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合(二)
黑髮紅眸的黑袍女子和左額有紫蝶花紋的青裙女子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炎卿予和曲酒。
她們停身在一道樹木蔥鬱的峽谷半途, 炎卿予看向通往峽谷另一邊的方向，美麗五官展露輕鬆笑容, 聲音也開朗：「不遠處有修仙者打鬥的靈氣痕迹，似乎有相熟的小孩子。」
「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小容染，」曲酒也笑了, 漂亮的桃花眼蘊著幽紫波光, 迷人心魄, 「慕蘇竟然沒有和她的寶貝徒兒一起嗎？」
「我猜是小容染自己偷跑了。」炎卿予一邊笑著說一邊運功，收斂了自己周身魔氣，「我們去看看？」
「自然。」曲酒欣然同意。
曲酒與炎卿予分別是化元期和分神期的高手, 感知能力超凡，離打鬥位置越近, 便越能清楚感知打鬥雙方的具體情況：三個金丹期和一個元嬰期, 四個小後輩正在圍攻一隻元嬰初期的發狂妖獸。
又過了半柱香時間, 她二人落身於戰場十餘丈外林葉間, 遠遠看見那似乎是只稀有的劍甲獸。
劍甲獸形似巨龜, 身長近八尺, 看似動作笨拙, 但移速驚人，口生獠牙, 背甲上有嶙峋晶石狀突起, 兇猛非常。
「我們要幫忙么？」曲酒在炎卿予身後, 不緊不慢地問。
「看看再說。」炎卿予笑眯眯的, 一副饒有興趣地模樣, 「這幾個小孩子我多多少少都認識，都是不可小覷之輩。」
炎卿予口中的「幾個小孩子」的確展現了過人的默契和實力，他們的思路非常清晰。
容染和年紫一居於外圍，一個施手催動冰霜大陣，另一個引動半空三四個丹藥狀物體往劍甲獸無護甲保護的肉質部分迸動火焰；葉寂然和唐苑與劍甲獸近身交戰，葉寂然與劍甲獸正面碰撞，唐苑則不斷進攻劍甲獸防禦薄弱的皮膚。
戰鬥顯然已經接近尾聲，劍甲獸背甲上的晶體有幾道甚至被平整的切掉了，暴露在外的皮質部分露出暗紅或紫紅的瘀痕或劍傷。
陣法中霧氣凝結，凝成冰刃往劍甲獸收攏；火焰從天而降，直逼劍甲獸無護甲的頭部。傷痕纍纍的劍甲獸顯然已經力不從心，又勉力抵抗幾個來回之後，葉寂然手中利齒劍切入劍甲獸背甲與脖頸間脆弱的部分，割裂的傷口血肉模糊。
唐苑拔出扎入劍甲獸側足皮肉里的短刀，收刀。
劍甲獸死去，這些後輩們各自停了手，互相對話。
炎卿予無意窺探他們，未施靈力，也就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正分神想要不要下去跟小容染打個招呼，突然微微怔住——一直沒有說話的唐苑轉過頭來，目光似乎與她對上了。
金丹期修士竟然發現了她的蹤跡？
炎卿予下意識看了曲酒一眼，而後者笑意盈盈，炎卿予想了想，索性大方落地，曲酒緊隨其後。
唐苑簡單提了一句，炎卿予和曲酒便接連在不遠處現身，葉寂然還只是皺了皺眉頭，年紫一則不免露出受驚戒備的神色。
容染挑了挑眉。
沒想到路上能偶遇炎卿予，不過炎卿予主動收斂了魔氣，也算她有點分寸。
「炎前輩，曲姐姐。」在場上氣氛變得奇怪之前，容染以溫和大方的態度向她們打招呼，「好巧，竟然在這兒遇到了你們。」
聽了容染招呼，葉寂然和年紫一都鬆了口氣，而唐苑不聲不響地打開黑匣子丟到劍甲獸屍體邊，半彎身子把劍甲獸翻了個身，將劍甲獸的肚皮露出來。
炎卿予眉眼舒展，笑吟吟道：「叫我就是前輩，叫曲酒就是姐姐？」
「師尊教我這麼稱呼的。」容染態度擺得十足乖巧，可惜說出來的話卻實在是挑釁。
曲酒忍不住低眉輕笑出聲，瀲灧眸光落到容染身上，幽幽閃爍:「小染明明是偷溜出來的，這會兒卻這麼聽師尊的話了？」
「……」容染選擇轉移話題。
「師尊閉關了。曲姐姐，你們怎麼會在附近？」她想起之前慕蘇請曲酒陪炎卿予去做的事，「是那件事有線索了嗎？」
炎卿予臉色凝了凝。
曲酒的目光有一瞬間落在了炎卿予身上，隨即微笑對容染說:「暫時沒有。上一次的方位指引是在東方。」
一般的指引靈物，如慕蘇留給容染的竹牌或辭致留給容染的翎羽，時時刻刻都有微弱的靈力指引著方向。但聚魂指引的陣法與一般的指引靈物不同，索魂之力與天悖逆，除卻相隔咫尺會有所感應，常常是時隔多日甚至時隔多年才會出現短暫的靈力指引方向。
曲酒這般說了，容染也就明白了。
炎卿予表情平靜，語氣也平靜——這反倒顯得不同尋常——出聲問道：「你們呢，你怎麼到這兒了？」
此時離容染唐苑和葉寂然年紫一相遇已經過去一年有餘了。
容染今世與年紫一僅有一面之緣，起初不得不假模假樣地裝作剛認識年紫一，而年紫一因為葉寂然的關係倒是知道容染，當然，僅限於「容染是個和葉寂然勢均力敵的元華宗天才，人也不錯」。讓容染驚訝的是年紫一和唐苑竟然之前就認識，唐苑曾經順手幫過被妖獸攻擊的年紫一，年紫一見了唐苑第一反應是驚喜的道謝。
年紫一是自來熟性子，才認識一會兒就叫容染「小染」，還一口一個「阿苑」的叫唐苑。
容染不由得想起前世「阿苑」這個稱呼也是年紫一喊出來的。
前世也是她和唐苑先認識，唐苑性子冷，她擔心唐苑不喜歡別人的示好，平日少有的交流都盡量避免稱呼，說話也常常是直呼對方名字，雖然容染知道唐苑當她是朋友，但表面氣氛總顯得生疏。
一直到年紫一在她們被紅門追殺時不計後果的幫了她們，也是這般剛認識不久就親密熱情的稱呼她們，很快便讓三個人間的氣氛顯得熱絡起來。
然後和她們一起被紅門追殺。
——有時候容染真的很羨慕年紫一的性格。
這一世他們四人結伴，沒遇上什麼生死危機，不過一起解決了不少問題，關係也熟絡起來，互相的稱呼已不再顯得生疏。
葉寂然經歷裂縫試煉后已經元嬰初期，這次是聽從師門吩咐和年紫一同行來這邊除去幾個為惡修魔者，途中有容染唐苑加入協助，事情很快就解決了。這之後他們四人隨性遊歷，有做單子，也有助人，這次便是替一個村落奪回被劍甲獸搶走的寶物。
容染自然回答：「我們四人結伴遊歷，這劍甲獸搶走了附近村子供奉的寶物，我們決定幫他們奪回寶物。」
「這樣……」炎卿予想了想，問，「那你們接下來有沒有打算做什麼？我現下無事，可以幫你們。」
這時，年紫一聲音從容染身後傳來：「小染，拿到了。」
容染回頭看了一眼，唐苑已經把劍甲獸開膛破肚，從劍甲獸肚子里掏出一塊血淋林的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圓環狀石壁。
這石壁隱隱透著靈氣，雖然不確定是什麼，但的確不是凡物，容染應聲：「好，我們稍後給他們送回去。」
她將三位夥伴看在眼裡，眼神光沉了沉，又轉回來對炎卿予道：「不必了，我們有分寸，當真遇到危險會避開的。」
炎卿予身份敏感，若是遇上知曉炎卿予身份的人，恐怕會有些麻煩，他們四人還是避免和炎卿予同行的好。
「……好。」炎卿予便不再提，看了一眼唐苑手裡的石壁，「這是一塊上好的『雨司壁』，於凡俗百姓而言，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聽了炎卿予如此說，容染便想起來了。雨司壁有匯聚靈力之效，於百姓而言，靈氣濃郁之地往往山清水秀、風調雨順；於修行者而言，靈氣濃郁的氛圍對修鍊大有裨益。
受寵愛的名門弟子有著數之不盡的天材地寶，但除卻他們，這天下有的是不受重視甚至一無所有的普通修士。雨司壁對容染來說毫無吸引力，對別的修士就不一定了，更遑論對靈智未開卻本性兇惡的妖修與獸修。
唐苑用靈力將手和雨司壁洗凈，把雨司壁遞給了年紫一，年紫一拿在手裡顛了顛，向容染這方看過來，問道：「小染，你要和這兩位前輩敘舊么？我們先走還是等你一起？」
容染聽了，轉而問：「炎前輩，曲姐姐，你們要跟我們一道去清和村么？」
曲酒趁著剛才將容染幾位朋友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遍，聽了她問，先看了看炎卿予。見炎卿予沒有反對，曲酒笑道：「我們要去東廷城，倒是正好可以同路一段。」
從這個地方去東南方向的東廷城，會途經清和村。
炎卿予點頭應允。
容染不知為何鬆了口氣。炎卿予現下致力於尋找師祖轉世，師尊雖然嘴上說著不贊同，但實際上還是擔憂著炎卿予的心境，擔心炎卿予生出偏激心魔，幸而現下看來是師尊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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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華峰，小蘭居。
「我贏了。」慕蘇在棋盤上落下關鍵的一子，眉眼舒展，輕聲溫和。
「我果然不是瑾羽的對手。」辛彌無奈一笑。
慕蘇出關的第一時間，辛彌便來了。辛彌的本意是想向慕蘇說容染已獨身下山遊歷，見了慕蘇后一直斟酌著不知該如何措辭，慕蘇卻只是邀了辛彌下棋，隻字不提容染。
不過兩個時辰，辛彌已輸了三局，繞是辛彌也終於察覺到自己這個師妹，應該是生氣了。
面上不動聲色的，微笑顧盼溫柔如水，棋風卻是凌厲果決，殺得辛彌連連敗退。
「師姐謙虛了。」慕蘇慢騰騰地收整棋子，「不若我讓師姐一子？」
辛彌可不想再在棋盤上被慕蘇大殺特殺了。
「不了不了，我需得回去了。」辛彌連忙推拒，想了想容染，索性直言，「我來本是要同你說玄夙離山之事，現在想來你應當已經知曉了，所以才生我的氣。是師姐我沒有看好玄夙。」
慕蘇愣了一下，復而展顏：「師姐誤會了，我並非生師姐的氣，不過擔憂著一些別的事。」
一是卿予之事。雖然有曲酒陪伴，但卿予看似瀟洒，實則固執至極，慕蘇擔心她尋人一無所獲后，受心魔襲擾。
二是阿染之事。也不知道阿染愛上了哪位姑娘，那位姑娘又是如何看她的。阿染處事沉穩，但有時不免思慮過重，結果成敗不論，慕蘇擔心她因此陷入心神困境。
師姐因為不知道個中關節而自責，但她怎麼可能怪罪師姐，真要說生氣，也是生自己的悶氣。
慕蘇不免有些走神。
「原來如此。」慕蘇這般說了，辛彌也就稍稍放了心，想了想，又道，「我令玄夙定時送信報備安危，玄夙照做了。她上次的來信說她和幾位朋友在一起，在東南一帶遊歷，再過幾日應是她來信報備之期，瑾羽可以同她聯繫。」
此番閉關，因為挂念著阿染的事，慕蘇並未全力投心於心神突破，稍稍鞏固了修為境界便結束出關，然而果然阿染已離山遊歷。
驚訝的同時，更覺得是意料之中。
「如此？多謝師姐，考慮當真周全。」慕蘇回了神，眼含笑意，道了謝，「我早知阿染不會乖乖等我出關，果不其然，需要我去東南尋她。」
「這般不聽話，我得想想這回該如何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