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囚者
慕蘇容染確實有某種默契。
她們沒必要和逆羽同路, 但必須承認，在逆羽並無惡意的情況下，的確是和逆羽一道更為安全——不過雖然如此, 她們都沒有輕易答應逆羽。
慕蘇要讓逆羽清楚, 是他有求於她們, 所以必須對她們付以足夠的尊重才行。
否則他仗著修為高深, 隨意冒失, 難免把阿染帶入危險境地。這種情況下, 他若是只將阿染看作一個小跟班，恐怕會輕易選擇放棄阿染。
逆羽不將容染當作平等的合作夥伴，慕蘇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他的。
容染方才注意了周邊修仙者, 許多都是她上一世認識的熟面孔。出席修仙宗門尚未齊全，此處除元華宗與天劍宗外，修仙者風頭最盛的三大宗門安遠宗、無衍宗和嵐蒼殿都有來人，太靈宗宗主秦辰和宇龍門門主宇文鋯坐在一邊喝酒聊天。
逆羽這樣唐突的邀約，邀的雖是她，可難免周圍各宗門的修仙者會對作為她師尊的慕蘇心生芥蒂。
如果慕蘇答應修魔者的邀約, 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看待慕蘇。容染可不想讓他們因此誤以為慕蘇和修魔者有勾結。
如果逆羽對她真的有所求，那麼他也應該知道自己需要用什麼合適的方式尋求合作。
兩人想得雖不同, 但卻都對逆羽的邀約表示了拒絕。
她們沒有管身後眾人的反應, 徑直往房間走, 快走到一層與二層的樓梯口時, 正巧見著如凰進來。
如凰穿了身艷麗紅裙, 款式簡單大方, 上身是虛化的火焰紋路，火焰花紋下連裙擺上的翎羽紋畫，像烈火鳳凰展翅欲飛，與她相襯，風采灼人。
她似有所覺地轉過臉來，第一眼就看見慕蘇，立時彎了眉眼，嘴角輕勾。
一雙鳳眸波光瀲灧，顯出一副明亮動人的好神采，聲音亦是輕快愉悅：「慕蘇，許久不見。」
「如凰。」慕蘇面色溫和，「看來這次會晤，荒宗由你主事。」
上一世荒宗也是她來參加彭城會晤，這代表她這時候已經在荒宗穩穩立足了。
「的確。」如凰笑盈盈地應了，自然而然湊到慕蘇身邊，靠近慕蘇耳畔，聲音嬌柔又曖昧，「慕蘇蘇有沒有想我呢？如果、嘶——」
如凰眼前陡然凝結出一道鋒利的冰刃，刀口向著如凰，險些要割破如凰最引以為傲的漂亮臉蛋。
慕蘇原本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微微怔愣。
如凰不得不小退了半步，斂了眉眼，隨即又笑了起來，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容染身上：「這就是你那個在新秀大會上大放異彩的親傳徒弟容染了吧，術訣果然用得不錯。」
「上次我都沒機會見到她，這次你竟然捨得把小姑娘帶來？」
「嗯。我會護好她。」
上一世容染雖然和如凰沒有正式交手過，但兩人打過照面，且如凰算計過她多次，所以容染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如凰，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只是容染的目光絕對算不上友善。
如凰顯然也發現了，伸手拈了冰刃將其融化，挑眉：「小姑娘好像不太喜歡我，小獵狗一樣，好凶。」
容染：「……」
「這樣看，小獵狗也是個大美人啊，慕蘇的眼光真好。」她湊到容染身邊，伸手在容染冷漠優雅的臉頰上捏了一把。
容染心裡一沉，手指指尖條件反射地展開了陰陽魚咒印光陣。
但慕蘇握住了容染躍躍欲試的手。
突然被慕蘇溫軟的手包住，容染心裡一抖：「師尊？」
慕蘇將陰陽魚光陣無聲無息的消去了，與此同時，一條墨色龍影攜帶著冰光從如凰手間穿過。
「阿染不用擔心，我來處理。」她語氣溫和。
如凰識相地收回手，漂亮的臉露出委屈的表情：「不過數年不見，慕蘇變小氣了，摸一下你徒兒都不願意。」
「怎麼說我們也是同生共死過的老朋友，我可能是最了解你的人了。」
「不願意。」慕蘇皺了皺眉頭，「不過數年不見，你何時廢話變得這般多了？」
同生共死過的老朋友。
最了解慕蘇的人。
容染目光微垂。
容染原本以為，作為一世的仇敵，她應該對慕蘇有相當的了解，然而如今越是了解慕蘇，她便越覺得——她並不了解慕蘇。
慕蘇是可靠的師尊，是超然的強者，是溫柔強大讓她傾心之人，可是當她想更進一步了解慕蘇，卻從來看不透慕蘇的想法。
如凰在炫耀么？
容染周身氣壓略低。
「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哎，慕蘇蘇可真是負心薄倖。」如凰嘴上這般說著，目光卻是落在容染身上，笑。
「你似乎並不是我的'舊愛'，」慕蘇語氣涼悠悠的，「阿酒恰好在這城中，也許你可以與她說這一番話。」
如凰笑容僵硬，退遠好幾步：「那還是不用了。」
「不用嗎？我們三人也許可以好好'敘舊'。」慕蘇在「敘舊」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當真不用。」如凰笑容恢復了自然，目光越過慕蘇看了看她身後的修真者們，腦子一轉，「我和百里毅有事要說。」
她走的飛快。
慕蘇沒有攔她，放開了容染的手，溫聲：「阿染，走吧。」
「好。」容染有些失落，應聲，跟上腳步，問，「她就是那個向師尊告白的如凰了？」
「嗯。如凰說話喜歡裝神弄鬼，真假參半，阿染不要信她。」慕蘇補充道，「她並不是因為愛慕我才向我告白。」
至多五分真心，十有八九是因為好玩。
「是嗎？那她說的'與師尊同生共死過'是真的嗎？而且她好像害怕曲酒姐姐。」
「是。早年我去東靈獸秘境探尋線索，與她相遇，一起經歷了許多波折，九死一生。」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房間門口，慕蘇停下腳步。
那個想找方法剝掉自己天生紫翎的姑娘，最終不得不接受命運，做自己最不喜歡做的事。
兩人房門並在一起，慕蘇轉身時，眼神餘光正好看見逆羽折過轉角，慢騰騰往她們這兒走來。
容染顯然也看見了。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笑了。
「阿染，進我房間。」慕蘇彷彿沒有看見逆羽過來，自顧自的，「至於如凰與曲酒，應該說，也就只有曲酒是如凰的剋星了。」
她們這般說著，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片刻之後，逆羽在這扇剛剛關上的房門面前站定，抬手。
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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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靈毒沼的森密叢林中，有一片突兀的石地，四角的纏龍石柱拱衛著正中雕像，像是一個祭壇。
這已經是一個破損的祭壇，四角石柱脫落大塊石體，地面坑窪凹凸，石塊四散。正中雕像的石座似乎是整個碎裂，狼藉的堆在雕像周圍，但那向天而指的□□騎手雕像卻完好無損。
騎手騎的不是普通的馬匹，而是背生雙翼的獨角獸。
寂靜中，有人咳了咳，推開幾塊石體，從一片狼藉中站起身子來。即便是這樣，她身上沒有半點傷痕，自如地彎腰拾了長刀。
辭致站定身子，看了那雕像好一會兒，低聲：「或送於磨坊，或送於行驛。」
她說完沉默了片刻，隨後以靈力將周圍石塊向兩邊排開，露出前方，也就是雕像腳下一道已經打開的門。
辭致捉緊了刀，往裡走。
她無需照明也能清晰視物，穿過昏暗甬道，進到最裡面的石室，面前的格局和她早前獨自去的那些祭壇石室沒有太大的不同。
周圍牆壁上刻的是奇奇怪怪的遠古文字和圖騰，四散著讓辭致不寒而慄的屍骨，偶爾會有一些陣法殘塊或破損靈石。
辭致一邊走，一邊細緻地一點點看過去。
等等！
因為角度問題，她的目光會被正中低矮石台的台階擋住，所以進來的時候沒有看見那個緊靠在石台背後的漆黑的部分。
換了位置就能看到，那漆黑的部分是地面上一個八尺長，五尺寬的洞口。
辭致握刀的手緊了緊，走近了。
洞口顯然有些窄小，但洞裡面卻很是空闊，辭致目光所及的部分空無一物，僅僅胡亂躺著幾道成年男子手臂粗的金屬鎖鏈。
那鎖鏈……很像囚困她的陣法的鎖鏈。
辭致一驚，定了定神，全神貫注地展開靈力往下探查。靈識自然地穿過虛弱的陣法，很快在辭致腦海中勾勒出地洞中的圖景。
八卦誅天陣法的紋路。
一個靠在角落的、被八道鎖鏈束縛的赤/裸的人形。
像她一樣。
靈識被虛弱的陣法弱化，不能進一步探清人形的情況，但那個人形周圍細微的靈力擾動證明了「它」還活著。
辭致第一反應是跳下去，但很快理智控制了她的這種衝動——如果救的是個危險的魔物怎麼辦？
她愣愣地看著洞口，站了好一會兒，最終收刀回鞘，背回背上，躍身而入。
建祭壇的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且……如果救的是危險的魔物，那她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