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魘貓
花璃帶著容染往出城方向走, 一直到靠近城門的街邊, 有處未營業的茶館。花璃繞過茶館走進了旁邊的小路, 路的盡頭旁邊是一處被柵欄圍起來的簡單小院。
小院如同每一個農家小院，圍了幾塊田地，有幾間房子，看上去樸素又整潔。
花璃站在柵欄外頭, 指了正面那間看起來最為工整的房屋：「莫姐姐在那間大屋的卧房裡頭養病, 你去看吧。」
容染應了聲「嗯」表示了解, 有些疑惑：「你不進去？」
「……我不敢見她，也不敢跟她說話。」花璃扁扁嘴，「我怕她醒著。」
「而且她變成這樣, 就是因為我太粘她又相處太久。」
「話雖如此, 我與你那位莫姐姐素不相識，若是她正好醒著, 我這般無緣無故闖進去，該如何解釋？」容染有些無奈。
花璃腦子轉了轉，道：「你就說你是我請來幫她看病的人。」
「也好。那你在外頭等我？」容染問。
「……也不知道我在這位置會不會使她身體詛咒惡化。」花璃想了想, 「算了，我回客棧等——你幹嘛呀！」
容染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 嚇了她一跳，一時的緊張讓她炸了毛, 靈力在這瞬間自然外放。
雖然只是一瞬間, 但容染很確定自己看見了花璃一閃而逝的靈力輪廓——一隻狸花貓。
容染收了手, 假模假樣的歉意道：「抱歉, 這是我說話時的壞習慣。」
散布詛咒無法自控，本體為狸花貓形態——如果容染沒有猜錯，那花璃應當是魘貓一族的後裔。
魘貓是十分珍稀的靈獸，形似狸花小貓，靈智開化較早，因此族內多妖修。魘貓一族天生可駕馭「魘」——類似於詛咒，但未達金丹期的幼年體並不能很好的控制魘，會在不自覺中散布魘。
幼年魘貓散布的魘雖然微弱，但普通凡人長期攝入，也是受不住的。凡俗史書《七國紀》記載的「魏英公被巫貓毒殺」一事，其實便是幼年魘貓之害。
如果當真是幼年魘貓散布的魘，那容染還真的有辦法。
辛師伯關心她，怕她不小心中了毒蠱之類的東西，塞給她數目驚人的各式靈丹妙藥，其中就有可以驅除魘的靈藥。
容染道了歉，花璃也不再說什麼，只道：「那我走了，你快進去吧。」
「嗯。」容染溫和微笑，「對了，我叫容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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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染用靈力探查確定了莫姑娘的房間，進去時，那位莫姑娘正昏睡著。
她渾身縈繞著病氣，虛弱得彷彿隨時可能消失；臉色慘白，臉頰的紅便顯得格外異常，眼眸緊閉，額際還有虛汗，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她五官線條頗為柔和，容貌清秀，雖比不上修士們的美貌，但也頗有幾分姿色，在凡人里算得上少有的溫婉佳人，只可惜被病症折了風采。
容染伸手，指尖浮現陰陽魚光陣，點在女子眉心。淺藍色靈力經陰陽魚光陣柔化后流入女子體內，順著經脈一點點游/行。
女子的經脈中混著灰濛濛的詛咒妖氣，幾處生死大穴被漆黑的霧魘包裹著。
果然是魘貓。那就好辦了。
容染看了看周邊，見床頭小桌擺放著水壺杯盞，用靈力稍稍刺激了一下女子的身體，收手去床頭小桌倒水。水已經涼透了，容染用靈力將其溫熱。
女子醒得很快，臉色憔悴，顯得十足的柔弱，聲音低啞：「你、你是誰？」
「答應了別人來救你的人。」容染轉身面對她，微笑，簡單解釋，語氣溫和，「叫我容染便好。」
容染覺得自己現在的神態語氣一定像極了慕蘇。
「……是么？」女子嘗試坐起身子，容染扶了她一手，她便道謝，「多謝容姑娘。」
「不必。」
女子靠坐著，分明是病殃殃的樣子，眼眸卻溫柔明亮，繼續方才想說的話：「是花璃拜託您的吧？我生了病，她急得不得了，說是有辦法救我，已經很長時間不見人影了。」
「您就是鎮子里傳的那位願意幫忙除妖的上仙？」
「大概是我吧。」容染並不否認，腦子轉了轉，挑了兩句回答，「的確是花璃小姑娘請我來的。」
「她有那麼多錢么？」女子露出擔憂神色，「她人在哪兒，不會去做什麼不好的事了吧？」
不僅想把家族的寶物送人，還想送命，的確不好。
「莫姑娘放心。」容染輕笑，端雅又美麗，撒了個小謊，「我並不需要錢，不過我們做了約定，她幫我一個忙，我替你治病，現下她去做我交代的事了。」
聽了容染的話，女子稍微放了心，垂了眸：「容姑娘真的能治好我么？鎮里的幾位大夫都來看過，沒什麼用。其實我這樣的人，只會給身邊人帶來噩運，早些死了也好，」
容染站著，居高臨下，女子的表情一覽無餘。
女子的話讓她愣了愣，眼眸暗了暗，仍溫和道：「我有長輩贈我的靈藥，恰好能治莫姑娘，莫姑娘不用擔心，配合我便好。」
「莫姑娘不要說這般喪氣話，花璃姑娘會傷心的。」
女子笑容有幾分勉強，聽到花璃的名字，放鬆了些，輕聲：「嗯。」
容染從儲物靈器里取了裝著丹藥的小包遞給她，待女子接過，又將手邊的溫水遞給她，道：「你將葯就著水喝下，稍後將手腕遞給我，我為你驅掉體內餘毒。」
辛彌給的葯能使魘變得虛弱並無法再生成，容染要做的是趁機將魘拔除，當然，容染並沒有跟女子直說她的病症是魘的影響。
即使要說明，也該由花璃來。
女子十分配合，乖乖就著溫水喝了葯。容染在床邊坐下，她便伸出手遞給容染。
容染搭上她的脈搏，女子的手腕上浮起小片陰陽魚陣紋，靈力流入其中，慢慢的吞噬途中的魘和妖氣。
見女子獃獃看著前方，眼神發虛，容染主動開口：「若想徹底痊癒，心病也需開解，莫姑娘可否告訴我原因？即便我幫不上什麼忙，向人傾訴總是好的。」
「心病」含義廣泛，全看女子如何理解，容染這般說，不過是想套話——當然，什麼「心病需要開解」全是假話，容染本來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卻還是不知不覺這麼做了。
「……」女子沉默。
容染繼續操縱靈力為她消除經脈余魘，靜靜等著。
「我年幼喪父，十歲喪母，幸而毫無血緣的繼父及其續弦心善，將我撫養長大。」女子慢慢說道，「到出嫁年齡，未婚夫急病死了。」
「這回終於輪到我自己了，煩擾的卻是花璃，」她笑，「大概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只會給人添麻煩。」
她自述的自己，和花璃所描述的她，簡直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容染對自己不了解的事不會妄作點評，只選了一個點，溫和道：「天煞孤星之說，實屬無稽之談，莫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妄自菲薄，花璃會傷心的。」
「嗯。」女子溫柔應了聲，突然問，「容姑娘可否透露一下璃兒的去處？」
……就在城中央的客棧里。
這話當然不能說，容染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反問道：「莫姑娘莫非想去找她？」
女子頓了頓，輕輕點頭。
「即使我向你說了她的去處，你也找不到她的。」容染想打消她這個念頭，道，「莫姑娘放心，花璃十分在意你，事情辦完，她會迫不及待回來找你的。」
「我知道花璃不是普通人。我生了病，她自責又急切，想來和她有一定關係。」女子苦笑，「我擔心，如果我好了，她放下了責任，可能就會徹底離開。」
容染想了想花璃所言，不得不承認這位莫姓姑娘敏銳得可怕。
不過，容染能治癒她危險的病症，花璃又已是築基後期，待花璃突破金丹期能夠自如控制能力，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的。
「不會的。」容染將她體內的魘徹底驅除完畢，鬆開手，站起身，「好了。莫姑娘的病根已清，只需休養一個月便能大好。」
容染主動請辭：「既然答應花璃的事已經做好，莫姑娘保重，我告辭了。」
「容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盡。」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明顯好轉，由衷感謝，「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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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染回到客棧房間時，花璃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玩著空茶杯。
她正把一個空茶杯倒扣在另一個空茶杯上面，突然發現容染，她嚇了一跳，「騰」的站起身子，還不忘把空茶杯拿下來規規矩矩放回原位。
「花璃姑娘是魘貓一族後裔，沒錯吧？」容染倒不在意她的小動作，開門見山。
花璃愣了一愣，咬了咬下唇，悶悶道：「嗯，沒錯。」
「要想解開我族魘咒，需要用上幾種十分珍稀的靈草，還需能以精純靈力驅除中魘者體內詛咒，否則就只有一種辦法了——用魘貓內丹吸收魘咒。」
她說到這兒，閉上了眼睛：「你趕緊動手吧，我不會反抗的。」
「死可是很疼的。」容染眸光深幽，難辨色彩。
「我不怕！」她依然閉著眼睛，提高了聲音。
貓耳朵和貓尾巴都露出來了，這麼緊張，還說不怕。容染看得好笑。
花璃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心臟。
她臉色不自覺發灰，心裡苦唧唧的想「雖然我要死了，但是莫姐姐沒事就好」，突然感覺胸膛濕了一片。
「好了，不逗你了。」容染溫和聲音含著笑意，「睜開眼吧。」
花璃睜眼，見容染手裡握著一團冰藍水霧，應該是方才凝了冰錐抵著她胸口嚇她，這會兒已經把冰錐融掉了：「我正好有長輩給我的可以救莫姑娘的葯，你不用死。」
「你這人！」花璃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連生氣的小模樣也可愛得緊。
容染笑笑，退開去她對面坐下，道：「她大概一個月便能大好，你早日突破到金丹期就可以無顧慮地尋她了。」
聽了容染的話，花璃卻並沒有高興起來，可愛的生氣模樣變成了一副有些憂傷的表情，眼眸似乎氤氳著水汽。
她低聲：「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