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交心之三
第二天一早, 靈沖和魏衍從營帳里走出來的時候,再次迎來了眾人閃爍的目光洗禮。
「真的是從一個地方走出來的!」
「莫非昨晚睡在一起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本來就說他們兩個在一起了。」
「真的很羨慕了!」
「你羨慕什麼?」
「你看靈沖真君,長的多好看。說實話, 咱們這兒的女仙君, 很多都比不上他的眉眼風情。」
這人話剛說完,腳下一陣透骨冰寒, 凍的他打了個顫。
靈沖發現魏衍停下腳步,回頭沖他招了招手:「阿衍, 快點。」
魏衍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嗯。」
兩人走的遠了, 之前說靈沖好看的小仙兵還沒回神, 他聳著肩膀:「媽呀, 今天一早起來就這麼冷。」
他身邊的仙兵緊繃著嘴,滿臉的一言難盡。他一把拽過自己的朋友, 胳膊夾著他的腦袋,快速超另一邊走去:「你覺得靈沖真君好看, 也不用說那麼大聲啊,都被妖主聽見了。」
「聽見了怎麼了?我這不是誇靈沖真君呢嗎?」那小仙兵還一臉的不解。
接著他就吃了個拳頭,正打在他的腦殼上。「那也不能當著面誇,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吃醋!」
「妖主醋勁兒這麼大的嗎?不是說妖怪都挺放得開的嗎?」
「這你就不懂了。卧榻之側, 豈容他人鼾睡?」
「我又沒睡……」
話說到一半,小仙兵的嘴被朋友牢牢捂住。朋友四周看看,小心翼翼的說:「還想睡呢你?!」
靈沖和魏衍走出兵營, 靈沖抖了抖自己的乾坤陣, 從裡面摘出一片正紅色的花瓣。花瓣勺柄大小, 還新鮮著,柔嫩的似是能掐出水來。
靈沖將那花瓣往空中一拋,花瓣順勢變大,像是一葉小舟,搖搖晃晃,堪堪能盛下兩人。
靈沖率先往花瓣化成的小舟上一蹦,這花瓣倒還穩當。
「阿衍,快來。」他招呼著:「這是我今早剛從天天腦袋上揪下來的,還熱乎著呢!」
魏衍:「……」熱乎著……
他腳下輕輕一點,身姿輕盈,跳到了小舟上。
魏衍站好,又開口問道:「你叫我什麼?」他皺著眉,今天一早靈沖就這麼叫他,叫來叫去的,他想無視也難。
「阿衍啊。」靈沖想了想,笑起來:「你可別叫我阿沖,太難聽了。你還是叫我靈沖就行,我哥和執夜他們都這麼叫。」
魏衍:「嗯。」
他大概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接受了靈沖對自己這麼親昵的稱呼。
走了一會兒,靈沖開始不老實,他往小舟上一躺一靠,一手枕在腦袋下面,一腿翹在另外一條上,就差嘴角叼根草了,不然就是十成十的小混混。
靈沖看了一眼魏衍,他站的筆直,身上紋絲不亂,神情端方。和自己一比,反而他像仙人,自己像妖怪似的。
魏衍不動,他就繼續看下去。
墨發玉冠,沉靜的雙眸,大概是化了人型的原因,之前的金色沒有那麼明顯,反而只是在瞳外繪了一層金色鑲嵌。鼻樑——靈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比自己的要高挺,透著一股山峰的勁道。嘴唇是有點薄了,顏色也不濃重,下頜角……
魏衍轉頭看他:「你在看什麼?」
靈沖吐了吐舌頭,有些頑皮的說:「看你好看。」
魏衍無奈,轉過頭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靈沖卻拍了拍自己身邊:「阿衍來坐,站著好累,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到呢。」
魏衍也沒拒絕,抖了下袍角,端正的坐在一旁,雙手放在雙膝上。
「你這比站著還累吧。」靈沖看了他一眼,問道:「阿衍你有父母嗎?」
魏衍搖了搖頭。
世間萬物如今還處於創物末期,就像仙族一般,仍然有天生地養的,妖怪也一樣。但大家統一的看法都是,天生的血脈更純凈,靈力更充沛。
「那就奇怪了。」靈沖笑道:「你這麼好的儀態,是跟誰學的?」
魏衍愣了一下,隨口答道:「我在人間待過一段時日。」
「嗯?」靈沖眼睛轉了一圈,有些疑惑的問:「人間?」
按理來說,妖怪和人類算是水火不容,或是人類單方面的被當做一些凶獸的食糧。
小妖怪們零零散散,攻擊性弱,食譜也雜。但凶獸偏生喜歡吃人,其實最好是吃仙人,以前經常會出現有靈力稍低的仙卒不慎被凶獸拖走了吃的事件,所以才有了下九天——將這些靈力稍低的仙族精族放在一起,以群居的方式來抵禦實力強橫的凶獸威脅。
這和人類的舉措其實十分相像,弱小的種族總是喜歡團聚在一起,抱團取暖,然後以大量的繁育為解決方案。
細想起來這反而有些可笑,人類在仙人眼中除了渺小,還極為自私,但在物種的延續之上,他們又顯得那麼無私,是充滿了矛盾的種族。
如果按照妖怪的分類,以魏衍的實力,理應被分到凶獸。但凶獸怎麼會和人類和睦共處呢?
魏衍點了點頭:「從我有意識開始,我就有孩童的人型。當時不知自己是何物,被路過的人帶走。」
「然後你就在人間了?」
「嗯。」
「做什麼了?那你不是對人間很了解?」
魏衍停頓了一下,臉上有些不悅:「並沒有待多久。有次發脾氣,變出了龍型,把那裡砸了。之後就再也沒去過人間。」
他遮遮掩掩的,靈沖反而更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可他看著魏衍的模樣倒不是很想說,自己便也不問,轉移話題道:「其實我之前也想去人間走走的。可是每次剛去,就被中天給叫回來。你知道吧?他們說我和人族妖怪混在一起,有辱仙界。」
魏衍冷哼一聲:「無聊。」
「就是無聊啊!他們每天在中天歌舞昇平的,今天我請你們來我家做客,下九天的仙姝們就要開始幹活了。明天我再回請你們,中九天的仙兵就要來捧場。好似沒什麼煩惱,每天都有酒喝有話聊。」靈沖回想著自己在中天的生活,嘆了口氣:「之前那個琅辰真君你還記得嗎?」
「嗯。」
「其實說起來也沒多久,這人有次借著帝君的名頭請我去赴宴。因為有帝君之名,我不能推拒,就去了。可誰知道去了之後,發現就沒幾個人。但他們喝酒喝的厲害,又一直讓我喝。幸好我機靈,喝了幾杯就開始耍賴,酒往掌心裡的乾坤陣里一倒,誰也沒發現。然後這幾個人喝了酒聊了天,嘻嘻哈哈的個字找了借口就走了。」
「然後呢?」魏衍想起琅辰之前說過的話,心裡頗為不悅。
「然後琅辰說有個新鮮玩意兒,要給我看。」靈沖說道:「琅辰真君平日里在中天,那真的是出了名的直言名鑒,好幾次惹得帝君不高興。但他還是能在中天混的風生水起,任誰也要忌憚他幾分。我看他平日那麼剛正不阿的,哪裡想有什麼其他,就跟著去了。
可誰知道,這人把我引進后宅,問我平日怎麼看他?
我說琅辰真君很好。
我能說不好嗎?他平日里在仙界還算是個有頭有臉還有權的真君了。
可他突然就拉住我的手,說有心與我。那手摩挲的,嚇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他可能喝多了,有點激動,伸手就來撕我的衣裳,還說什麼天天看著我心裡想的不行,今日就從了他罷。」
魏衍眉頭越皺越緊,在心裡默默的把琅辰的外貌又重溫了一遍。
其實琅辰真君的長相併不醜,也算是清正端方那一系列的,可此刻在魏衍心裡,這人連嘴角的紋路都透著猥瑣。
他想了想,覺得下次若是再見,定要給這個琅辰一點苦頭吃吃。
靈沖繼續說道:「我根本沒想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進展,我當時嚇壞了,生怕衣服被弄壞了,回去天天罵我。」
魏衍:「……你竟不是因為厭惡他?」
「當時我沒想那麼多,就拼了命的掙脫,一邊大聲喊人,還瘋了似的遞信給我哥。」靈沖有點委屈:「雖然都被他截下來了。後來我想,當時也是傻,就算我哥從北界趕回來,也沒那麼快,說不定這邊都完活了。可是我在中天,也沒什麼相熟的人能制住琅辰了。」
魏衍聽了他這句話,心裡想的是:有我在,以後就沒人能欺負你。
「然後呢?」魏衍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手不自覺的攥著膝蓋上的衣袍,擰出一團團的褶皺。
「然後我就從乾坤陣里掏出我哥給我護身的東西。我哥也是奇了怪了,送我一塊玉磚,說需要的時候自有妙用。我哪裡知道這東西怎麼用,就拿著砸了琅辰的腦袋,然後就跑了。」靈沖說道。
魏衍沉默片刻:「那玉磚可是黑色?」
「對啊。」
「那是北界的藏身堪,握在手上可以隱匿身形。」魏衍嘆了口氣,這麼珍貴的東西,用來砸腦袋,非常有靈沖的特色了。
靈沖聳了下肩膀:「我怎麼知道,他又沒和我說清楚。真以為我什麼都懂呢?然後這人就養了幾天的傷,後面的事兒你都差不多知道了。除了一個他威脅我和他相好,然後他能救我哥和執夜。可是我不幹,帝君就派我下來抓你。」
「後悔了?」魏衍問道:「若是當時答應了,說不定現在你還好好的在中天。」
靈沖一拍手坐了起來:「後悔個屁!我就算是找相好的,也得找個自己喜歡的,看的上眼的!至少也得像阿衍這樣的!」
魏衍:「……」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