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感情
陸瀟瀟只覺得胸中氣血翻湧,一時間轉過萬千思緒,有震驚、有慌亂,更多的是無所適從。
重生以來,她想過怎樣讓他們過得更好,想過萬一他走上了老路,她該怎樣勸他回頭。可她獨獨沒有想過,他會對自己生出這麼一份心思來……
聽他所說的理由,無非是她對他好,經常想著他,顧著他,護著他。可他對她也是一樣的啊。
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陸景行苦笑:「瀟瀟,你很意外是不是?」
「我……」陸瀟瀟說不出話。意外,當然意外,她兩輩子都視為兄長的人,說想娶她,她又怎能不意外?
陸景行眼中多了些悲涼:「你不能接受?」
陸瀟瀟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在她心裡,從來都是兄長,再沒別的身份。怎麼可能接受?甚至可以說,他是男或者是女,對她而言,都不要緊的,因為他就是他,是她相依為命的存在,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嫁給他?給他生兒育女?她只要一想想就覺得彆扭,渾身都不自在。
她不知道該怎樣溫和地說出拒絕的話,良久她才艱難地動了動唇:「我……」
陸景行牽了牽唇角:「我知道了,瀟瀟,別把那句話說出來。」
他明明是在笑,可笑容頗為苦澀,他的聲音很輕,而陸瀟瀟聽在耳中,卻覺得鈍鈍的疼。
他在她心中一直是個很堅強的人,他們一路走來,她很少見他流露出這種神情來。她只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睛酸澀,想立刻移開視線。她抿了抿唇:「哥哥,我一直當你是我哥……」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瀟瀟。」陸景行打斷了她的話,他微微一笑,似是已經恢復了常態。
可陸瀟瀟仍記得他方才那個苦澀的笑。她鼻腔一酸,心中難受而又愧疚。她攥緊了拳頭,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深一腳淺一腳走回去的。等她到了房中仍是怔怔的。吉祥備了熱水喚她兩次后,她才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去沐浴。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從上輩子的一些舊事,到這輩子的點點滴滴。她腦袋痛得厲害,偏生又睡不著,只能睜著眼,看著黑沉沉的夜色。
直到天快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眼前是大片大片黑乎乎的霧,她什麼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有一個人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穿過黑暗。
睡得遲的後果是她醒的也遲了。正梳妝打扮,吉祥笑著告訴她:「姑娘,姑娘,咱們得快一些,高家來人了。」
「啊?」陸瀟瀟沒睡好,這會兒還昏昏沉沉的,「哪個高家?」
「就是您姑祖母家啊,嫁到蘇州高家的。」
「哦哦。」陸瀟瀟揉了揉發痛的腦袋,點一點頭,「是的,對,我知道。」
她的姑祖母早年嫁到了蘇州,而何家又去了京城,所以來往不多。十多年前,何陽等人回了揚州老家,漸漸又熱絡開來。
姑祖母疼惜這個侄孫女,所以自打何湘被找回以後,就時常使了人過來看視,也常常送些東西。
高家只要一來人,第一個要見的就是這個表小姐。
陸瀟瀟對這個慈愛的姑祖母頗為敬重,這時聽說高家的人過來,她只得匆匆收拾,勉強用了幾口飯,就過去陪著了。
今天來的人不一般,居然是姑祖母的陪房楊媽媽。陸瀟瀟和母親鍾氏一道,陪著說了會兒話。她因為心中有事,雖然強打起精神,可仍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鍾氏一臉關切地問:「湘兒怎麼了?是身上不舒服?」
「娘,我沒事。」陸瀟瀟勉強一笑,「就是有些乏,昨晚沒睡好吧。」
鍾氏並未完全放心,她細細叮囑了一番:「晚間早些睡,別在夜裡看書,也別畫畫。真睡不著了,可以點一支凝神香……」
陸瀟瀟含笑一一應著。
楊媽媽看她眼睛微紅,沒什麼精神,也頗為心疼,笑問鍾氏:「太太何不讓姑娘先回去歇著?」
這話說到了鍾氏心坎上,鍾氏笑了一笑,便揮手令女兒先下去。
可陸瀟瀟回房之後,又哪裡能睡得著?她只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昨夜在書房的情景。
若在平時,她必然要抽出時間和兄長一起走動,一來算是應了宋大夫的醫囑,二來也好與兄長敘話。可眼下這情形,她怎麼去見他?
她不知道他對自己感情幾何,也不知道怎麼樣來處理才是最好的。是以,破天荒的,兩人都在府上,她卻刻意不去見他。
此次楊媽媽前來是奉了何老太太之命,要接侄孫女前往蘇州高家小住數日。何老太太前幾天夜裡做夢,夢到了小時候在娘家的光景,醒來后就有些思念娘家。只是蘇州與揚州雖然相距不遠,但她畢竟上了年紀,出門多有不便。兒女們就提議接了何家小輩過去陪伴幾天。至於這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她的侄孫女何湘了。
何陽夫婦尊敬姑姑,但這種事情,自然也是要徵詢女兒意見的。
「湘兒想不想去?」
陸瀟瀟想到自己如今和兄長的現狀,心想,或許是他們這幾年走的太近了,以至於讓他對他們的感情有了誤解。少年人,十六七歲,對於朝夕相處的人,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看上去比他年紀小了幾歲,但實際上比他多活了好幾年,也多經歷不少事。他會以為對她有這種感情,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既然是走的太近導致的,那麼適當疏遠一些應該就能糾正過來吧?
她點了點頭:「好啊。」
何陽鬆一口氣,輕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捨不得爹娘呢。」
陸瀟瀟忍不住笑了:「只是去小住幾日,又不是不回來了。不過,我會想爹爹和娘的。」
「讓陸公子送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陸瀟瀟忙不迭擺手,擔心父母看出自己的異常,她又笑了笑,神情自然,「我哥還有事呢,哪能天天陪著我?」
鍾氏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女兒的眉心:「呦,倒是懂事不少。」
陸瀟瀟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過去幾年,她常借口年紀小,拉著兄長陪自己一起走動,同時給他講述勸人向善的小故事。一晃數年過去,兄長倒是正直善良,卻偏生對她生了那樣的心思。
她懊惱又難受,晚間坐在窗下發怔時,胸口還一陣一陣的悶悶的疼。
忽然,窗子傳來「篤篤篤」三聲輕響。
陸瀟瀟心中一凜,記得這是她和兄長在晉城時約好的暗號。她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明明之前想好了,該怎樣溫和有禮地向他闡明兩人之間的真正感情,可這會兒她慌亂之下,居然「呼」的一聲吹滅了燈。
剛一吹了燈,她就後悔了。她在做什麼?
正在她猶豫不決,不知是重新點起燈假裝它是被風吹滅的,還是順勢稱自己睡了,就聽到窗外響起熟悉的聲音:「瀟瀟,你在躲我?」
陸瀟瀟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打開了窗。她垂著頭,不敢與他目光對視,只小聲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