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冰眸
金丹中期這樣的小境界突破是沒有雷劫的, 用不上減弱雷劫強度的鐵心石和見聽草，不過將水屬性靈石冰化的冰紋石對容染來說仍是必要的。
也正好因為這個原因, 和鐵心石相排斥的珂明石可以應用到輔助陣法之中, 對修士吸收靈氣后的流通和轉化有極大幫助。
因為陰陽魚咒印有轉化效果, 容染修鍊不必像旁人那般依賴靈氣充沛的環境, 所以對容染來說, 除了境界突破時需要的靈氣環境, 別的時候她都極少用到靈石。
因此, 僅僅元華宗供給親傳弟子的豐厚份例她已經用不完了，更別說慕蘇還贈了她許多上品靈石, 她不用受限於珍稀的靈石，可以自由的追求最適宜的輔助陣法。
沒有後顧之憂, 回到冰華峰后容染就開始著手於輔助陣法的布置——繪製陣法紋路, 調試靈石等各類材料的布置，直到使突破所用的輔助陣法達到自己的心理預期。
這樣，大概十日後，容染閉關了。
小境界的突破, 修真者的丹田靈台不會發生質變，譬如金丹中期的突破就是丹田識海中被稱為「金丹」的部分變得更小更緊湊，靈氣也更加精純。
當然, 這個看似簡單的變化並不輕鬆。將靈識收回丹田識海後人的理智會陷入虛弱期，極易產生各種思緒, 但這種時候一點點心境不穩都可能導致失敗, 輕者推翻重來, 嚴重者元氣大傷，不得不出關休養。
容染按部就班，靈識沉入丹田識海，從外界輔助陣法吸收的精純靈氣化作靈力沿著奇經八脈匯聚到丹田識海中那團金白色周圍，又化作霧氣彌散填布入其中。聚集的靈氣越多，金丹便越顯明亮，並隨著光芒外放而極其緩慢的發生微小的坍縮。
沒有雷劫襲擊及其造成的緊張情緒，小境界突破與大境界突破相比實在簡單多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容染的靈識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金丹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變小，金丹外放的光芒也變得越來越耀眼，璀璨的金白色籠罩了一切，讓容染陷入莫名的恍惚。
恍惚中場景發生了變換。
慕蘇的書房布置得很簡單，外頭是藏書櫃書案，屏風后是茶几小榻，清凈整潔。外頭看不見人，容染自然而然地繞過屏風往裡走。
記憶一片混亂，容染只覺意識混沌不清，面前的人影熟悉無比，她卻看不清她們面目，隱隱約約的不安感籠在心頭。
站在一旁的女子穿了身鶴紋白衣，身姿優雅美麗，可是彷彿被分割在世界之外，沒有情感沒有動作，雕像般無聲無息。
慕蘇？
有什麼變得清明了。
端端正正坐在小榻邊的小姑娘，容染同樣看不清她的五官與神情，卻在注視她的瞬間與其心意相通，品嘗到她的拘謹與羞怯。
是她自己吧。
似乎是她最初被慕蘇帶回冰華峰時的圖景，慕蘇將她帶到自己的書房，將她打理得乾乾淨淨，收她為徒，讓她選了喜歡的名字，賜她「玄夙」之號——突然發生的這一切讓她驚喜又不安，拘謹得像只小動物。
小女孩兒的面目逐漸清晰起來，那是年幼時眼神清澈無邪的她。
她突然生出一種十分複雜難言的感覺，下意識地想去看雕像般立在旁邊的慕蘇——慕蘇的臉已不再模糊，現出的是和煦如春的淺淡笑容，眸光滿溢著溫柔水波。
容染不由出神。
「慕蘇」似乎察覺了她的目光，轉眼向她看了過來。
時空有一瞬間的停滯。那之後，眼前人的神態發生了變化：淺淡笑容變得意味深長，溫柔水波變得奇異冰涼，暗紅色輝光在她眼眸里沉澱，氤氳一片。
「你究竟想要什麼呢？」她開口，字句清晰，「或者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容染怔愣。
她面無表情時稍顯冷漠疏離的五官和冰涼嘲諷也很配，幽幽泛紅的眼眸包含著十足的惡意：「情緒由我掌控，信念牽繫於我，你當真滿足於此？」
「風中危葉，即使曾經據頂峰而覽眾生，到頭來不過隨風飄逝。」
類似的對話……似乎之前……
冰白光芒在「慕蘇」身邊綻放，璀璨奪目中，小孩子的身影被吞噬，「她」的五官也再次模糊。
容染思路一片空白，只能木然地判斷那道身影的動作——手執冰裂，引劍光斬來。
容染避無可避，幸好手中莫名出現長劍的握感。她本能的反擊，抬劍格擋，劍刃碰撞，兩把冰裂彷彿沿冰藍裂紋往外蹦出金紅火星。
那道身影的模糊的五官線條重新清晰起來，卻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眼眸呈現詭異的冰藍，彷彿凝結了一層微微閃光的冰晶，笑容奇異——眉眼線條分明是容染自己的臉——聲音輕巧卻狂妄：「還是我來替代你吧。」
容染與「她」相格擋的劍身傳來澎湃的力量，無垠天際般鋪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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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染閉關的石室位於冰華峰偏僻的後山，與靠近冰華峰長輩們居所的那片竹林相連。悠然舒緩的曲調從竹林往外揚開，林中小亭撫琴之人，正是慕蘇。
曲調轉至高昂，琴曲奏到高潮部分，突然，從不遠不近的地方傳來山石崩裂的震響，狂亂的氣息攜著碎裂石塊從身後卷向慕蘇。
慕蘇凝眉，琴曲驟變，她置於桌案的墨玄冰鳴琴浮空半寸，往外溢出清澈虛幻的水藍波紋，若有似無的匯聚成一片往後淌去。
水波無聲無息地將狂亂的氣息包裹撫平，卻又壁壘一般攔住了飛來的巨大石塊，緊接著化作渦流將其拍落在地。
「阿染？」慕蘇心有所覺，喃喃自語，隨即面色微沉，輕停琴弦，抱琴站了起來，
風打竹葉，林驚飛鳥，烈風卷積的聲音，響動彙集成一片讓人焦躁的雜音，慕蘇展開靈識，抱著琴往聲音來源的方向掠身飛去。
狂亂的氣息正是從容染身上發出，閉關前容染穿的是她作為慕蘇親傳弟子特有的蓮紋宗門服飾，墨藍色服飾原本給人典雅端莊之感，此刻卻因為衣冠不整和裙擺斷裂而顯得有些狼藉。
她拿著冰裂劍，眼眸彷彿凝結一層微微閃光的冰藍晶芒，站在原地一片破亂的碎石廢墟中。
心魔？不應該的，阿染怎麼會有這樣的心魔……
慕蘇打斷自己的思緒不再多想，飛身而去，容染卻抗拒地騰身躍開數丈，反手揮冰裂劍向慕蘇揚出一道劍氣。容染僅僅金丹修士，即便失控也不過元嬰實力，慕蘇勾手撥弦，凝出音刃將劍氣輕鬆化解。
「容染」似乎也本能知道自己遠遠不是慕蘇的對手，又隨手向慕蘇揮出兩道劍氣，旋身往與慕蘇相反的方向掠去。
慕蘇怎麼可能給她逃走的機會，腳尖一踏身形便追出數丈，翻手覆琴，右手抹拈琴弦帶動靈力波紋凝成無數冰藍色光帶，靈力光帶高速激越飛射，狂風般排開劍氣卷向容染。
她不再控制氣息，威壓外放，壓迫感鋪天蓋地直逼容染而去，容染因而身形緩滯，被光帶迅速纏上。
冰藍光帶將容染虛虛束縛，慕蘇立刻收斂氣息，身形掠去接住了即將下墜的容染。
慕蘇抱著容染回到地面才放下，容染從被纏上開始就掙扎個不停，這會兒被放開卻不亂動了，魘著一層晶芒的眼眸冷冰冰地看著慕蘇。
慕蘇嘆了口氣，溫聲：「阿染，放輕鬆些，莫要讓心魔掌控了你。」
容染嘴角扯起大大的弧度。
她展開的笑容邪氣十足，被光帶纏綁在腰間的左手突然綻放陰陽魚光陣，一黑一白兩道光芒交纏激射刺向慕蘇心口！
她們兩人站在一起，但慕蘇反應仍足夠快。指尖在空中虛划勾出墨龍，墨龍伴著她的手勢撣碎黑白光芒，消散於慕蘇將容染不安分的左手攥在手裡之時。
慕蘇趁勢貼緊容染，溫熱呼吸落在容染耳側，空閑的另一隻手按在了容染後頸上。
看上去像擁抱一樣。
事實上，容染也的確感受到了慕蘇柔軟身體的溫度。
然而慕蘇實際上強硬地壓制了容染反抗的意圖，柔和的水屬性靈力從容染後頸流入她的身體，在慕蘇的引導下疏導著容染體內混亂的靈力狀態。
「醒過來，阿染。」她的聲音低而柔軟。
溫潤的水屬性靈力綿綿不斷，淌過經脈骨血，如同溫柔的安撫。
容染體內靈力得以逐漸回歸正途，周身氣息也隨之平復，魘在雙眼的冰晶漸漸消融入虛空，露出蘊著美麗波光的褐色眼眸。
不安感與挫敗感隨著神智恢復湧上心頭，分明思緒萬千，容染最終卻只軟軟叫了聲：「師尊。」
慕蘇鬆了一口氣，鬆開了容染：「阿染現在覺得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容染嘗試了一下運轉靈力，「沒有什麼大問題。」她頓了頓，情緒低落道，「只是我沒能成功突破金丹中期。」
有陰陽魚咒印的保護，容染從來沒有因為靈力失控的問題受過不可恢復的創傷，但這是她兩世以來第一次境界突破失敗，挫敗感揮之不去。
「我們先回小蘭居。」慕蘇不驚不擾，依舊是如常的溫和態度，「心魔襲擾，是阿染心有鬱結，突破金丹中期不急，好好休養為上。」
她的體貼溫柔讓容染越發難過。
慕蘇走在前頭，容染默默跟在後頭，悶聲：「我會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