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力敵
同慕蘇切磋練劍，或者和慕蘇一起去觀看比賽，時間過得很快。
八強比賽當天，舒望瀾果然是溜了，她的對手恰好是越霆鴻——越霆鴻就這樣輕輕鬆鬆的進了四強，另一邊的葉寂然也贏得十分輕鬆。
剩下的四強選手，全是容染的熟面孔。越霆鴻和葉寂然不用說，清道宗的任雪霖和玄門的吳天獵，這兩個人都是後來有所成就的人物，也算是和容染有些合作的同道朋友。
越霆鴻輸給了吳天獵，葉寂然擊敗了任雪霖，最後的決戰就是吳天獵對陣葉寂然——不過毫無意外的，葉寂然擊敗了吳天獵。
新秀大會的比賽都伴有雲起山莊主持的競猜賭局，一是可以將比賽氣氛炒熱，二則是可以從中獲利。之前幾屆，許多選手勢均力敵，賭局可以說險象橫生，但這一屆因為有葉寂然在，賭局一點懸念都沒有。
不過也因此，當「葉寂然與容染會有一場切磋」的消息傳出去之後，這消息便十分迅速地傳遍了整個大會觀賽的觀眾圈，一時討論得熱火朝天。
唐苑在中季城內一間茶館喝茶，恰好聽到那說書人道:
「……我們葉公子是誰？葉寂然，有'小劍聖'之名的天才劍客！說時遲那時快，葉公子驚天一劍，破裂虛空，直接追到吳天獵胸前，吳天獵避無可避，不得不棄劍認輸。所以說，葉公子劍術卓絕，這新秀大會第一名拿得是沒有半分懸念。」
「不過，葉公子離開了比賽場地，師門同道紛紛上前祝賀，突然有一女子排開人群，出聲道:'葉公子取得了新秀大會第一，看來是個強手，可敢接受我容染的挑戰？'」
容染？唐苑茶水捧在手裡，默默看著蒸騰的熱氣，低了低眉。
「葉公子自然不畏懼，接下了挑戰，這切磋時間就定在了切磋時段的第一日下午，也就是明日下午！」
明天下午……單子交了之後她近來也沒什麼事，不如去看看好了。
「乍一聽，這叫容染的女子當真自不量力，但是我特意託人問了——」說書人合了扇，在桌子上敲了敲，一臉神秘莫測，「原來這姑娘也是個強手。」
「聽我那供職在雲起山莊的朋友說，這容染姑娘是來遲了沒趕上參賽，本身修為境界和葉寂然相同……」
下面有人說，葉寂然之前可是打敗了境界比他高的任雪霖，同境界的他怎麼會打不過。
說書人又敲了敲桌子:「客官您別急，聽我再跟您說說這容染。這姑娘是'琴仙'慕蘇的親傳弟子，盡得她師父真傳，要是真參了賽，還不知道這新秀大會第一花落誰家！」
下面客官們聽了，吵吵嚷嚷起來。不過唐苑並不在意，飲了茶，結了賬，背著黑匣子便離開了。
她是十六強選手，雲起山莊里還留著她的住處。因為是游修，她與別的游修住在一個院，整個院子現今只剩下了她和另一名男子，回院子的一路上都沒什麼人。
不過也是很巧，她拐過一個轉角，正能遠遠瞧著剛剛才在說書人嘴裡出現過的那對師徒過來。
慕蘇比容染先看到她，面上沒有明顯的表情，目光中帶著審視。容染則后發現她一步，向她微笑頷首。
唐苑也向她點頭示意，幾人擦肩而過。
慕蘇和容染是從比賽的場地那邊過來的。因為容染與葉寂然是比較正式的約戰，所以她們剛剛和白沐藍葉寂然一起挑了一塊擂台作為約戰的場地，並由雲起山莊的人進行了記錄。
「我方才看葉寂然不動聲色的模樣，阿染緊張嗎？」與唐苑錯身而過後，慕蘇接著之前的話題，問。
容染笑:「還好吧。和師尊切磋這許多次，我心裡也有些頭緒了。」
「寂然來劍剛猛，但每處劍招細節都十分精緻。……不過還是師尊的劍招更為細緻入微。」容染一邊走著，一邊交代，「我與師尊拆招，常被師尊反制，但我覺得寂然應該做不到師尊這樣，我贏面很大。」
這幾日容染與慕蘇切磋，頭一日容染稍稍不慎便會被慕蘇封住要害——偏慕蘇對她出劍當真不帶半分靈力——可以說是一敗塗地。
不過慕蘇反而安慰她，畢竟相差這許多個境界，就算不用靈力，也有經驗和體質在那兒。慕蘇還跟她說自己當年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輸給慕莜，輸掉了自己的劍。
後幾日就好多了，容染漸漸能與慕蘇拆招，你來我往許多個回合。
容染與慕蘇一路上聊了些與葉寂然有關的劍術技巧，回房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早起吐納冥想，轉眼就到了下午。
葉寂然是新秀大會的第一名，許多人都想知道是誰竟然挑戰葉寂然，更想知道這挑戰者能不能贏；雲起山莊也有意造勢，把約戰的時間地點消息放了出去，所以這時候這擂台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慕蘇和容染一起來的，容染上擂台之後慕蘇便離開了下首人群，折去了上方看台一角不起眼的地方。
比賽還未開始，慕蘇遠遠瞧著容染與葉寂然互相行了禮。
她正默默看著擂台，忽然感覺到有熟悉的氣息接近過來，不聲不響地在她身邊站定。
慕蘇愣了愣，低聲:「卿予？」
「慕蘇。」炎卿予穿了身黑龍紋飾的暗紅色戰袍，衣角的黑邊上綉著暗紅色鳳羽圖案，既不易容也不蒙面，就這樣大大咧咧站到了一眾修真者中。
不過她採取了某些手段遮掩住了自己渾身修魔者氣息，這些修仙者境界不夠，只會把她當成他們看不透修為的大能。
「你怎麼來了？」這兒始終是雲起山莊，修仙者的中心，卿予也太大膽了些。
中季城是修真者的大城，有那麼一兩個靜待飛升的天一境界大能在暗處看護著，平時對修魔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卿予身份特殊，可能被針對:她再強也不可能是那些天一境界大能的對手，如果真的被針對了，不一定能脫得了身。
「我來取些我們那邊買不到的東西。」炎卿予漂亮的紅瞳溢著光，唇勾起，顯然心情好極了，「路上聽說你養的小徒兒跟新秀大會的第一名約戰，我就來看看。」
她說的「那邊」，指的是「魔都」北漠城，算是修魔者的中心城市。不過一方面修魔者數量本就少修仙者許多，另一方面地處偏僻極北荒原，北漠城遠不如中季城來得繁華熱鬧。
慕蘇話里的擔憂炎卿予聽出來了，頓了頓，補充道:「我來挺多次了，又沒做什麼，那些藏在暗處的老傢伙不會管我的。」
「……也罷，我知道你有分寸。」慕蘇不再多言，將注意力轉移回下方擂台。
兩人初時簡單過了幾手，葉寂然使劍，容染則帶著陣光，互探虛實，對對方都有了一定了解。
心裡有了底，葉寂然劍勢不再壓抑。他起劍極快，身形只剩殘影，手中利齒逼近容染身邊，金黃罡風旋劍而出，斜上劈劍直逼容染面門。
容染平手，手間綻放陰陽魚大陣，大陣下壓而去，擋了罡風一手，碰撞引起劇烈爆炸。幸而她自己早旋身避開，脫出戰局三步，同時在剛才所站立的地面喚出熾熱炎池，火光衝天。
葉寂然當即沉身以罡風護體，同樣旋身避開。金黃罡風與火光交疊之際，他以靈力牽引利齒，利齒劍引風帶火，一條纏著火焰的金色巨虎向容染呼嘯而去。
妙！葉寂然竟然將容染的陣中火焰據為己用！
容染皺了眉，凝神掐訣。時間短促，靈力巨虎撲到容染身前的同時葉寂然執劍追來，容染卻僅是抬了抬手，擂台外的看客們都替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但是葉寂然心中警鈴大作，頓覺不妙，強收身勢，利齒劍脫手而出，自己卻左側身踏步移出丈余。
就在那一瞬間，以容染為中心的半空向外盪出一層碎裂冰紋，裂紋迅速變化成千百道冰白細刃，一些環著靈力巨虎將其絞碎，一些環著利齒劍將其方向生生撞偏。
利齒劍被撣飛到一旁，容染一揮手，殘餘的冰白細刃如狂風暴雨般向葉寂然魚貫而去。葉寂然面不改色，目光沉沉，利齒劍微微顫抖著浮起，如雷劫疾電般迅速帶著龍捲狀的金黃罡風疾飛而回，補到冰刃接近葉寂然之前將其卷碎成細散冰霧。
利齒劍重新回到葉寂然手上，容染理了理被罡風卷亂遮住右眼的髮絲。
竟然看出了她的打算，葉寂然果然夠厲害。
短暫停歇，兩人遠遠的相互打量剎那，葉寂然便提劍再來。他似乎看出關鍵，盡量不給容染施陣的機會，直接欺身到容染面前，挑劍直逼容染右手。
容染不得不反手引出一道陰陽魚光陣，利齒劍撞上光陣的瞬間，發出金屬相撞的錚鳴。葉寂然反應極快，劍身放平緊接著便是一道橫斬，容染微驚，迅速棄了戰局退開。
那一劍險些割破容染胸口，幸而容染動作迅速的退開了。但葉寂然不給她鬆口氣的機會，直接將靈力灌注於劍中，挺劍直刺追了上來。
這劍快到似乎割裂虛空，容染能聽到尖嘯的風聲和劍身邊緣隱隱的火光。
上一世和這一世加在一起，容染看了不少次葉寂然的比賽，這似乎是葉寂然很喜歡用的一招。剛猛而迅速，簡單而有效，葉寂然時常能憑藉這一招直接定下勝負——上一世有好事者給這一劍取了個名字，稱為「定乾坤」。
容染不敢硬接這一招，當機立斷，身邊凝出冰霧放緩葉寂然這一劍來勢，同時踏步旋身，意圖閃避這一劍。
她雖有所準備，但未料到葉寂然這一劍即便被減速后依然快如疾風，這一劍擦過她腰際，熾熱罡風割破她腰間錦緞，留下一道平直的血痕。
很疼，溫熱血液迅速流出，沾濕了她淺藍色的衣料，在她右腰留下大片觸目驚心的紅跡。
慕蘇在看台上擰緊了眉頭。
葉寂然劍勢剛猛，劍招精緻，但阿染還是小看了葉寂然的速度。葉寂然被當作劍術一道的天才並非沒有道理，他是慕蘇這許多年的人生閱歷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在劍招的力量、細節與速度三個方面都幾乎做到極致的人。
雖然這只是一場約戰，但容染腰間的大片紅跡仍然讓慕蘇覺得揪心不已。
若單說靈力的深厚與運用靈力的細緻技巧，阿染應當在葉寂然之上。但阿染以陣法與葉寂然對陣，葉寂然招招緊逼，阿染很難在這種情況下按自己的思路布置陣法——節奏被掌握在葉寂然手中。
疼痛讓容染更加清醒，容染知道自己暫時處於下風，但幸而這一劍同樣耗費葉寂然許多的靈力與精力，容染此時離葉寂然足有兩丈遠，有了短暫的喘息時間。
短暫的喘息時間裡，有那麼一剎那，她想的是——還是受傷了，師尊會擔心吧？
「你是第一個避開了我這一劍的人。」葉寂然面色冰冷，但目光溫和，並無半分戾氣，「多年不見，你也變強許多。」
「寂然過獎了。」容染忍著疼，笑笑，「多年不見，看來我還是低估寂然了。」
右邊腰際的傷口血還在緩慢地滲出，劍傷入骨，痛感有些刺激，但在讓她清醒的同時也可能會影響她的判斷。
容染咬咬牙，右手閃起隱隱的冰光，從傷口的一頭抹到另一頭。以冰屬性靈力強行讓血液凝住，血痕變得烏而發白，傷口處的肌膚和血液凍結了起來，只剩下隱隱的鈍痛。
這個傷身的舉動，可能會讓她的師尊生氣吧？
可是她的確是爭強好勝的人，她想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