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將合
從不遠處的林中慢騰騰出現一個灰袍老者。他分明長了一張慈祥的臉, 然而渾身氣息陰沉邪異，目光明亮，直直看著慕蘇：「你是何人？竟能對我有所察覺。」
他的目光給人詭異之感，讓人極不舒服。容染見他雙手背在身後, 牽了牽慕蘇的衣袖，傳音道：「師尊小心，這人似乎在暗中捏訣。」
傳音術簡單易學, 不過傳音距離越遠，途中阻礙越多，釋放的難度便越大。像慕蘇容染現在這樣相隔不過尺寸，倒是不費什麼力氣。
她聽到慕蘇輕輕「嗯」了一聲。
慕蘇面上沒什麼表情, 眉眼便顯得有些冷厲，聲音平靜無波，無形之中給人威懾之感：「收起你的小把戲。告訴我, 你是要阻攔我，還是識相去報信？」
灰刨老者面目一凝。他故意釋放妖獸邪氣, 便是想讓面前兩個修仙者感覺不適, 藉此遮掩他捏訣傳音的動作, 卻不料被直接看穿了。
是走是留？面前這女人威壓可怖, 他完全看不出修為，捏訣傳信也得不到大人回應，想來是被這女人直接截斷了——這等實力差距, 傻子才會選擇留下來跟她硬拼。
分明是看守著關口不讓那兩個女人逃掉, 為何會從外界進來這樣一個強者？灰衣老者心覺有些不妙, 到底識相道：「我等自然不敢阻攔前輩，前輩自便。」
「那好。」慕蘇牽了容染的手，目光已落到前路，「明日正午，我希望你家大人在這裡等我。」
慕蘇的手柔軟又溫暖，容染心裡一緊，但也乖乖的任慕蘇牽著。
慕蘇此舉是怕容染沒跟上被這化元初期的妖修截住，倒是沒發現自己徒兒的異常，說完，便帶著容染往與符咒有所感應的方向離去。
灰刨老者看著慕蘇容染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待她們的身形幾乎消失，回身命令道：「我去去就回，你們看好此處出口，若有人想從此處出口離開，即刻發動困陣並派人通報。」
「是。」
——
秘境西北荒谷，一處陰冷山洞。
灰袍老者將所見所聞說了，拱手恭敬道：「那兩個進入秘境的女人，一個僅僅金丹期，不過另一個我看不透修為，且能隔斷我想要傳信給大人的法訣。她點名明日午時要大人到出口去見她。」
「是屬下辦事不力，但那女人高深莫測，屬下不敢硬拼。」
「無妨。」黑螭不與他計較，本靠在榻上喝酒，聽了他的話便坐正了身子，露出奇異的笑容，「那女人當真非要見我？有趣。」
「屬下以為，這女人應該是我們要捉住的女子請來的援兵。」灰袍老者道，「雖然我們將幾處出口都看守住了，但難免有修士掌握破界傳信之術，我們未能提防得住，便給了她們可乘之機。」
「嗯。你退下吧。」黑螭站起身，目光落在候在一邊的黑衣青年模樣的男子身上，「問朴，有結果了嗎？」
「我們已將整個秘境搜尋了一遍，派往南部疊湖附近的妖下落不明，想來她們應該躲在那附近。」這名叫問朴的黑衣男子抱劍道，「但若是細細排查疊湖，恐怕還需要許多時間和人力才行。」
他已經找到了封印炎螭的地方，就在秘境中部一處山谷中，但是卻無法解開封印的陣法——他們依然得找到能夠解開陣法的人才行，只是不知那兩個女子究竟躲在了疊湖的哪裡，這幾日加派人手仍舊尋不到她們的下落。
「你那邊暫時中止，不用白費力氣了。」黑螭目光陰暗不定，聲音冷肅，「暗良所說的女人應該正是我們要找的人召來的援兵，應該也會解開封印的方法。」
這身體是天劍宗一位長老的，本來也該知道封印的地點和解除方法，只可惜他那時元氣大傷，沒能留住原身的記憶。
他喝了一口酒，接著道：「那兩個被困了許多天的人必然想出去，而來的援兵想見我……想來她們很快就會一起現身在我面前了。」
問朴皺了眉頭：「暗良實力僅次於大人您，暗良方才說那女人高深莫測，大人您可有把握？」
黑螭勾唇笑了，低聲：「因了要利用這身體，我的實力也被這身體限制。無非是放棄一具我喜歡的身體罷了，不算什麼。」
「但是這樣，大人您——」問朴露出一臉驚詫。
黑螭打斷了他，坐回上座，冷眉肅目：「那些老傢伙不理事，只有救出哥哥，我等諸妖才能以昂首的主人之姿重新踏回外面的廣博土地。你無需多言，去把派出的手下召回。」
問朴欲言又止，最終拱手：「屬下這就傳令下去。」
——
慕蘇照著符咒感應，帶著容染一路向南。御劍飛行大概半個時辰，她們折入疊湖周邊一片密林中落地。
容染從無數思緒中收神，也跳下飛劍：「師尊，就是這附近了？這是疊湖吧，山清水秀，倒是個好地方。」
典籍記載中，西靈獸秘境有南北兩大湖，北方天狼湖，南方疊湖，天狼湖棲著萬年惡獸鐵骨鱷，疊湖中則有上古神獸後代，又因兩處皆是風水寶地，還有許多強大妖獸棲息在周圍。上一世容染和辭致來過疊湖，疊湖中棲息的是龍族，他們天生強大自信，慣來不理世事。
「嗯。」慕蘇凝神，展開靈識，「跟緊我。」
「辛師伯與路師姐被困在秘境中已有半月之久，也不知過得好不好。」容染跟在她身後走，背著慕蘇的劍，隨口找了個話題。
四下空寂，連鳥獸也少有，踩在枯枝落葉上發出的細微聲響便顯得很是清晰，容染的溫柔聲線亦是十分明亮。
慕蘇溫和道：「你辛師伯與路師姐有些心結尚未解開，此次被困，兩人獨處，也許正是解開心結的好時機。」
慕蘇這話一出，容染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她可是親眼看著路語思強吻辛彌的，而且還正是因為這件事，讓她發覺了自己對慕蘇的複雜情愫。
辛彌與路語思的心結，大概也只有她們師徒兩人有悖常理的感情關係。說來，她們兩人氣氛怪異，正是因為她們實際上是兩情相悅——若是像她和慕蘇，她一廂情願，全然沒有說出口的機會和必要，氣氛反倒平和得很。
「怎麼不說話了？」慕蘇走在她身旁，淡然問道。
容染這才回神，腦子轉了轉，隨口笑答：「我在想辛師伯和路師姐的心結是什麼。」
辛彌與語思的事，慕蘇細細想過，但並不會同容染多說，只道：「她們的事，想必她們會處理好的。」
現下的光景與上一世已經完全不同，語思沒有被罰去思過崖，師姐也沒有去鎮宗殿。她雖不知語思究竟喜歡上了什麼不該喜歡的人，但上一次在雲起山莊時，師姐的態度似乎有所鬆動，想來也應該願意成全語思了。
語思所愛之人究竟是誰，令師姐如此憂慮抗拒？上一世語思最終叛出元華宗，墮入魔道后銷聲匿跡，莫非……是因為她愛上了魔教中人？
雖然修真界對仙魔相戀十分排斥，但語思行事向來謹慎周到，想來也只是同她最尊敬的師父說了，不會讓旁的人知道，倒也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只是語思少有外出，應當也並不認識什麼魔教中人吧？
她想到了這一層，不知為何沒有再想下去。
「嗯，我想她們會重歸於好的。」大抵是因為同病相憐，容染心生感慨，慢騰騰地說，「我都從未見過路師姐開懷笑起來的模樣，想來也是因為這心結橫亘在她們之間。」
容染正說著，遠遠瞧著樹蔭間有一藍一白兩道身影過來，正是辛彌和路語思。
見了她們倆，那兩道身影停在了她們身前不遠處，穿了身白衣的辛彌先打招呼：「瑾羽你來了。」
慕蘇不動聲色的觀察她們二人，眉目舒緩：「師姐，語思。你們沒有大礙，看樣子我來得還算及時。」
她們兩人形容規整，早先疏離僵硬的氣氛也不復存在，似乎這次被困真的讓她們解開了心結，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路語思站在辛彌身側，神色頗有一些悶，辛彌倒是美目顧盼，神采奕奕：「我們尋到了藏身之處，那黑螭的手下並沒有找到我們。」她突然愣了愣，原來是目光落在了容染身上，「瑾羽怎麼把玄夙帶來了，小玄夙才金丹期，恐怕有些危險。」
慕蘇看了看容染。
容染沖她笑，溫柔眼眸明亮清澈。
「無妨，」慕蘇眸光晃了晃，隨即微斂眉目，許諾一般，「我會護好阿染的。」
雖然知道慕蘇本就是這樣做的，但容染聽了這話還是心裡一抖，隨即道：「師伯莫要擔心，我會小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辛彌稍加思索，轉而將溫柔目光落在路語思身上：「也好，此事交由我和瑾羽處理，玄夙與語思留在我們的藏身之處便好。」
語思抬眸看了看辛彌，低眉，溫馴應聲：「好。」
這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全然變成了另一種更微妙的氣氛，帶著若有似無的曖昧。
語思師姐面色雖平淡，眼眸中神采卻全然變了，周身氣場也柔和了不少——容染剛才便有所感覺，這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師姐大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全然不像她和慕蘇。
「阿染？」容染久久沒有回答，慕蘇輕聲喚了句。
容染回神，抿了唇，道：「我跟師姐一道。不過從信件中師尊和我只知道片面，還得請師伯詳細說了現在的情況，我們詳加計劃才好。」
辛彌點頭：「玄夙說的在理，我們先回藏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