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開懷
容染放下書,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說話。
「玄夙妹妹,我、我錯了,抱歉。」易寒看著床腳,吞吞吐吐地說完才敢抬頭看容染的表情。不看不知道,一看容染表情,易寒頓時覺得自己被容染玩了。
容染得了慕蘇承諾心情頗好,現在又看這個二傻子被罰過了,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他,帶著笑道:「既然你道歉了,那我便原諒你好了。
易寒回去被懷鏡教訓了一頓,想到自己的舉動確實衝動了,本來心裡還頗為抱歉的,結果他被懷鏡罰圍著亡劍池跑了一個中午連午飯都沒吃上,現在又累又餓,容染卻好端端的坐在床上休息,還看著他笑。
她!她她她還笑他!
「你,你明明沒事!?」易寒又一次炸鍋了,要不是他的腿跑得快斷了疼得慌,他現在簡直要氣得直跳腳,「我就說你明明動作那般快。怎麼突然吃了我一槍!原來你是故意的!我與你無仇無怨,你作甚麼害我!」
他氣得臉紅:「我被懷鏡長老罰了也就罷了,連午飯也沒吃上!」不過似乎被氣到最重要的原因是沒吃上飯。
容染還是第一次聽築基中期的修士因為餓而生氣的,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你這人不講道理,誰說我沒事了?我現在腰還疼著呢。而且明明是你主動來找我打架的,反過來說我害你?」
易寒抱手哼了一聲,氣道:「我不管,你明明能躲開的!你小小年紀,好壞的心!」
容染其實心裡已經並不如何怪他,尤其看這少年跳腳的樣子真的很有趣,她頗為開心:「我是因為我師尊突然出現,嚇著我了,我才失了手。」不然我會輸給你?早就揍你一頓了。
易寒氣鼓鼓的,「我嚇著你了,你出手就是一劍差點要了我的命,慕蘇前輩嚇著你了,你就裝得這般柔弱。」他想了想,「我知道了,你就是怕被慕蘇前輩看到你這般凶不要你了,怕慕蘇前輩看上我收我為徒!現在好了,我傷了慕蘇前輩的徒弟,慕蘇前輩一定是討厭我了。「
你跟慕蘇能一樣嗎?
你這麼傻,慕蘇怎麼可能會看上你收你為徒?
慕蘇哪有閑心去討厭你。少年,你戲好多。
容染簡直要被他逗笑出聲,好歹是忍住了,腦子一轉,低斂了眉目哀哀弱弱道:「這世上我只有師尊可以依靠了,如果連師尊都不要我,我就無家可歸了。我不是故意害你被懷鏡前輩罰的。」
易寒少年心性,良善寬厚,容染這個溫柔哀傷的樣子讓他十分不好意思,呆站了一小會兒放低聲音道:「其實懷鏡師伯說得對,你比我小,是妹妹,我不該找你打架欺負你的,是我錯了。慕蘇前輩當真十分關心你,她不會不要你的。」
「……」
易寒這個服軟的樣子讓容染也不好意思再逗他了,溫和地說了聲「謝謝」。
易寒驚詫地看了她一眼。
「……沒關係。」易寒說到底還是心性單純,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好好說了幾句話便什麼怨都沒有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找點東西吃。你是不是剛醒,中午沒吃你也餓了吧,要我給你帶些點心來么?他們都說築基期就不會怎麼覺得餓了,可是我還是好容易餓。」
易寒沒說她還沒覺得,她現在確實有點想吃東西:「好啊,你幫我帶點點心來吧。那個,我叫容染,玄夙是我師尊給我取的門派字型大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易寒。你等一會兒啊,我很快就回來。」少年一邊回答了她,一邊跑出去了。
易寒……?她和易寒只有幾面之緣,長成的少年和現在相比變了許多,難怪她之前一直沒有認出來。
「雷槍」易寒是在未來與「裂風槍」上官龍越齊名的槍法大家,容染印象很深的是上一世易寒跟上官龍越關係相當糟糕。上官龍越當了元華宗主后參與各種修仙者的決策會議,不論他提出什麼意見,易寒鐵定都跟他對著干。她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想來,很可能也是因為易寒崇拜慕蘇,自然而然地討厭上官龍越——不過上一世易寒估計沒調查過她,不然肯定會像討厭上官龍越一樣討厭她。
她不太懂為什麼會有易寒曾經想拜慕蘇為師一事,也不知道為什麼易寒會叫懷鏡師伯。她目前只知道易寒是以槍法出名的修真世家易家的人,如果不出意外,未來他還是會變成易家的家主。
易寒沒一會兒就拿了糕點回來了,用盤子裝得好好的遞給了她:「這是我最喜歡的七伯伯做的點心,給你。」
這個十七歲了還頗有點呆的少年未來會變成性子沉穩寬厚的世家家主,容染忍不住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一下才笑著接過糕點:「謝謝。你不是用槍的嗎?怎麼想拜我師尊為師。」
「我當初才幾歲呢,學劍也是可以的啊。我爹很強,慕蘇前輩能打贏我爹,我就想拜她為師。」易寒一邊吃,一邊絮絮叨叨,「真羨慕你有慕蘇前輩當師傅啊,她又好看又厲害,人也好,不像我爹教我,我犯了錯他便揍我。我還想著來懷鏡師伯這裡就能開心瞎玩了,結果又被懷鏡師伯罰了。」
「當然,我師尊是最好的。」容染笑意盈盈,「我師尊剛剛同我說過了,她只會有我一個親傳弟子。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你要想拜師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就得叫我一聲師姐了。」
易寒不假思索的拒絕了:「才不,誰要叫你這個小丫頭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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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容染的腰傷,她們在朴心寺多呆了兩天,這兩天雖然慕蘇沒有再教容染什麼東西,卻帶著其實已經行動如常的容染逛了逛容染極感興趣的朴心寺。
朴心寺的格局大概是個十方天華陣,連容染之前也估計錯了,因為凡人所能看到的寺廟殿堂根本只是在這個空間大陣外圍的一個角落,亡劍池才是十方天華陣中舉足輕重的陣眼之一,除了亡劍池之外,還有八部祠堂和佛祖正相。雖然因為修為不足容染目前只有些粗淺的認識,但可以說這個空間大陣的思路給了她很好的啟發,算是大有收穫。
第三天清晨,慕蘇帶著容染告別了懷鏡和易寒,啟程繼續前往天劍宗。此時恰好是春夏好時光,慕蘇路途中當真是十分有閑興地帶容染去瞧了各處有名的風景名勝,從聞遠平原的三色花海到飛凌山的飛瀑峭壁,從南亭閣的夕陽孤鶩到千丈山的浩渺雲海,從艷城的花神會到迷思叢林的絕壁三里——江山如畫,都是容染前世沉心修鍊變強所不曾見過的風景。
她安心的跟著慕蘇遊玩,第一次沒有任何負擔的感受到由衷的愉悅。
鏡湖在離天劍宗較近的章城的郊外,因其「明澄如鏡,可映天高雲遠;煙波如鏡,可任遊船縱歌」而聞名,又因其一年四季風景常青,是以時常有許多遊人前來賞玩,或是文人騷客吟詩作對,或是江湖俠客縱酒放歌,或是恩愛情侶行船遊樂,相當的繁華熱鬧。
「阿染想坐船去湖上玩么?」慕蘇見容染的目光停在鏡湖湖中心的畫舫上,問道。
經過這許多天,容染已經放開了不少,也不再遮遮掩掩,乖乖巧巧道:「想。」
慕蘇帶她去不遠處的碼頭尋了一艘合眼的茶舫,付了錢帶著容染去到靠湖的小桌邊坐下。這種茶舫在鏡湖很受歡迎,分不同的班次在湖上來來回回,就像是移動的茶館,時常還有唱曲兒的藝人,可以算是專門為喜歡一邊喝茶看曲兒一邊游湖賞景的普通百姓準備。
慕蘇安安靜靜的喝茶看景,容染倒是先左右看了看周圍客人。大多是普通百姓,不過也有一些穿著門派固定樣式服裝的人三兩一桌,魚龍混雜,但是總的人不多,氣氛也比較平和安寧。船開動了,容染看著有穿著漂亮粉色曳地長裙的美貌女子抱著琵琶在幾個小倌簇擁下到了茶舫最前方的亮堂舞台上,彈奏起一曲輕快的《鏡湖春水》。
「師尊,這是什麼曲子?」容染覺得自己的情緒也被帶動了,這個女子彈奏得不錯,「很輕快,讓人覺得心中愁緒都沒有了。」
「這首曲子叫《鏡湖春水》,是一位名叫章合柳的樂師在鏡湖遊玩時所作,曲調輕鬆愉快,確實能讓聽者也跟著放鬆起來,」慕蘇聽了她話,似笑非笑瞧她一眼,「不過你一個小孩子,心裡也有愁緒了?」
容染知道自己在慕蘇面前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十五歲少女,也就順勢青澀笑笑,移回目光撒嬌道:「唔,師尊不信我,其實我真的有好多愁緒的。」
她與慕蘇並非對坐,而是坐在方桌相挨的兩邊,目光這一收便正好瞧見有個作男裝打扮的女子一臉入神的看了慕蘇好一會兒。容染分神去瞧,女子穿了身藍白流雲銀線錦衣,心猿意馬的喝著手中茶,時不時將目光停留在慕蘇側臉上,慕蘇被她的撒嬌逗得抿著唇笑,那女子見了慕蘇帶笑側臉更是跟失了魂一樣。
容染臉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