風家的小孽種,必須更加重視,更加警惕,更加的出手不留情面。
「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
「你很不高興?」
「又能如何?」
「倒也是,你本就不該回來。」
「現在你滿意了?」
大殿台階下,皇甫仲豪一邊推著皇甫伯清的輪椅,一邊跟他聊著天。
皇甫仲豪笑道:「你放心,老爺子終歸心中有你,我還不能拿你怎麼樣。」
「仲豪,你就沒有半點愧疚嗎?」皇甫伯清輕嘆著問道。
「什麼叫愧疚?」皇甫仲豪冷笑:「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
皇甫伯清沒吭聲,只是默默的聽著。
皇甫仲豪問道:「當年大伯對我爸媽做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一點不了解。」皇甫伯清搖頭。
「那我來告訴你。」皇甫仲豪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下來:「你爹QJ了我的母親,並且逼迫我的母親監視我爹。」
皇甫伯清抽搐著臉頰,好一會兒才冷笑道:「無稽之談。」
「知道我爹怎麼死的嗎?」皇甫仲豪發狠的問道。
皇甫伯清再次搖頭。
「他是被當成炮灰,跟風家陪葬了。」皇甫仲豪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了腳步。
同時,皇甫伯清的輪椅也一起停下了。
回過頭,皇甫伯清看向一臉陰沉的皇甫仲豪:「你去哪兒道聽途說?」
皇甫仲豪轉過身,緊捏著拳頭,再次問道:「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皇甫伯清怔怔地望著皇甫仲豪,好一會兒,突然猛的瞪圓了眼睛。
皇甫仲豪動了,緩緩轉過身,然後突然抓起皇甫伯清的輪椅,直接轉向前方高高的階梯,用力一推,伴隨著哐啷一聲,皇甫伯清連帶著輪椅一起朝高高的階梯下衝去。
「仲豪……你……啊……」
哐啷……
伴隨著輪椅急速下沖,坐在輪椅上的皇甫伯清猛的從輪椅上栽倒,連帶著整個人和輪椅一起朝台階下滾去。
皇甫仲豪看著朝台階下滾去的皇甫伯清和輪椅,陰冷的說道:「當年,我就是這麼對她的,你,跟她一個下場。」
哐……
又是一聲悶響,直接滾落到階梯下的皇甫伯清,被最後衝過來的輪椅直接碾壓過去,整個人像死了一般,靜止不動了。
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俯視著下方一動不動的皇甫伯清,皇甫仲豪虛眯起眼睛說道:「爹,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那小孽種,而是這個大孽種,真正該斬草除根的,也就是這大孽種。」
「你好恨的心吶。」
突然,皇甫仲豪後方的台階上,突然傳來皇甫無極的聲音。
沒有回頭,皇甫仲豪依舊捏著拳頭,整個人像是獃滯了一般,不動不搖。
「這就是你想要的?」皇甫無極再次問道。
「是。」皇甫仲豪臉色變得越發的陰沉。
皇甫無極怒聲喝道:「那你何不把我也推下去?」
「我是你養大的。」皇甫仲豪沉聲說道:「養育之恩大如天。」
「誰讓你提起這事?」皇甫無極再次問道。
「我在病床上躺著,最無聊的時候,就喜歡看一些東西。」
皇甫仲豪說著,猛的轉過身瞪向皇甫無極:「然後,我想明白了,什麼叫豪門,豪門就是你死我活,豪門就是不折手段。」
「你這個逆子……」皇甫無極怒了。
可就在他揚起拳頭衝到皇甫仲豪面前時,卻突然停手了。
「當年你也這樣,你這樣對大爺爺,對三爺爺,也這樣對五爺爺。」
聽到皇甫仲豪的話,皇甫無極連帶著嘴唇都在顫抖。
他揚起的手落不下去了,因為皇甫仲豪接了他的老底,讓他無言以對,整個人噎在當場。
「公司事情太多,我得走了。」皇甫仲豪看了一眼皇甫無極,轉身離開。
剛走沒幾步,他又回頭說道:「你說他腿殘了,腦子和心沒殘,現在他腦子和心都殘了,你應該滿意了。」
說完,他仰頭哈哈大笑,並且背著手大搖大擺的走了。
猛的轉過身,皇甫無極瞪向皇甫仲豪的背影:「皇甫仲豪,你不會有大出息。」
但回應他的只有笑聲,狂妄的笑聲,囂張的笑聲,和一個勝利者的笑聲。
顫抖著身子,震驚的楞了好一會兒,皇甫無極著急的衝下台階,一把將一動不動的皇甫伯清從地上攙扶起來。
「伯清,伯清你沒事吧?」輕晃著皇甫伯清,皇甫無極著急的喊道。
皇甫伯清的腦袋上滲出鮮血,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猙獰。
可是在皇甫無極的呼喊下,皇甫伯清還是緩緩掙開了眼睛。
他看著皇甫無極蒼老的臉頰,看著他著急的表情,漸漸露出一抹凄涼的笑容。
「爺爺,你為什麼要把我召回來?」
「我……我不知道會搞成這樣。」皇甫無極悔恨的說道。
「那你四年前壓根就不該雪藏我。」皇甫伯清慘笑道:「你不雪藏我,就不會有現在,至少,我不會這樣對他。」
「是我老眼昏花。」皇甫無極痛苦的搖了搖頭。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皇甫伯清說完,突然腦袋一偏,直接沒了生氣。
「伯清,伯清。」皇甫無極頓時眼瞳急縮,然後扭頭怒聲喊道:「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
隨著他的咆哮,四周突然湧上來十幾名保鏢和傭人。
其中一位管家模樣的老者匆匆湊近到皇甫無極面前,伸手在皇甫伯清的脈搏上把了把,立即說道:「情況很危險,必須馬上送醫院。」
「叫車。」皇甫無極著急的喝道。
然後,圍攏上來的保鏢們開始七手八腳,將皇甫伯清抬起來,匆匆朝外面跑去。
皇甫無極站起身,瞪著老管家說道:「老洪,那個逆子真該死。」
「你就沒有一點責任嗎?」被叫做老洪的管家問道。
皇甫無極突然怔住,詫異的看著老洪。
老洪無畏的望著皇甫無極:「事情都有多面性,你連一個家都管不好,何以治國平天下?」
皇甫無極抽搐著臉頰,默默的沒吭聲。
「先齊家吧,你想得太多,卻做得不夠,一心想要贏,卻始終急功近利,最後害的只能是你自己。」
老洪說到這裡,輕拍著皇甫無極的肩膀說道:「十三年前,我能為皇甫家當下那一劍,要的不是一個只顧私利,不考慮國家的皇甫家,你應該清楚,風家沒錯,風老元帥更是高風亮節。」
說完,老洪轉身走了。
皇甫無極獃獃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轉身,沖著老洪的背影喃喃說道:「我也沒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