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紅燒肉
海陵一生都忘不了初見龍韻的那一天。他是叉部落族長之子，但從小也是缺吃少穿長大，而且海邊叢林中的危險從來都不少。躲過一次又一次的生命危急，海陵艱難地活到了八歲。
這期間，他知道了除了叉部落之外還有隨手撿東西就能吃的海部落，叉部落每年要用不少的東西才能從海部落換到東西。後來海部落不知道從哪裡學會了用貝殼放在火上炙烤蒸煮東西，叉部落的日子越發艱難了。當然，海部落也不太平，為了爭奪海部落族長之位也是爭鬥不休。
再之後，海部落需要人護送到大神山參加什麼交易會，海陵的族長父親派出了親兄弟一行，也就是雲朵看到的六道油彩一行。這一行人出門的時候十多人，回到部落就剩下了三人。這三人帶給部落的消息卻足以讓全族震驚，帶回去的東西也讓全族人覬覦。於此同時，六道油彩帶回的消息也讓部落中產生了巨大分歧。
族長肯定是相信親兄弟的，兄弟倆商量后決定相信陶部落，開始採摘香蕉，試著馴養大象，等待陶部落帶著貨物前來交換。然而，與之相反的是部落中的守舊派，他們覺得兄弟倆這是在挑戰祖先的權威。而且這麼一來會和海部落產生矛盾，這讓習慣了依附海部落生存的人感到了極大的危機。
本來族長兄弟倆已經讓全族的人保守秘密，反正海邊和叢林範圍很大，只要行事秘密一些，海部落是不會發現異常的。可守舊派顯然更為激進一些，竟然通知了海部落族長，在一個夜晚裡應外合襲擊了叉部落，造成了死傷無數。
海陵那時候還不叫海陵，叫阿陵。阿陵是半夜的時候被阿父和阿母叫醒並塞在一個地洞中的，他在地洞中能夠看到外面的一切。他親眼看到同族以往信任的族人拿著銳利的武器切開了阿父的喉嚨，砍斷了阿母的手腳，他又驚又怕，一個人在地洞中瑟瑟發抖。直到第三天，勝利的守舊派嫌棄現在這地方血腥味太濃，帶著家當遷徙到了另外的地方，海陵才從地洞中出來。
海陵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去，也不知道該信任誰，索性避開了遇上的每一個隊伍，一個人離群索居。海部落之所以能夠獲得許多便利的生活用品和食物，依靠的不僅僅的天時地利，更多的還是海部落擁有他們部落不傳之秘，可以在海里活動而不會死。海陵覺得，也許他學會了這項不傳之秘，便能夠讓部落的那些人刮目相看了。
海陵倒是不知道什麼叫「刮目相看」，只是單純地記得阿父、阿母死前那段日子的對話，知道叉部落一直受制於海部落沒有絲毫的自由。知道阿父和阿叔都想讓部落和那個什麼「陶部落」交易，讓部落能夠活下來。要想讓族人聽從命令，至少要比海部落的那些人強才行。怎麼才能比海部落那些人強？當然是先開始學會在水中生存。
海邊暫時去不了，海陵珍惜好不容易留下來的生命也不敢去。八九歲的孩子不得不在叢林中尋找能夠泅水的小溪流，中途不說九九八十一難，反正遇到的危險絕對不少就是了。靠著一股子韌勁、狠勁，還有叉部落天生對危險的預判能力和敏捷的反應，海陵這孩子竟然在叢林中活了下來，而且從淺水到溪流、再到小湖泊，他泅水的技能也在吃過好幾次水的恐懼中逐漸成長直至點亮。
昨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樣來小湖泊邊想要練習泅水，可卻發現湖邊大石附近出現了兩個人。他離群索居了一段時間，也開始希望和人交流溝通。他不知道這兩人來歷，不敢出來也不忍離開，就在湖泊那邊遠遠看著、觀察著。
就在今早，他竟然看到了一頭雪白的巨狼馱著三個孩子回到了這一對男女身邊。海邊叢林里沒有狼，最多的動物就是大象和猴子，長頸鹿、斑馬之類的也不少。這些動物大多都很溫馴，就算沒辦法和人類和平相處，但也絕大部分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然而水中卻有著體積不輸大象的河馬、兇猛殘忍的鱷魚，還有一些看上去很小實際能夠瞬間將人變成白骨的小魚……，總之天上飛的、水中游的、陸地上跑的，海陵看過許多，但狼卻是第一次看到。
第一次看到巨狼，善於預判危險的海陵便知道這一行人他絕對惹不起也不能惹。
然而，從昨晚開始，這一行人的舉動顛覆了他所有認知。用精美的陶器器皿，烹飪出香味能隔著湖聞到的食物，而且這一家子在一起總是歡聲笑語，讓他想到了家人都還在世間的時候。按照他以前遇到危險就遠遠避開的習性他早就該轉身離開了，可一是讓他垂涎三尺的食物香味，二是這一家人身上的溫暖氣息，都讓他挪不動腳。
海陵一次又一次對自己說：再看一下、再看一下。結果這一耽擱就是一天一夜，餓了就下水抓兩條小魚生吃，累了就在湖邊睡一覺。中午一過，他看到早上沒在的白狼馱著三個孩子回來，然後白狼和那個看起來有危險的男人離開了湖邊。遠遠的，他看到扎著衝天小辮子的白嫩小女孩端著白色的陶瓷碗離開雲朵，顫顫巍巍地坐在湖邊大石頭旁。
這個大石頭是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布置的「床鋪」，因為從這個角度上下小湖最為方便。看著看著，他就想把小女孩看得更清楚一些。鬼使神差的，他就下水往對面游過去。
小丫碗里的飯菜實在是太香了，小丫白嫩的臉蛋因為咀嚼食物動個不停，紅彤彤的小嘴帶著油光，看起來粉/嫩誘人。海陵感覺小丫頭的臉蛋和小嘴比碗里紅通通香噴噴的食物還要美味，很想上去咬上一口。
這個想法在小丫頭再一次因為大塊的紅燒肉無法一口咽進去而半掛在嘴邊時候達到了極限，他以最輕盈的步伐跳到了大石頭上，盯著小丫頭算計著用什麼姿勢撲上去吃掉小丫頭嘴上的那個肉。
可是，小丫頭嘴上的那個肉因為看到他出現被嚇得掉到了石頭上；下一刻，小丫的舉動讓他更是怔愣當場。
「阿兄啊，吃肉肉。」小丫重新用勺子盛了個最大的肉塊高高遞了起來，肉汁跟著勺子滴落在石頭上，看著都讓人覺得可惜。
「阿兄啊，來，吃肉肉。阿母做的，好次……」小丫平日里經常吃紅燒肉，不覺得稀罕。往日在家的時候有別的小孩過來雲朵就會教孩子們分享，要是稀罕的食物小丫是不會分享的，像紅燒肉這種她經常吃的絕對是樂於分享給別人。
海陵盯著小丫亮閃閃的眼睛，滿身的戒備不由地放了下來，蹲下身子，伸長脖子，將嘴巴送到了小丫面前，含住了那塊紅燒肉。咸香軟糯的口感瞬間征服了他，本來是無意識咬到了嘴裡，現在卻是有意識地嚼上兩口，肉塊里的油汁在上下兩排牙齒碾壓之下溢了出來。而且燜得熟軟的五花肉只這稍微抿一抿就爛在口中，順著喉嚨滑到胃中。紅燒肉還帶著微溫，從喉嚨到腹部，都感覺到了那種溫暖。
「好次嗎？」小丫看海陵呆愣愣地咀嚼吞咽，忍不住問了出聲。小小年紀的她看來，海陵有著一雙和她阿父有些像的眼睛，並不是眼睛形狀，而是眼神。小丫還沒在別人身上看到過這種眼神，所以看到海陵露出那種眼神的時候特別親切。小丫不知道這種眼神叫鋒銳、獸/性，但她知道這樣的眼神一旦露出溫柔的時候會很讓她很舒服很開心。
「好次。」海陵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那全都給你。」小丫舉起手，將整隻碗顫顫巍巍舉了起來。
「……」海陵又愣住了，如此好吃的食物怎麼會有人傻得拱手相讓。
看到這兒，雲朵終於出聲了，「你就接著吧，不然小丫的碗落下來會打碎的。」
其實，雲朵心裡想的是這孩子接了碗之後肯定就會放下那看起來就很危險的武器，自家這傻丫頭應該就不會那麼危險了吧。
海陵抬頭看清了雲朵長相，心裡又是一驚：竟然有這麼美這麼乾淨的女人！隨即，他想到了一個阿叔形容很多遍的人：陶部落族巫雲朵。
「你們是陶部落的人？」海陵接過碗之後輕輕地問了句。
雲朵想了想之前六道油彩說的距離，不是該再走個三五天才能到叉部落的勢力範圍嗎？難道小半年功夫就能擴張這麼多？念及此，雲朵點了點頭，「對！你是叉部落的嗎？怎麼就你一個人呢，這叢林里可是很危險的。」
剛剛接過小丫手中碗的海陵頓時又愣住了！流亡的這些天他想了很多，剛開始是恨族人，後來又恨陶部落，要不是陶部落給阿叔的那些東西，族中怎麼會出現分歧？又怎麼會發生爭鬥！
可隨著時間過去，他在叢林中艱難地生活，慢慢體會到了生活艱辛；他重新去想阿叔形容陶部落的那些話，又開始希望有一天能夠見到陶部落，過上陶部落的那些吃飽穿暖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