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跟著
慕蘇摸摸她頭,復而向那男人問道,「店家此物,從何而來?」
……這是第幾次被慕蘇摸頭了?
容染簡直要被這一下摸懵了。
她如今十五歲,身子還未長開,而慕蘇在女子中身量較高,已是與一般凡間男子差不多的,比容染高了大半個腦袋,摸她頭摸得簡直得心應手,讓容染很是鬱悶,簡直想咬她。
最恐怖的事是上一世她成年後,比慕蘇,還是,矮那麼一丟丟。
……很氣。
容染這邊滿腦子胡思亂想,那邊那個男人也是個機靈的。他看慕蘇容染衣著面料不凡,舉止頗有教養,又聽容染稱呼慕蘇為「師尊」,便知道這兩人不是普通平頭老百姓。
這個簪子的事,說來是他佔了大便宜,他心下也很是不解,連忙將事情交代了:「姑娘,我這東西是今早收的,是城西村子里的王大,好像是他娘生了什麼瘋病,要用錢,才把這銀簪子以一個合我心的價位賣給了我。您也知道,我是生意人,這種穩賺不虧的事,當然來者不拒。」
慕蘇卻抓住他話中關鍵,眉頭一蹙:「生病……?」她看了看天色,心裡暗叫不好,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案上,「這錢給你,簪子我要了,你把攤收了,帶我去那王大村子里。」
「謝謝女俠,謝謝女俠。我這就收。」男人得了這麼一錠銀子,還有什麼不願意做的?當即就利落的把他的那些飾品往行囊里裝。
容染聽她話也知道必然是出了什麼事,連忙問道:「師尊,怎麼了?」
「從氣息看,是新生的水蛛妖,應該是憑著生存本能佔了人的身體,需得除了才是。」慕蘇聲音壓低,不讓那忙著收拾的男人聽見。
「水蛛妖……?」水蛛是在河邊十分常見的小生物,不過容染還是第一次遇見。
「是的。剛剛修鍊化形的小小妖物,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她們這邊低聲說了幾句,那邊男人也收拾好了,打斷了她們:「兩位女俠,我收拾好了,我這就帶你們去。」
「店家稍等。」
「阿染,這東西你拿著,」慕蘇遞給容染一塊手掌心大小的竹牌,「你先去尋家客棧,訂兩件上房,待我等會兒解決了這件事情,就來尋你。」
容染已經猜到這是定位用的竹牌了,她接過竹牌,看了下。這做工簡直是容染見過最粗糙的,但上面附著慕蘇的一絲神識,幾里路程之內慕蘇可以憑著這個竹牌找到她。
——慕蘇是打算一個人去除妖?
同樣築基期修行者,低階妖修得益於侵略性較強的妖力和體魄,比低階修真者強上不少,容染大概得築基中期才能與這種能化形附身的妖怪一戰,慕蘇也許是怕她受傷,所以才安排她去做別的事。
但是容染自然不願意,她想跟著慕蘇去瞧瞧慕蘇除妖的手段。
「徒兒想跟著師尊。」她一邊把竹牌擱在腰間錦囊里一邊說。
「……」慕蘇看向容染。
容染斂了眼,眸光沉了些,露出微澀的表情,懨懨道:「徒兒會乖,不會給師尊添麻煩的。徒兒不想一個人。」
她這委委屈屈的樣子讓慕蘇愣了一瞬間,最終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鬆口道:「……那便走吧。店家請帶路。」
她倒不是太怕容染受傷——有她在,處理這樣的低階妖物,根本不會給妖物任何掙扎的機會——她只是怕擊殺這種惡妖的血腥場面帶給容染一些不好的心理陰影。
不過也是,她那一刻的想法太優柔寡斷了,本來這種事就是容染遲早要經歷的,無需刻意避開。
這邊男人聽了話,招呼著她們動身,由男人帶著她們往城西走了一陣兒后,空氣中的妖氣隱隱約約濃了些,慕蘇已經能大致推測出妖怪是在哪個方位。
慕蘇出聲道:「店家,謝謝你帶路,你這便回去吧。」
男人一聽,又驚又喜——也就帶路走了一炷香就狠賺了一筆錢,換誰都驚喜——眉開眼笑道:「兩位女俠當真不要我帶路了?從這兒過去還得有一段路呢。」
他還頗為好奇壓低了自己聲音,悄咪咪地問:「兩位舉止不凡,莫非是傳說中的仙師?」
仙師是許多普通凡人對修真者的稱呼,表現了一種凡人對修仙者的追捧和崇拜。在普通凡人眼裡,修真者法力無邊,無所不能。
「不是。路過的遊方道士罷了。」慕蘇淡淡應了一句,便不再管他,將那止步的男人拋在身後,領著容染往妖氣較深的方向去了。
而容染一直在觀察慕蘇。
她就這樣看著慕蘇瞎說,發現慕蘇瞎說的時候連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的。
真可怕。
「阿染怎麼了,一直看我……師尊做了什麼奇怪的事么?」慕蘇也發現了容染頗有一些呆的神情,似笑非笑道。
你最近做的事都很奇怪。
「唔……沒有。」容染乖巧臉。
她上一世只覺得慕蘇面上清冷如仙,實則冷漠狠毒,如今看來,慕蘇倒像是心意足夠堅決,所以世事皆難入她眼而已。
她們兩又走了一小會兒,慕蘇突然道:「為師騙他,不過不想再聽他問話,多生事端,擾我心神。」
容染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慕蘇會解釋這一句。她這才從紛飛思緒中回過神來,而慕蘇已經喚出了不工劍拿在手裡,繼續道,「世事瞬息萬變,你若想一心無二將目標達成,突發之事大可敷衍忽視。」
所以慕蘇打定了主意帶她下山遊歷,就忽視師祖、敷衍師兄嗎……
真是突然心疼師祖和師兄。
但是她又因為得到慕蘇的重視而十分愉悅。
容染道:「徒兒知道了。但是師尊,徒兒有一個疑問。」
「嗯,你說。」
「師尊說,突發之事可以不理會,如果突發的事情十分重要呢?」容染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故意這樣問,也許只是想刁難慕蘇,「比如,剛才那個店家也遇到了危急之事,師尊會怎麼做?」
慕蘇不假思索,「想如何,便如何,阿染,你只需做自己當下想做之事,無論去處理突發之事還是先去處理既定目標都是可以的。世事無常,於人心有正誤,於天道卻沒有,順其自然就好了。」
慕蘇的看法在修真界里很是新奇,而且也與她給容染的印象很不相同——容染本來還以為慕蘇的回答應該會是濟世愛人那一類的。
容染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修真者常說的順應天道,往往是以修真者自身的利益為出發點,「順應天道」不過是行事的借口,一個響亮好聽的名頭罷了。在根本上,修真者們還是認可修真是突破極限,逆天而行,所以萬事萬物皆需奮力爭取,最好是能奪得天材地寶、洞天福地,而後方能高枕無憂。
那些品行高潔受人尊崇的修真大能,普遍都有心懷蒼生之志,濟世愛人之德,但也不能免俗。就說柳岩同——上一世的後來,柳岩同為了阻止妖獸入侵出力,耗費半身修為繪三千符篆,他本就是散修之體,此事之後閉關修養到容染和慕蘇同歸於盡都沒出關——渡雷劫前也提前尋了許多靈寶以防萬一。
「師尊的看法,和書中許多前輩都很是不同…徒兒不懂…」
慕蘇見容染滿臉糾結,溫柔笑解道:「方才為師說的不過是個人之見,阿染莫多想。阿染還小,等阿染長大了,走的地方多了,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會有自己的見解。」
重生一世的容染當然有自己的見解,但她也覺得修真是逆天而行,需得全力以赴,步步為營,絕不能懈怠,不然她前世如何能六百餘歲便分神後期——慕蘇已經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也花了近兩千年才分神後期。
她心裡不太贊同慕蘇的看法,但是又忍不住覺得慕蘇的想法頗有意思。而慕蘇也沒有打斷容染思考,引著她繼續走。
兩人又是走了一小會兒,突然一陣熟悉妖風迅速襲來,看方向似乎要從容染身邊擦過。
正是銀簪子上的妖氣!
容染受限於修為,還沒有察覺,走在慕蘇左邊沉心思考著。而慕蘇眼疾手快,一手將容染摟過來環護在懷中,一手不工出鞘,墨色劍影環遊一周,從天而降立在慕蘇身前。
容染幾乎是撞進慕蘇懷裡的。她靠在慕蘇柔軟的身體上,僵著身子,再一次懵了。
另一邊,以不工為中心,灰藍靈力盪開成波紋,形成一個禁錮靈力場,將妖影囚禁在了其中。這妖怪也不知遇到了什麼,慌不擇路,居然往她這兒逃竄,簡直自投羅網。
慕蘇眼神一暗,正要催劍格殺,卻聽耳邊響起一聲驚呼:
「前輩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