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攻佔
巴澤爾一整日都心神不寧, 看著手腕上的終端, 幾次想點開那個人的通訊,最後都放了下來。他不安地在寢宮裡走動,叫來內侍,「老師呢?」
「回陛下, 亞伯先生應該在前殿,您是否要傳見他?」
「算……算了。」巴澤爾擺擺手。
內侍見他神色不好,輕聲問道:「陛下, 我給您泡一杯安神茶?」
巴澤爾懨懨點了點頭, 揮退之後,再次抬起手腕, 眸光動了動, 「索隆哥……」
就在這時, 前方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轟響聲。像是昭示著某個行動一樣, 光明、堂而皇之, 炮彈蒸騰期濃煙, 衝上了皇宮的上空。
端著安神茶走到門口的內侍驚的手一抖, 茶「啪」地摔碎在地。
「發生了什麼事?!」屋裡傳來小皇帝的喊聲。
「陛下!……」內侍衝進屋裡, 又一聲炮彈炸開的聲響,大地彷彿都跟著顫抖起來, 不知是站不穩還是腿軟, 他撲倒在地, 爬到了桌邊, 扶起了同樣跌到的皇帝, 「您沒事吧?」
「老師呢?」巴澤爾咬牙站起身,門外極快地腳步聲傳來,一隊皇宮近衛匆忙地跑進來,身上帶著狼狽,領頭人道,「陛下!是玄鐵軍聚到了宮門口,正在向裡面進攻!亞伯先生讓屬下送您向後躲避!」
「玄鐵軍……」巴澤爾身形晃了晃,眼中閃出恍惚,「不是藍斯一個人嗎?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玄鐵軍……」
「陛下!先隨屬下躲開!」近衛軍頭領一把攙起小皇帝,其他人跟隨在後,從寢殿中衝出,順著長廊向裡面跑去。
巴澤爾一邊麻木地跑,向後看了眼,透過長廊石柱的另一側,他看見另外有近衛背著一個佝僂的老人,也正在向這邊跑來。
他微微提起了些精神,嘴唇動動,「老師……」
可是下一秒,眼眸忽地睜大,瞳孔中映出了驚恐至極的神色,聲音化為一聲嗚咽——
高大的男人身著漆黑肅穆的軍服,如地獄而來惡魔,輕輕一槍就擊在了近衛的腿上,近衛連帶著背上的老人一同倒在地上……
男人一步步,邁著穩健又沉重的步伐,來到了老人跟前,伸出手來,輕輕地就將他提了起來。
亞伯不能動彈的身子已經萎縮,在藍斯的手下更顯瘦削乾巴,臉上的恐懼愈加清晰……
「藍……咳——」喉嚨被鎖住,乾咳中臉漲成了紫紅色。
藍斯冰涼的眼眸微微縮起,看著面前的這個醜陋的老人,他想著,怎麼就能有人心狠毒成那個樣子,父兄一生忠於帝國、為了帝國出生入死,為何會留在,那個本不該埋沒英雄的地方……
他的手漸漸收緊,亞伯的喉嚨里發出「喝喝」聲,眼珠子鼓了出來。
看啊,要了這個人的性命多麼容易,可在幾日之前,他卻從沒有這樣想過。
藍斯閉了閉眼睛,手中一用力,「咔嚓」骨骼斷裂的聲音,老人的頭呈不自然的弧線折了下來,眼睛依舊睜著,不知望向何方。
藍斯將他丟在地上,那裡不知何時有了一灘黃色的液體,冷漠地跨過,黑色軍服勾勒出流暢的身形線條,飽含力量,每走一步,都令人膽顫。
在拐過廊角的那一瞬間,小皇帝看到藍斯的目光抬起,似是向這邊看了過來,隔著很遠,他心臟幾乎瞬間凍結,四肢僵硬到需要完全靠近衛將他抬起來……
他看到我了……
小皇帝想,下一個,被擰斷脖子的,就是我了……
……
黑壓壓的玄鐵軍如暗潮湧入,很快席捲了宮殿前部。
不知名的高空上,有另外一批人靜靜地望著下面,怔愣,卻又不敢有所行動。
「頭兒,您……您不去嗎?」
「去?去哪兒?」坐在沙發上,冷眼冷眸的酒紅色長發男人,面無表情。
「藍斯元帥竟然在進攻皇宮……您……」副官看著他冷然望著下面的神情,欲言又止。
「不去。」索隆輕吐兩字,修長的雙腿疊在一起,換了個姿勢,但看起來卻沒有從前那樣閑適,「他還沒有給我一個解釋,我憑什麼要去?」
通訊響起。
副官一震,「頭兒!」
索隆身子頓了下,手卻第一刻就接了起來。
巴澤爾哭泣的面孔出現在對面:「索隆哥!救我……索隆哥!藍斯打進來了,他殺了老師,現在想要我的命!」
「哦?」索隆臉上卻一派冷靜,眸光淡淡,嘴角扯出一個下拉的弧度,「如果真的這般危急,陛下為何現在才想到我?」
「我想到了!是老師……老師他不讓我說!」
「小巴爾。」索隆向前趨了下前身,聲音沉了下來,臉上不笑時竟也氣勢逼人,「你自己就沒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巴澤爾窒住哭聲,臉上毫無一絲血色,露出驚懼又忐忑的神色,目光躲閃,「你,你說什麼?我不懂……」
索隆只是冷笑,碧綠的眼眸中,卻閃現出一絲失望,沉下臉,不再言語。
巴澤爾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徹底丟棄,無比的惶恐、無比的無助,他不停四周環顧,空當的內窖中,卻無一人。外面時而傳來激槍和炮葯聲,近衛軍們全數擋在了外面,似乎下一秒,藍斯就會奪門而入,一槍抵在他的腦門上。
「啊!!——」他尖叫一聲,抱頭瑟縮在桌子下面。
索隆微微別開眼,手抬起,準備關掉通訊,卻聽見巴澤爾低弱發顫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索隆哥,你不是答應過我嗎,會、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你說會陪著我的……」
「母親去世了,老師也不在了,連你也……不要巴爾了嗎?」
索隆放在按鈕上的手瞬間抖了抖。
透過對面窩成一團的少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站在自己身前的孩子,還不到自己胸口高,卻揚起腦袋,對他伸出手:「你願意跟我進宮嗎?從我的近衛做起,一直做到帝國的元帥。」
索隆第一次聽見一個皇帝把話講的這麼直白。元帥之位?他沒多大興趣,但卻忽然覺得這個大膽的小皇帝,挺合他的胃口。
「好啊。」穿著校服的年輕索隆居高臨下,斜挑起長眉,不怎麼認真地答道。
沒想到小皇帝卻一秒笑開了,一直以來故作嚴肅平淡無奇的面孔,頓時透出絲屬於孩子的純真,愣神間,索隆意識到自己的手被他捉了起來,緊緊握住,聽對方認真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哦。」
……
耳邊少年令人厭煩的哭泣聲還在響起,索隆煩躁狠狠一腳踢在駕駛室的面板前,不知踢到了什麼,飛行器忽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旋轉。但他卻彷彿毫無察覺,板著一張臉,「唰」地推動降落桿,飛行器在旋轉中就直線向地面沖了下去——
藍斯手提激槍,如同冰冷的煞神,每一個擋在前面的近衛,都被他一槍槍解決掉。他的身邊,跟著一個雪白色毛絨絨的身影,像是在為他指引方向,一人一狗配合默契,有人想偷襲那隻魂契犬,而那隻模樣毫無威懾力的狗子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怎麼都打不著。一槍落空,下一秒,就會得到藍斯憤怒的一槍回擊,精準狠,教他下輩子重學射擊課。
離小皇帝藏身的內窖越來越近,藍斯心情愈發沉重,仿若千石。一人一狗踏過鮮血鋪就的長廊,腳邊是近衛是屍體,藍斯將激槍提起,架在肩上。
「住手!」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個人,手中的槍抵在一個女人的頭上。
女人深紫色的禮裙曳地,髮絲有些凌亂地垂下,妝容散去,神色卻依舊堅毅,被這麼抵著一步步走來,也沒有吭一聲。
藍斯將槍對準過去,卻一下愣住,偏到了一邊。
他望著自己的母親,以這種狼狽的姿態,朝自己走來。
有多久了,感覺母親沒有這麼認真的看過他了……一時間,他的眼眸縮了縮,在這種目光下,有些發怔。
路德維希夫人看向藍斯,那個挺拔的英俊男人從嬰孩時期就被抱到了自己身邊,為了掩人耳目,她親自帶著他去了外星系,再回來,他就有了一個新身份——路德維希家族的二少爺。
他與自己和丈夫毫無血緣關係,卻奇異地融入了他們家中。從小脾氣大又傲氣,所有人都頭疼,偏偏很聽凱伊的話。訓練起來不叫苦也不叫累,走在丈夫的身邊,所有人都誇讚他是一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路德維希!在被檢出SSS體質后,更是連軍校院長阿諾德都忍不住感嘆道路德維希家族的優秀基因,這也讓夫妻兩人在夜深無人時有些啼笑皆非……
想到從前一家四口相處的溫馨畫面,路德維希夫人的眼眶不知不覺地濕潤了,眼前已經長這麼大的孩子變得模糊,朦朧中,見到藍斯向前走了一步——
十年來的胡思亂想,在她進宮前,終於決定將亞當守護了一輩子的盒子交給了他們共同信任的老朋友。若是真如她想,進宮既深牢,那麼就說明宮中是不可能放過藍斯的,再隱瞞那個秘密,已是毫無意義……
看來,目前藍斯已經做出了選擇。而他們之間最後的那一絲虛假姓氏的連接,也將在這一刻,徹底的斷開。
「不要過來!如果再靠近一步,她就沒有命了!」身邊的士兵手在抖,槍抵在她額頭更加用力,吃痛地皺了皺眉。
路德維希夫人嘴角勾出冷笑的弧度,嗓子因太久沒喝過水而干瀝沙啞,「沒有命又如何?我只恨沒早豁出去自己這條命,去換那個只會躲藏起來的臭蟲的命!」她忽然狠厲厲地盯向了藍斯,一字一句道,「藍斯,你的殺父殺兄仇人就在裡面,今日不論如何,都必須替他們報了這個仇!聽到沒有?!呃——」
臉上一陣刺痛,惱怒的士兵拿刺尖用力劃去,想要止住她的話。
藍斯停了下來,看著順著臉頰流淌下來的鮮血,眼眸沉的嚇人,那是爆發的前兆,緩緩將槍,對準了過去。
路德維希夫人對疼痛毫不在意,露出滿意地微笑,「對,不要再在意別的,就是這樣掃清一切障礙,走到那個屬於你的位置上!」
「你不要亂動!」士兵因劇烈恐懼而不住顫抖,一邊制住這個發瘋的女人,一邊注意藍斯的槍口……
「啊!!!」突然的,他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被撲了出去,槍走火,打在了上空,「砰」——
路德維希夫人耳朵一震,就在以為自己要去見亞當了,失去支撐跌下去,腰間被一個有力臂膀攬住。
冰涼帶著血腥的軍服胸膛是火熱的,她聽到藍斯低低的嗓音說道:「你看著我母親,看著我是如何替父親和兄長報仇的,我們一起見證這一刻。」
路德維希夫人脫力地靠在他胸前,呼吸間,又彷彿漸漸重新積攢起了力量,她用力地攥住了兒子的手,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
站的穩穩的,昂起首,眸光清冽,看著他,「好。」
另一邊,剛把人撞暈在地的阿波羅搖晃著毛絨絨的大尾巴,擠在了路德維希夫人身前。滿手滿懷都是柔軟蓬鬆的觸感,忽然讓人覺得美好的想哭。
路德維希夫人用力地抱了抱阿波羅,終於,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笑。
藍斯給地上那人補了一槍,道了句,「做得好,阿波羅。」
「嗷嗷嗷!」
他來到內窖的門前,門有些堅固,廢了些勁,終於闖開——
卻正好見到小皇帝正攀在窗口,一個身穿銀色軍服的人伸出手,在將他接到外面的飛行器中。
聽到門被破開,巴澤爾嚇的幾乎脫手掉下去,被下面的銀河軍團將士託了一下。
藍斯不假思索,一瞬間抬起槍,對著小皇帝的後腦就是一槍!
「噗」——
激槍被另外一個身影擋住。副官張開手臂死死擋在窗口,口裡吐出血,艱難道:「頭兒……快走、頭兒……」
飛行器上的手用力將巴澤爾甩上去,又一把扯住他的軍服領口,卻很難阻止他不斷向下滑的身體……
「走……走頭兒……走……」
砰——砰砰砰——
藍斯眼見衝到近前,那隻手上青筋繃緊,最後,還是鬆了開,飛行器頓時急速上升,躥出一個高度。
連續的槍聲不斷打在飛行器上,翅膀冒氣煙來,藍斯站在窗口,而空中,搖搖擺擺的飛行器周圍,很快圍聚過來了好幾架黑色的戰機,又被突如其來的銀色戰機圍阻住。
那泛著白煙的一點,漸漸隱沒在了空中。
這一夜,歐霏的居民們緊張地待在屋裡,等待著炮火聲的消失。
轟隆聲漸滅,衝天瀰漫的煙障換換散開,彷彿預示著一個時代的過去,與另一個新紀元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