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臨淵
辛彌的吻只在路語思的唇上停留了很短的時間，但這短暫的觸碰足夠辛彌的神經接受到女子唇瓣柔軟的觸覺——大概因為語思的身體狀況不太好，還有一點點乾燥。
而路語思也能感覺到，那一瞬間后，辛彌的動作滯住了。
接著，辛彌的呼吸也遠離了路語思，像是坐直了身子。
片刻的沉默，然後，寂靜無物的小山洞裡響起一聲微不可聞的、幽幽的嘆息。
路語思閉著眼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默默地猜測辛彌這一聲嘆息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大概是因為靈力耗損太大，路語思精神疲倦，思緒漸漸昏乎，不知不覺中又睡了過去。
路語思再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能透過陣法聽到山洞外淅瀝瀝的雨聲。
山洞內一片靜寂……師父呢？路語思甚至沒想起展開靈識去探查，心裡一沉，支起身子便坐了起來。
「醒了？」辛彌清婉的聲音響起——原來她不聲不響盤腿坐在床的另一頭，左手拿著一張巴掌大小的木板，右手拿著刻刀，目光落在路語思臉上。
「嗯。」路語思鬆了一口氣，與辛彌對視，「師父的傷勢怎麼樣了？」只要一想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辛彌被黑蛇所傷的場景，路語思就覺得心口都絞了起來。
「我已無大礙，休養一段時日就好。」辛彌眸光幽深，定在路語思的臉上——準確的說是路語思臉頰細小的血痕上，「你的臉……」
路語思也終於注意到辛彌的目光落在何處，抬手摸了摸臉頰的血痕，斂了眉，低聲：「不礙事，回宗門后找些丹藥就能去了。」
辛彌低眉，嘆了口氣：「暫時也只能如此了。」她略微凝了神色，話題轉回正事上來，「我方才去外面看了看，有妖修結隊像是在搜尋什麼，應該是在找我們。」
「師父放心，我布了匿息陣法，那些妖獸不進來是發現不了我們的。」路語思道。
辛彌笑笑：「你慣來做事有條理，我不擔心這個。」整理了一下語句，她接著說，「那黑蛇不知和炎螭是什麼關係，但大概是想解開封印放炎螭出世，我們絕不能讓他目的達成。除此之外，不知為何，他和你慕師叔多年前在東靈獸秘境失蹤的父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黑蛇想放炎螭出世路語思早已猜到，但辛彌說的後半段卻是路語思沒有料到的，愣了一下：「慕師叔的父親？」
「嗯。那黑蛇不僅人形與白澤藍前輩相同，連所用武器也是白澤藍前輩的配劍殺海，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們得告訴你慕師叔知道才行。」辛彌抬了抬手裡的木板，將自己的打算同路語思說道，「最近的秘境出口把守著許多妖獸，硬闖大抵不行，因此我在刻跨界法陣。」
跨界法陣以某些獨特的靈物為底，以某些材料和靈力為引，可擊破結界間壁壘，是一種製作有些麻煩的輔陣，一般為消息傳遞或求援之用。
路語思看向辛彌手間——那是預先經過處理的點花木陣底，根據情況刻上合適的靈力紋路並灌注靈力，就可形成傳物跨界的陣法，「師父要向宗門求援？」
「黑蛇與白澤藍一事尚未理清，我暫未打算向宗門求援。我想先告與你慕師叔。」辛彌看著木板版面已刻好的部分紋路，低著頭，「我雖與黑蛇同為化元中期，但此時硬碰硬我不是他對手，更遑論這靈獸秘境中他有許多幫手，不過……若有你慕師叔來助，就不用擔心了。」
路語思知道辛彌說得在理，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跨界法陣可還需要別的材料？師父專心刻陣，我去尋來。」
「只差一樣碎齒草。」
碎齒草是一種形似犬齒的靈草，多伴生於古樹邊或湖泊底，靈獸秘境中並不鮮見。
靈獸秘境中最多的就是叢林和水域，而且她們也恰好落身在湖泊附近，路語思「嗯」了聲，就要下床：「我知道了。我去找，去去就回。」
身上的衣服被辛彌換過了，路語思現下穿著一身月白色襦裙，款式素雅大方，裙邊袖擺有著精緻的枝葉花紋。
「語思，別去。」辛彌叫住了她。
路語思停了動作，不解地看過來。
「你還未復原，元嬰中期的修為尚不足以不被各方妖獸察覺，」辛彌收了點花木陣底，起身下床，很是自然的看著路語思，「還是我去，你好好休息。」
路語思坐著，而她站著，居高臨下，與路語思目光交接。
她們現下相處的氣氛與之前不同了些——之前辛彌從來都會避免與路語思對視的，這是否意味著某種改變？
但是辛彌沒有表示，路語思便也不動聲色，眸光閃了閃，面上卻只是聽話的「嗯」了一聲。
「……」在辛彌離開山洞前，她補了一句，「師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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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起山莊。
容染將醒未醒的時候，迷迷糊糊間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容染始終保持著警覺，在不安的感覺加深到某個臨界點時，夢——是個好夢——煙消雲散，而容染也迅速地醒了過來。
剛醒，腦袋尚有些昏糊，容染抬手，指尖匯起冰屬性靈力，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用強烈的刺激讓自己神智清明，接著展開靈識。
難怪如此不安……有人不聲不響地靠在她床邊幾步處的衣櫃旁，站著。
容染皺著眉頭坐起身子。
「原來是唐苑姑娘。」唐苑來得也太早了些，透過紙糊的窗紙，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幾乎還是黑的。
唐苑所修鍊的功法能讓許多境界高於她的修真者都難以察覺她的所在，容染知道這一點，所以眉頭鬆了些，起身走過去：「唐姑娘怎麼來得怎麼早？」
但唐苑這樣不聲不響的進來，容染心裡還是有些隱憂——如果不是唐苑是別人，或者這個唐苑對她懷有惡意，她恐怕有些麻煩。
「你我交從可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唐苑說完，旋了旋正在把玩的小刀，一個漂亮的花手動作，從腰際將小刀插回黑匣的刀槽里：「我來取玉牒。」
這玉牒所記錄的陣法有些意思，所以昨晚容染忍不住多看了會兒，有些地方反覆推敲了幾遍。不過既然唐苑來了，她也就大大方方把玉牒取出來遞給她：「拓好了，不過需得有些陣法造詣才能讀懂裡面的信息。」
唐苑雖然不如她精通陣法，但也不差，容染這話只是裝作不知道隨口說說，免得唐苑懷疑她的目的。
「無妨。」唐苑面上沒什麼表情，接過玉牒，目光卻落在容染臉上。
帶著一點探究。
「唐姑娘？」容染不解，「你為何這樣看著我？」
唐苑眸光斂了，不答反問：「無緣無故，你為何幫我？」
「你是我上一世的好友」這種話肯定不能說，容染腦子轉了轉，笑：「我覺得姑娘面熟，舉手之勞。」
唐苑低了眉，沉默半晌，轉了話題：「多謝。東西已經拿到，我就不打擾了。」
容染知道她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挽留：「告辭。」
唐苑凝神聚氣，身子漸漸籠於一片若隱若現的黑色霧氣中，氣息也幾乎彌散於無形，動作極輕地推門離開了。
唐苑挑不起眼的邊角走，在某個瞬間，殺手的本能告訴她有人在看她。這種感覺轉瞬即逝，然而唐苑展開靈識卻什麼都沒發現。
絕不是錯覺。但「那個人」似乎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唐苑沉了眉，收束了靈識，離開了元華宗的住地。
唐苑離開元華宗住的小院不久，慕蘇房間的門開了。
推門出來時，她的目光在唐苑離開的方向停留了短暫的瞬間。
天還未亮，唐苑從阿染的房間里離開？
未免也太過親密無間了。
慕蘇皺了皺眉。
上一世，天下人都知道「乾坤妙意」容染與「天機」唐苑是摯友，這一世看來，她們依然有緣結交。
只是，唐苑雖是值得信任之人，但從性格到經歷都過於陰冷莫測，慕蘇有些擔心容染會因為唐苑的緣故陷入危險之中。
唐苑所修鍊的功法她有所了解，脫胎於魔修中與修仙者極不友好的關無肆陣營。上一世她們有段時間在被關無肆的手下追殺，大概也與此有關。
危險常常是伴隨著收穫，也許上一世容染從這些生死危機中獲益良多，但這一世有她慕蘇在，容染沒必要經歷這些危險。
不過，仔細想想，這個時候她們的會面……恐怕與雲起山莊藏書閣之事脫不了關係。
慕蘇這樣想著，敲響了容染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