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硃砂痣
第二天, 小護士摘除掉薛湛身上各類監控儀器和呼吸罩,讓他自己休息,有事情就按手邊的呼叫器, 護士台聽到就會有人趕過來。
薛湛「嗯」聲答應。
小護士收好器械, 退出病房,關上門。
薛湛動兩下手臂, 手掌按住床墊,想要支撐著坐起來, 可惜相較以前, 這副身體十分無力, 第一次嘗試居然沒有成功。
早知道叫小護士臨走前幫他把靠背搖起來了……
薛湛又嘗試了幾回, 終於成功撐起半個身子,斜靠著半邊手臂, 停下來喘息。
這會兒他終於體會到原主身體的限制。虛弱,無力, 只是簡單的想坐起來,就搞得自己氣喘吁吁。
恢復了一會兒體力,薛湛再次嘗試艱難地下床,扶著牆小步走到窗檯邊。
尹清文路過門口, 想著過來看一眼薛湛的情況,便敲敲門進來。
病床上空空如也,沒有了人!
他差一點就要報警, 直到看到窗檯邊的人影。
以往這個病人幾乎不怎麼下床, 除了某些必要的時候, 會找人把他扶到洗手間門口,其餘的時候都為了盡量不給他們添麻煩,老老實實的躺在病床。
今天怎麼自己跑下床來了?
其實下床走走,運動運動是好的。尹醫生想,只是這個病人以前太容易害羞,不喜歡被護士攙扶觸碰,又沒有家人在身旁陪著,久而久之就成了那樣。
以前尹清文也問過他,為什麼不告訴父母,讓家裡人來照顧他?他這樣子,還是有人陪伴得好。
那時薛湛總是看看門口,說:「再等等,再等一下看看。」
尹清文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麼,是在等江凜能來照顧他?
推門進來,尹清文輕手輕腳走到窗邊。
「今天感覺怎麼樣?」他問薛湛。
「除了身體有些虛弱無力,其他還好。」薛湛回答。
尹清文點點頭。
「再療養兩周觀察看看。」
……
有了第一次自己下地,後面就順利熟練地多,薛湛徵得了尹醫生的同意,還得以下樓轉轉。
也不走太遠,就在樓下綠地草坪上,溜達溜達,長椅上坐一會晒晒太陽,和其他病友聊聊天。
反正在醫院裡,到處都有醫護人員,VIP住院區環境又好,又清凈。
尹清文從自己辦公室的窗戶也剛好能夠看到樓下綠坪,他寫兩頁病例,就偏頭往下面看兩眼,一旦有什麼事情,也好及時發現,趕到樓下。
這天,薛湛又下樓溜達去了,尹清文從病例里抬頭往外看兩眼,見到他站在草坪一邊看幾個小朋友跳大繩。
很奇怪,平時都只見他們聚眾打王者,今天怎麼玩起這麼復古的遊戲,是防沉迷系統生效了嗎?
樓下薛湛抬頭對上尹清文,開心笑笑,用口型向他問好:「尹醫生好。」
尹清文推一下眼鏡,指指跳繩,手指擺動,也用口型說:「你不可以。」
那幾個小朋友跳得老高,速度又快,十分用力,這種程度的運動薛湛不行。
薛湛回他:「我知道了。」
尹清文繼續寫病歷,寫完三個,再抬頭看一眼,他的病人居然還是混到了遊戲中,他在搖繩!
尹清文皺皺眉,看了眼時間,剛好午休,於是起身下樓。
剛不是說了不讓他劇烈運動?不是答應得好好的?
以前明明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這次一病醒來怎麼回事?
尹清文快速乘電梯下樓,走向草坪上跳繩眾人。
看見白大褂醫生來了,幾個小朋友也暫停下來,不敢出聲,擔心他會不會是來抓他們去打針。
尹清文徑直走到薛湛旁邊,眉頭皺著:「不是說了,不讓你跳繩嗎?」
薛湛一臉正色回:「我沒跳。」
尹清文指指他手中的繩,人贓俱獲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表情。
薛湛:「我只幫他們搖繩,不跳。」
尹清文:「……」
他抬頭看對面,一個不知道哪科的病患,和薛湛一樣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拿著繩的另一端,也怔怔地看著他。
尹清文:「……去吃飯。」
薛湛:「好的。」
被尹清文領著去了食堂。
薛湛還是第一次來醫院食堂,平時都是護士把飯端到病房裡,坐在床上吃。
比起平時小護士放好的,剛盛出來的白粥有點燙,薛湛沒注意,被燙了一口,嗆得咳嗽。
尹清文很自然地探過身順順他的後背。
「恭喜宿主,好友度上升到第一階段!」系統彙報。
平時他和尹醫生的好友度主要靠打招呼維持。
「尹醫生早上好。」「尹醫生吃早飯了嗎?」「尹醫生午安。」「尹醫生準備下班啦?」「尹醫生再見。」
每次和尹清文友好打招呼,「好友值」就會增加一點。
而且尹醫生也總是會微笑著回他,實在是個很溫柔的人。
能和尹醫生做朋友真好啊。薛湛想。
有時候看著其他小護士看尹清文的眼神,薛湛也好像能接連上她們的電波,想起之前在尹清文辦公室看見的病人送的錦旗,暗紅色絨面布,金黃色楷體,上書——「全世界最好的尹醫生」。
……
隔一天,尹清文發現薛湛病房裡多了一棵盆栽——其實就是一根迎春花斷枝,被種在了一次性紙杯里。
隔兩天,又多了一個紙杯,裡面種著一棵小草。
窗台上很快被小紙杯放滿,並且經常能夠看見薛湛拿著小噴霧瓶為他們澆水。
興許是住院的日子太無聊了,後來薛湛開始向小護士們借書看。
小護士們紛紛貢獻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言情小說,其中還有一本《溫柔醫生俏護士》,小護士之心,昭然若揭。
再有一天,尹清文發現薛湛在病房裡一邊咳嗽一掉流淚,他大吃一驚,趕緊進去,發現對方在看韓劇。
據說是骨科的小護士拷給他的,說是當下最熱,催人淚下,十分感人。
尹清文白大褂擋住電視:「一會兒我拷點別的電視劇給你。」
他剛看了眼這部韓劇的名字,他以前聽那些小護士說過,先是男主車禍失憶,好不容易在女主的幫助下找回記憶,以為會大團圓了,女主卻被查出身患絕症,最後男女主天人兩隔,是個悲劇。
劇里女主身患絕症去世,他怕薛湛受到影響。
好不容易最近變樂觀了些,他希望薛湛能夠保持。
薛湛看著擋在電視前十分緊張的尹清文,點頭:「好,正好這部剛剛看完了。」
「……」尹清文猶豫著開口,「……你,你不會像劇里那樣的。」
薛湛:「???」
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安慰自己,說自己不會像劇里女主那樣絕症死去。
薛湛的病情自己心裡有數,其實不容樂觀。
但他還是笑了:「尹醫生,謝謝你。」
尹清文這次回復也有些生硬:「……不客氣。」
病房裡空氣一時有些凝固,薛湛主動打破尷尬:「尹醫生今晚值班?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
尹清文背著手關掉電視開關:「好。」
晚上,尹清文看完某個病人回來,路過薛湛房間,放慢了些腳步。
從薛湛的病房裡,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尹清文忽然覺得有些難受。
改日再勸勸他,不要再等江凜了,讓家人來照顧他。
……
這天半夜時候,救護車送來一個急診病人。
說是大半夜路上和人飆車,撞樹了,幾百萬一輛的跑車,車頭撞得稀爛,車門也完全扭曲變了形。
好在人爬出來了,自己給自己打了120,被送進來。
病人被推進手術室,幾小時后被推進骨科VIP病房。
尹清文看向手裡的病歷單,姓名欄里寫著:江閑。
性別男,年齡23歲。
姓江?會不會和江凜有什麼關係?
尹清文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眉頭皺起來,且手指越往下滑動,眉頭皺的越深。
希望這個江閑,不要和他的病人扯上什麼關係。
……
薛湛配合小護士檢查完,照常到樓下溜達散步,和病友們交流感情。
迎面悠悠過來一輛輪椅,一個染紅髮的潮流男子推著個病號往這邊走。
兩人都很眼生,薛湛於是多看了兩眼。
輪椅上的那個手臂打著石膏,纏滿紗布吊在胸前,頭上也纏繞了幾圈。
回看過來——眼神兇惡,面色不善。
是那種不好惹的人。
薛湛本能地後退兩步,轉身回走,少生風波。
他現在身體和精神都虛弱,不宜和人產生爭執,這是尹醫生特地囑咐他的。
沒想到聽到身後輪椅那人說:「快快快,堵他堵他!」
「江少,你追人家幹嘛?」
「少廢話,讓你去追就去追。」
「哦。」紅髮小弟推起輪椅,向薛湛追趕。
薛湛不回頭,腳下儘力加快速度,然而沒一會兒,就感到喘不過氣,不得已停下來,大口喘息。
輪椅超過他,停到他面前,轉個彎兒面向他。
輪椅上的人在薛湛面前站起身來,原地蹦兩下,身體立直,比他高過半頭。
年輕人揮一揮沒有受傷的那隻胳膊,眯眼笑。
「你好啊,嫂子。」
「你是?」
「我叫江閑,遊手好閒的閑。」
薛湛:「你好。」
看他站起來,薛湛很訝異,指指他的腿:「你的腿?」
江閑:「沒事,我傷的是手和頭。」
薛湛指向輪椅:「那這……」
江閑:「我比較懶,不想自己動。」
薛湛:「好的,我知道了。」
見對方平平回應,還有空問他的腿,江閑惋惜。
平時他這句自我介紹的台詞說出來是很帥氣的,可惜現在穿著病服,還纏著繃帶,好像阻擋住了他的紈絝魅力。
聽他喊自己嫂子,又說姓江,薛湛在腦中搜索回憶,好像還真的和這位江閑見過幾面。第一次是在他和江凜的婚禮上,第二三次是過年去江宅吃飯。
這個江閑,的確是江凜的親弟弟。
原主記憶里,江閑和江凜的關係不是太好,具體的情況薛湛不清楚,江凜很少和原主說他自己的事情。
系統:「目標人物江閑出現,請宿主與其成為好友。」
薛湛:「他也是?」
系統:「對。」
這會兒他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麼神情兇惡,倒也像是個好相處的人。
「湛哥,江凜沒來陪你?」江閑問。
他哥哥和這位嫂子之間的關係,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畢竟江凜是他親哥,他了解,江凜這人,血是冷的。
薛湛到現在還沒見過江凜,他說的也沒錯,就點點頭。
「真是個無情冷血的混蛋。」江閑呸一口,「瞧不起他。」
他這一句聲音不小,樓上尹清文剛好從窗口探出頭來。
看到這兩人碰到一塊兒,尹清文快速消失在窗口,火速下了樓,跑過來把兩人分開。
這個江閑他查過了,雖然是江凜的弟弟,卻和金融精英江凜不同,是個紈絝子弟。□□纏身,夜夜笙歌喝酒飆車,是個危險分子。
尹清文拉著薛湛往回走,說是回去測量血壓和心率。
薛湛:「剛剛不是測過了嗎?」
尹清文一頓,回復:「剛才測量時儀器出問題,數據不準確,需要重新測量。」
「這樣。」薛湛回身給江閑告別,看來只能下次再和他交朋友。
薛湛和尹清文離開后,江閑又坐回輪椅,讓紅髮小弟推著,繞醫院轉了一圈,沒找到什麼樂子,也回了病房。
江閑掏出手機看一眼對話框,他把自己受傷住院的事和江凜說了,還拍了胳膊打石膏的照片過去,也說了在這裡碰到薛湛的事情。
【你幫忙照看一下他。】江凜隔了好一陣才回復他。
「我也是個病人好不好?我也需要照看啊!」江閑氣憤。
一個丈夫一個弟弟都在醫院,江凜還不來,果然是個冷血混蛋。
難道只有白月光能召喚得動他嗎?江閑想,要是他的白月光沒有死,也住在這個醫院,而他江凜因為對弟弟和丈夫的冷漠,一直不肯來醫院,從而沒有發現,就好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