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慶庸被問到是否思念母親,頓時收起了笑臉。他將小老鼠放回了草窩,眨了眨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露出生氣的樣子道“我才沒有,我討厭她!”
“討厭?”
“對,就是討厭她!要不是因為她當年幹的破事兒,我也不會在宮中無人問津,不會無依無靠,不會成為皇上眼中可有可無的廢子!”
當年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真相,納蘭雲騫也不想妄加議論。但是即便李妃娘娘真的做錯了事,母親對兒子的舐犢之情是假不了了,兒子對母親的依賴愛戴也是不可能全然沒有的。否則,慶庸也不會在生辰的時候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跑到太極殿的牆外,借助月光以寄相思。
大阿哥嘴硬心軟,即使心中再怎麽思念母親,再怎麽想要得到大人們的關注,也隻會表現地越不在乎,越是氣憤,好像這樣才能維護他僅剩的自尊心。
納蘭雲騫沒有直接勸他,而是和慶庸一樣席地而坐,靠在裝有小老鼠的草窩旁,娓娓道來“殿下讓微臣想起了微臣的大哥。他和殿下一樣,從小就和生母分離,卻好像一點兒都不傷心。他對我的母親就像是對親生母親一樣孝順,從不惹她生氣,我以為他早就忘了那個給他生命的女人。
直到後來有一次,我惹阿瑪生了氣,便偷跑到祠堂裏躲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大哥進來了,他對著菩薩禱告,說著說著就哭成了淚人,我也就不小心聽到了他的心聲。那時候我才知道,他一直想念著他的娘親。回想起來,他從未稱呼我的母親為“娘”,因為那是隻有對他親娘才有的稱呼。”
“後來呢?他見到他娘親了嗎?”慶庸提起了興趣,好奇地問道。
納蘭雲騫笑著點了點頭“也許是上蒼可憐他默不作聲的思念,幾年後他娘親竟帶著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回來了,我從來沒見過大哥像那天一樣格外開心的模樣。
可惜,好日子沒過多久,他娘和弟弟就被逼走了,可是大哥卻連一滴淚都沒流。不過我知道,他肯定在沒有人的地方哭過不知道多少次。”
慶庸聽後稍顯落寞“那他是不是和我一樣,憎恨把她們逼走的那些人?”
納蘭雲騫歎了一聲,道“與其說大哥是憎惡別人,不如說是憎惡自己。他隻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母親和弟弟的安危,所以這些年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她們。”納蘭雲騫冷笑一聲,“人是沒找到,不過卻練就了一口流利的胡語。”
納蘭雲騫轉過頭,凝望著慶庸道“殿下,聽聞李妃娘娘在太極殿終日以淚洗麵,精神渙散,唯有殿下才是她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
慶庸若有所思,對母親的思念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別的孩子都有額娘疼愛,隻有自己生如浮萍。大格格錦衣玉食,生辰有皇上和皇後陪著,而自己同樣是龍子,卻隻能獨身一人對月悵惘。
冷宮中那個素未謀麵的女人到底長什麽樣?她真的像自己記掛著她一樣思念著自己嗎?如果他像納蘭雲升一樣奮發圖強,是不是也能把母親從冷宮中救出來?
娘,好想叫一聲娘親。
慶庸紅了眼眶,帶著哭腔道“娘娘親你說她真的還記得我嗎?”
納蘭雲騫看到慶庸無助弱小的樣子,於心不忍,猶豫片刻之後,用手輕輕拂過慶庸的腦袋,搭在他瘦弱卻強硬的肩膀上,將他輕輕地攬入了自己懷裏。
海棠花的香氣縈繞在慶庸耳邊,像是無數個花仙子在風中起舞,讓他心安神往,得到久違的寧靜。
慶庸忍不住啜泣了起來,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在別人麵前哭,什麽丟臉,什麽堅強,都不管了。在這個溫柔的男人麵前,他隻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宣泄近十年來的苦澀與不甘。
“我我好想娘親嗚嗚”慶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弄髒了納蘭雲騫如雪的白衣。納蘭雲騫撫摸著慶庸的後背,用溫暖柔軟的手掌向他輸送著能量與撫慰。
看到慶庸哭哭啼啼的樣子,納蘭雲騫像是看到了兒時的大哥。那時候在祠堂裏,雲升也是這般哭泣,隻不過那時候雲騫還小,便躲在供台下沒有出來,隻在一旁靜靜地陪著大哥哭。後來長大了,大哥變成了刀槍不入的樣子,但納蘭雲騫知道,他大哥的心,比誰都軟。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好想能擁抱那個還未長大的雲升,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變好。
如此想著,納蘭雲騫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不如就冒一次險,壞一次規矩,讓大阿哥與李妃相見吧。
“殿下,可曾想與李妃娘娘相見?”
慶庸吸了一把鼻涕,想是怕人的小鹿一般唯唯諾諾道“我想。但是我我怕”
慶庸雖然頑劣,但他最多就是在芳殿胡作非為,到別處撒野卻是不敢的,更不要說硬闖太極殿了。
納蘭雲騫從袖子裏拿出一方繡著祥雲野鶴的手帕,幫慶庸擦了擦黏在鼻尖的鼻涕,道“微臣可以幫您。”
慶庸那碩大的黑眼珠裏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芒。要是換成別的老師,明哲保身,怕事躲事才是正常的,怎敢冒險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可是納蘭雲騫卻不為那功名利祿,存心隻想幫他圓這個帶著幾分凶險的夢想。
“真的?”
納蘭雲騫笑著點了點頭“殿下放心,如果出了事,微臣一人承擔,與殿下無關。”
慶庸兩眼露出感激的亮光,強忍著不再流那廉價的眼淚。可是“感謝”二字到了他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糾結了半天慶庸轉頭拎起尚在睡夢中的小老鼠“小老鼠你聽見了嗎,我馬上就可以見到我的娘親了!你看,就是眼前的這位大善人,快謝謝他!”說著他將老鼠的腦袋向下掰了掰,對著納蘭雲騫作道謝狀。
納蘭雲騫看著那不怎麽討喜的老鼠,不由得笑了。感謝不必說出口,你這份兒心我能感覺到。
當晚,納蘭雲騫便差人去太極殿給容沫兒捎了個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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