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不二
瞬間, 紀寧寧的胸腔里『咚』地震了一下, 發出久違而又劇烈的悸動。
她跟著打顫, 彷彿有道電流突從身體里穿過, 撩得她全身酥麻, 不能自己的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用力盯著天花板頻頻眨眼。
試圖緩解什麼……
片刻。
她稍微有所平復,控制著呼吸還有發燙的耳朵,再度垂眸,望住手機里男性魅力十足的後背, 假裝淡定地自言自語:「身材竟然這麼好……」
做夢也沒想到秦識竟然有背溝!
那一整條因他自身舉止而扭曲的脊椎骨,連凹凸的關節組成都是性感的。
它們連貫的延伸, 穿過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際線,引申出一寸緊實的臀部肌肉……
畫面到此結束,再往下拉也沒有了。
然後紀寧寧發現自己的食指正點在男人的腰窩,往下拉。
她愣住, 不想細究的表情僵在臉上。
相當尷尬。
「是他發給我看的。」紀寧寧開始為自己找借口,「不看白不看, 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呢?大家都是搞藝術的!我是個有審美的人!」
雖然她也說不清楚, 只是看秦導的特寫, 給她鬧出像是在看小黃丨圖的驚心動魄來?
為了扭轉自己要不得的思想,紀寧寧迅速端正態度, 點開下一張。
嚴肅的!
一組特寫, 總共十七張。
崔晨用出神入化的攝影技巧, 展現出秦識男性的獨特魅力。
之後, 又讓他鏡頭前表現出喜怒哀樂等不同情緒。
笑是溫柔了眉眼,哭是眼角一味閃爍卻絕不會掉落的光點。
哀是揉亂的頭髮、綳到發白的指關節,和在額上如何摳抓都無能為力的手指。
怒意是緊繃的麵皮,鋒利的表情,以及擰出溝壑的眉宇。
還有愛。
愛是從指縫間流瀉而出的羞澀眼神,是因為回味而微揚的唇角,是陶醉沉溺的鼻息,是半開的唇齒間,隨時脫口而出的告白。
極度舒適,極度美好。
秦識在鏡頭前的表現力太強了……
不需要任何道具,他的血肉之軀,他眼色里細微的變化,肌肉線條的每一次拉動……都是最好的演繹。
那些,統統都是不同面的秦識。
紀寧寧鼓噪的心跳從最初單純為男色所動,到末尾被震撼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看過秦識獲獎的話劇錄像,看過他客串的電影,還有劇集里有趣的配角。
可是他們都不如這組特寫里的秦識真實、直達人心!
所以,為什麼不再繼續做演員了啊?
紀寧寧腦海里浮現出這樣的疑問。
沒有遲疑,立刻撥通秦識的電話——
手機鈴音在門外響起!
她被嚇到,受驚的兔子似的把背挺得直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卧室的門的外面……
鈴音很快停止,秦識懶洋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什麼事?」
「你、你在我房間外面?」紀寧寧問得不可置信。
「路過,不行嗎?」秦識沒好氣道。
紀寧寧這才想起他的房間在走廊盡頭。
「喔……」乾巴巴的應聲。
她剛才條件反射的防備,用來對付訂了婚又住在一起的未婚夫,好像過分了?
話說回來,訂婚之後住在一起卻分房間睡,怎麼想都覺得不合適?
紀寧寧內心開始跑偏。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和秦識一直選擇性忽視這件事。
訂婚之前沉憶就向她打聽過,有沒有和血氣方剛的男朋友發生羞羞的事情?
每次她給與同樣的回答,就會遭到對方的隔空白眼鄙視技能。
沉憶語重心長說:「柏拉圖式的戀愛不可取,何況你們住在一起,柏個鬼啊!就算秦導真是個彎的,他也有需求不是!」
藤子在電話那邊附和:「贊同小憶說的每個字包括標點符號!男人對你好是一回事,那方面行不行也很重要!」
唐景珩隔三差五的拿這件事調侃她,如何如何心疼秦識。
連陸悠遠那種外表葷腥不沾,不拍戲不上課就只想宅家裡打遊戲的彆扭少年,都會發簡訊告誡她兩性丨生活要節制,別搞出人命拖累師兄巴拉巴拉……
紀寧寧就很無從以對。
以前她覺得,感情順其自然就好,然而身邊的人似乎都認為那樣的進度是順理成章並且早該發生的。
「怎麼不說話?」沉默了會兒,秦識問。
紀寧寧笨拙的發出『啊』的單音,回過神,茫然的環顧自己的房間,末了,視線落在拿道將秦識阻隔在外的門上——
想到他在外面,她就心慌意亂!
「沒什麼!剛看完你發過來的那組照片,就……很震撼!你的表現力也太強了!我終於理解崔晨為什麼要拍你了!」除了大腦短路的停頓,紀寧寧語速很快,恨不得把剛才那種被震到的感覺用精準的語言描述出來。
但,秦識似乎沒有被打動。
「給我打電話,就想說這些?」他笑笑,不顯情緒的語調。
紀寧寧愣了下,稍微平復了情緒才開口:「主要想問你,以後真的不做演員了嗎?」
如果是的話,她會為此感到遺憾。
深深的遺憾!
保持暢通的電話里,秦識輕而淺的『嘖』了聲,似乎沉吟:「不是絕對的事,不排除哪天想演戲,或者推脫不掉的老師朋友邀我去露個臉,這樣的情況,還是會演的。但如果你說專心的塑造一個經典角色,我想應該不太可能了,隨便吧。」
他回答的足夠仔細,紀寧寧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進行下去。
其實剛才在意識到那個意識時,即便沒有與秦識面對面交談,還是感到局促……
秦識等了半天,沒等到她吭氣,以為剛才的回答未盡她意,便又補充說:「比起做演員,我更喜歡當導演。」
「為什麼?」紀寧寧本能反應問。
秦識背靠在門上,垂著頭和視線,「因為從創造的角度來說,演員只是呈現故事的最高等道具,而導演則是上帝。」
紀寧寧:「……」
這種瞬間幻滅的感覺真是好熟悉好奇妙呀……
紀寧寧覺得可以結束通話了。
秦識忽然問:「除了之前那些心得感想,還有沒有別的評價?」
「評價?」她慢半拍,沒反應過來。
他耐心拆分細化提問:「除了我表現力強,之外,你還有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
注意!
這是個陷阱提問!
紀寧寧渾噩的腦子裡茅塞頓開,警鈴大作,下意識從秦識最自戀的角度去對待他向自己提出的問題,張口道:「很帥,身材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尤其背溝,比好多時尚雜誌的模特還性感!」
一大堆拍馬屁的話,成功讓門外的男人發出愉悅的笑聲,然後出其不意說:「想不想摸一下?」
「你這話、你這話我好像沒法接啊秦導……」她對著卧房緊閉的門,徹底笑不出來了。
看吧,陷阱提問!
她就不該往死里誇!
「哪裡不好接了?別人不能摸,你是可以的。」秦識語色里沒有一絲玩笑或者刁難的意思,「關鍵在於你想與不想而已。」
想?還是不想?
不等回答,他繼續問:「如果我現在進來,你會拒絕我么?」
「我從來沒覺得選擇題這麼難做過……」紀寧寧現在只想哭。
秦識低啞地笑了:「這麼難么。」
「不是難!」她強調。
就算對感情再遲鈍,也知道秦識此刻說的話意味著什麼。
她沒有拒絕他,不可能拒絕他!
只是……
只是什麼呢?
她還沒準備好?
還是她就是想拒絕他?
紀寧寧在卧房裡天人大戰停不下來,門外,秦識沉寂了會兒,輕描淡寫說:「逗你的,傻!」
可你的口吻不像是在逗我啊……
沒等她想明白,也顧不上鬆口氣……這情況能鬆口氣的是神仙還是白眼兒狼啊?!
她突然懊惱得不得了!
秦識在電話里叮囑了句『早點睡』,掛線。
不到五秒,走廊盡頭主卧的房門被關上。
夜,恢復了應有的寧靜。
紀寧寧的心卻倏地下墜,空得慌了神。
*
隔天早晨,紀寧寧起床時,秦識早就去影視城了。
她站在自己的房門前,盯著秦識半掩的房門看了會兒,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兒,早餐也沒吃就出了門。
來到學校門口,看到比往常更加密集的記者大軍,稍適一想,再拿出手機打開微博一看,秦識在7點過有更新,內容為:【你們開心就好。】
除此之外,不做任何回應。
最先放出路透照原博的娛記歡快的點贊並轉發。
面對秦識這種等同於默認的態度,網上的猜測更加兇猛。
網友紛紛表示:秦導的瓜真好吃!
紀寧寧為大眾的盲目跟風感到悲哀。
完了,冷不防想起自己和秦識的情況,這熱鬧也看不動了。
戀愛談著,婚剛訂沒幾天,竟然弄得跟熬不住七年之癢即將分道揚鑣的夫妻似的……
早上的課上得心不在焉。
紀寧寧給沉憶發簡訊傾訴煩惱,沉憶人狠話不多,直接甩來十幾條某寶連接:【選一套,姐姐送你!】
點開連接,全是內衣套裝。
性感的豹紋御姐風,可愛的草莓萌妹風,單色系款式取勝的冷感禁制風……
選擇多樣不重複。
多看兩眼,紀寧寧都感覺自己快被各種各樣少女心的蕾絲淹沒。
最終,她臉紅心跳的磨蹭半響,選了看起來不那麼花哨的那套。
沉憶狂笑:【藤子還跟我打賭說你會選小草莓,屁的小草莓!姐姐還不了解你?已下單,最遲後天到!】
沉憶還很『懂』的教她:【找個月色真美的晚上,和秦導好好重新深入認識一下,你們感情會比現在更好!】
紀寧寧無言以對。
但在這件事情上,她不想做過多糾結了。
她對秦識也有慾望。
若不然,昨晚在看到他那組特寫時,心跳不會加速,指尖不會不由自主的在他肌理線條上反覆流連……
她也想將他獨佔。
連唐景珩問她要秦識的特寫聲稱大家一起鑒賞,她都不肯給。
既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那就坦率的回應吧。
*
三天後,紀寧寧收到沉憶友情贊助的『戰衣』。
上身試了效果,很贊!
她還在學校外的禮品店買了兩個紫色的香氛蠟燭。
無奈那天之後秦識彷彿有了顧慮。
每天早出晚歸,甚至索性不歸。
紀寧寧根本堵不到他。
也著實不知道為這個事情應該怎麼去堵……
只好把計劃暫時擱置在旁。
暗中安慰自己不要急,急不來。
她還有絕殺。
*
整個五月的中旬,#秦識取向#、#晨識CP抱緊我#、#長得好看的小哥哥只會互相喜歡#等千奇百怪的熱搜持續露臉。
秦識無動於衷得近乎漠然的態度,讓吃瓜群眾越發無味。
隨著別的新聞成為熱點,公眾逐漸失去對秦導討論的興趣,反而將注意力放在他導演的電影《輓歌》的進度上。
唐景珩歡天喜地的表示:這是他和整個公關團隊沒有想到的!
八卦一時爽,唯有藝術才是無價的升華!
*
時間來到5月21號,周二的這天晚上八點。
位於A市郊區的影視城C區內景棚,一場頗為曖昧的入浴戲即將開拍。
C區內景棚佔地一千平方米,本周是《輓歌》劇組租用的最後一周。
本周電影就會殺青!
此時除了『祁輓歌的閨房』還要拍餘下幾場戲,另外三個內景均在拆卸中。
偌大的內景棚一下子空出大半,唯一的場景孤零零的立在左邊角落,忽略掉凌亂的拍攝器材和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從遠處筆直的看過去,那處就像被放大成1比1的模型屋。
今晚,紀寧寧將在那裡獻上自己的首秀。
也是到了這時,身為導演的秦識才得知未婚妻和女主角狗膽包天的黑暗交易。
鑒於女主角面都沒露,他只好對未婚妻進行素質教育!
光線沉暗的某個角落裡——
眉頭緊鎖的秦導:「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紀寧寧就白目地說:「誰讓你一直躲我。」
面露微窘的秦識:「我沒躲你,我只是忙!」
緊跟著是想起自己導演身份,繼續理直氣壯的秦導:「見不到面不能給我打電話發簡訊?」
紀寧寧就遺憾地說:「我都已經答應小喬了。」
堅持原則的秦導:「我沒答應!」
紀寧寧就慢吞吞地說:「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喬昕早就算好拍攝時間,所以她是肯定不會來的。不過沒關係,我來了。」
額角抽搐的秦識:「你就真的那麼自信,我會用你當替身?」
紀寧寧就正兒八經的點頭,眼神真誠且篤定:「確定啊,我身高身形年齡和小喬接近,再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畢竟你是妻管嚴。」
秦識:「……」
這句話直譯過來就是:你是導演,你都妻管嚴了,那麼作為未婚妻的我來片場看你拍所謂的『入浴戲』,並且想要參與其中,不是很正常么?
所以對話至此,不管作為未婚夫還是導演,秦識線條硬朗的臉也快綳不住了。
笑意若隱似現的在他深棕色的瞳眸里閃爍。
竟然有幾分傲嬌的可愛。
「合著你就是要跟我公私不分,是吧?」秦識看著不斷突破自己底線的倔強,冷不防問。
紀寧寧非常有底氣的反問:「除了我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似乎沒有。」秦識自我調侃道:「畢竟我是妻管嚴。」
紀寧寧舒展了眉眼。
都到這份上了,秦識鬆口道:「拍是可以,不過我要聲明一點——」
紀寧寧搶白:「既然我決定給小喬當替身,開拍以後一切聽從你的安排。演不好、達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以罵我。」
「你第一次拍戲沒經驗,我可以慢慢教你,誰讓你是我家屬呢。」秦識竟然笑了,眉眼裡流轉的光華,陰謀意味十足。
紀寧寧被他笑得周身發寒,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秦導你冷靜點,這是你的電影,你的作品!我也是創做團隊的一份子,我們一起努力把它完成,好嗎?!」
「好。」秦識打定主意不讓她好過,「那麼我就直說了,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入浴戲並不是只拍一雙腳,還有後背,整張後背……」
紀寧寧:「???」
秦識:「範圍大概和我那組特寫里的其中一張差不多。」
紀寧寧:「……」
秦識:「正式拍攝總時長我會控制在兩分鐘以內,算上我和工作人員,現場最多不超過六人,希望這個人數在你的接受範圍內,就算不在也沒辦法了,你才跟我保證過,你沒忘吧?」
紀寧寧啞巴了,壓根說不出話,獃滯的盯著男人不苟言笑的臉做了好幾輪掃視,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遂,機械的點了點頭。
秦識咧開嘴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假惺惺地:「加油,一起努力。」
說完他就轉身走出不如他內心黑暗的角落,揚聲叫化妝師和造型師過來給女主角的替身做造型。
紀寧寧深切的領會一句沒什麼用但能完整表達她心情的話:後悔也來不及了……
說好是絕殺的,怎麼就被反殺了?
*
因為是入浴戲,造型很好做。
重點部位仔細貼上防走光的無痕膠帶,長過肩的頭髮自然的挽起來,換上民國時期就在上海廣為流行的絲綢睡袍——大功告成。
妝容也不用太複雜,稍微修飾下就行。
化妝師還誇紀寧寧皮膚光滑有彈性來著。
遺憾她想到近乎全丨裸的拍攝,魂都快散了,哪裡還聽得進來自旁人的讚美。
經過長達半年的拍攝,外景也轉到了內景,現場的工作人員她大都不認識,而認識的人,比如道具組老師、燈光師小哥哥……看她的眼神無疑是有點古怪的。
起初紀寧寧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轉念一思,想起不時前秦導鬧得沸沸揚揚的男丨色熱搜,也就知道那種古怪從何而來了。
知名導演突然生日路透戀愛,突獲女友探班,突然傳出同性緋聞,再突然讓女友出演女主角的替身……
撲朔迷離的劇情,跟著秦識工作半年的大伙兒都看不懂了。
紀寧寧也覺得,這事兒換誰都覺得扯談。
更叫她煎熬的不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而是做好準備后,秦識遲遲不開拍。
場景OK啊!道具也沒問題!
乾冰營造的水霧效果試過了自然得不得了!
秦識一會兒讓人挪挪椅子,一會兒又叫眾人聽他號令,把入浴的木桶從房間的左邊搬到右邊……於是機位跟著變。
他就是故意的!
*
折騰了三個小時,終於等到秦導一句『差不多了先這樣』,眾人如釋重負!
紀寧寧被他叫到跟前。
此時,被燈光照得亮如白晝的場景前。
秦識坐在屬於他的那把黑色的摺疊椅上,側首看著一個正對自己殺氣騰騰的替身,問:「緊張么?」
替身答:「完全不緊張,只感到焦躁,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秦識得逞地笑了一聲:「當然是因為我不惜消耗時間讓你變得不那麼緊張。」
「你故意的?」紀寧寧很想打他!
垂在身側的手那叫一個蠢蠢欲動!
秦識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指著面前攝影機傳到監視器里的畫面,開始給她講戲:「待會兒我喊『開始』,你就從這兒走進去,腳步要緩而慢,在這個過程中還要好看,怎麼樣才算好看,你跟烏小雅一起上過表演課,自己琢磨。來到屏風右側,你停頓一下,轉頭向窗邊看,不要轉得太過,記住你是替身,特寫部分回頭我會讓喬昕自己滾回來補拍。你只需要把肢體語言做到位。」
他在說起特寫補拍時,語氣下意識加重,言及喬昕還用了個頗為兇殘的『滾』字。
可見從導演的角度來說,他對她倆的私下決定是窩火的。
紀寧寧不敢多嘴,點頭如搗蒜,豎起耳朵仔細聽。
「你發現窗外有人在偷看,但你無所謂。你知道他是誰,在這個時候,你是有點兒看不起他的,你想整他,讓他難為情,所以你沒有走進屏風,就在這兒把外衣脫了,類似示威的意思。之後停頓五秒到八秒左右,利落的走進屏風,跨進浴桶里。沒問題吧?」秦識說完特地確定的看了她一眼,眼神無比嚴肅。
「沒問題!」紀寧寧忙不迭應聲,卻不由自主的裹緊自己的外套。
睡衣是兩件套,綢緞外罩和褲子,除此之外,她連打底褲都沒有穿!
秦識對她的小動作視而不見,繼續道:「脫外套的時候不要遲疑,你比演員還早拿到劇本,看過人設和大綱。祁輓歌的個性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紀寧寧依舊搖頭,一張小臉上寫滿驚和悚。
秦識端著導演架子,眉心輕微隆起,像是在懷疑她到底行不行。
這表情嚴重刺激到她。
「我行的!」她堅持,要強得話音都比時才高几度。
虎起來了。
「嗯。」秦識頷首,撤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懷抱雙手靠進椅子里,「去吧。」
紀寧寧的心裡就沒底的『咯噔』了一下。
這就開始啦?
都不讓她試走幾步?
還有她看其他電影的拍攝記錄片,通常有裸丨露的戲都會事先清場啊!
所以……清場呢?!!
導演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紀寧寧心急火燎的想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往場景里去的。
邊走邊還要回想秦識剛才交代的重點。
要走得有美感不能太刻意,走到屏風右側停下,轉臉看窗邊,外面有人在偷看,要給他難堪!
給他難堪的方式就是脫自己的衣服???
這什麼鬼劇情,誰加的這段戲?!
單單十幾步,愣是給紀寧寧走出上刑場的悲壯感。
旁邊圍觀的黑哥等人快憋不住笑了,一看就是秦導在逗她玩兒,整個現場只有她一個人沒發現。
這不還沒清場呢么!
紀寧寧身後,秦識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機掃了一眼喬昕在7點半發來的信息。
她說:【今天請個假,不是白請的,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爸爸,還請爸爸笑納。】
秦識扯著嘴角輕哼了一聲。
這些人,一天到晚跟他耍小聰明。
末了,退出微信,他抬起頭雲淡風輕的對眾人道:「行了,清場,除了替身女演員之外,其他人都去外面等著,這場戲我來拍就行。」
替身女演員:「???」
替身女演員:「……」
替身女演員內心瘋狂飆粗!
眾人內心齊齊感嘆:護食型導演,真實!
*
十分鐘后,大得稍微發出輕微動靜都會產生回聲效果的棚內。
紀寧寧站在入鏡的定點邊,沒什麼殺氣的怒視秦識。
秦識優哉游哉的靠在摺疊椅里,打直了一雙大長腿,微微眯起眼:「雖然我是個妻管嚴,但不代表在我老婆做替身的時候,就能讓其他的工作人員看她的背。」
紀寧寧手都握成拳頭了,深呼吸,再說服自己心平氣和的鬆開。
「首先,我不是你老婆,我們只是訂婚。」她儘可能為自己找會優勢,不管是私下的感情關係,還是目前的工作關係,「其次,幾步路而已,我會演好的!」
「眼神不錯,氣勢很好。」
秦識拿起現場控制組件,調整燈光,按下乾冰按鈕,開始了——
紀寧寧回過身去,望著準備就緒的場景。
不,此時她置身閨房,正要入浴,她是心高氣傲的大家小姐,是祁輓歌!
房間里只有燭光,爐鼎內焚著薄香,稀薄的水汽在視野前若有似無的浮擾。
她定了定神,忐忑地邁出第一步。
腳掌觸及冰冷的地面,那樣的涼意形成一片輕微刺感,把她扎得更又清醒兩分。
白皙如玉的腳趾隨之放下,又多生硬她不知道,這一步走得不夠好也是真的。
但秦識沒有喊卡,她便壯起膽子邁開第二步。
其實很多事情,發生之前的不安大多來自過度想象,一旦開始了,行就行,不行就重新再來,想明白這個道理,紀寧寧就很快釋然了。
她是替身,這是在演戲,就算這段劇情在大熒幕上呈現出來,觀眾也不會知道她是誰。
而她在演一場入浴戲,就發生在角色自己的閨房。
緊張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對祁輓歌而言只是日常。
就算髮現窗外有一雙眼睛在窺視,她的反映也只會是更加強勢的挑釁和反擊!
而此時,秦識不正在身後看著自己么?
紀寧寧對他一直心有不甘。
渴望他的才華,垂涎他的皮囊,羨慕他在鏡頭前抓心抓眼的感染力,還討厭他未盡完演員的本分,明明作品那麼少,轉頭卻成為電影也可以拍得很好的優秀的導演。
還有此次時刻,此情此景。
她是受他擺布的高等道具,而他,他是主宰這一切包括她在內的上帝。
太可惡了……
她要反擊!
來到屏風右側,她頓步,輕微的向窗邊轉了下臉,看的是被假設在窗外窺視的男人。
但其實,她想完全轉過身去看身後那個男人的表情。
紀寧寧沒忘記演員的本分,若無其事的把頭擺正,剋制著呼吸,將睡衣脫下。
她動作很淺,絲質的衣料順著飽滿的肩頭滑落,露出整張無暇的背。
身後忽的涼了。
她的心臟好像也隨之停頓了下。
默數:一、二、三、四……
到第六下的時候,她開始轉頭,頭部向頸項最後是整條脊椎發生扭動,視線隨之轉移,再移……直至她看到坐在監視器后的秦識。
兩人相隔不到五米,相觸的目光幾乎將周邊的空氣點燃。
跌宕得快讓她窒息的心跳頻率中,她看到秦識無聲的吞咽了什麼,也,或許什麼都沒有。
只這過程中,他脖上凸起喉結一上再一下的滑動,艱澀得無可救藥。
瞬間,紀寧寧確信自己贏了。
哪怕是殊途同歸。
*
凌晨一點,回城途中。
秦識開車,紀寧寧坐副駕。
都有點兒心不在焉。
由紀寧寧初次擔任替身的入浴戲,耗時不到半小時,總共拍了三條。
第一條直接失敗,第二條略作調整,第三條總算回歸專業,精準到位。
今日份的拍攝結束。
秦識有種筋疲力竭的脫力感。
紀寧寧也一樣。
路上全程無話,偶時她會用餘光偷瞄他,在他察覺之前勘勘縮回,他也會假裝看後視鏡而實則是看她。
兩人都察覺了對方每一次的小動作,卻沒有辦法拆台點出來。
感覺很微妙。
回到文海公寓樓,在地下停車場時,秦識還和值夜的保安嘮了幾句,說電影上映了包場請大家看,表現得挺正常的。
進電梯,他站在前面,紀寧寧在他身側後方,還是零交流。
看著他的後腦勺,她莫名的想起之前拍攝的情景。
大約兩小時前,秦識也是這樣從後面看著她,而她竟然大膽的在拍攝中途轉身用眼神向他示威……
『叮』地一聲,電梯在29樓停下,厚重的金屬門向兩側打開,秦識率先踱出,頭也不回。
隻身一人似的。
紀寧寧低眉順眼跟在他屁股後頭,等他用指紋掃了電子鎖,走進家門,好歹讓出容她進來換鞋空間,她同時擁有了兩種心情:感恩戴德和欲哭無淚。
進家,沒來得及關門,指尖也才剛摸到主燈開關,驀地!男人的手從耳側探來,略顯粗暴的把門推關!
秦識將她強行轉過身,抵在門上的瞬間,滾燙失控的吻也欺了上來。
紀寧寧先是反應不過來,僵硬的被動承受他的索吻,來自他鼻息和口中灼熱的氣息一下下毫無章法的噴在她的臉上,也鑽進她的口鼻,霎時把她迷得目眩神暈,不自覺發出短促的哼哼。
然後秦識就像被關掉開關的機器人,用自己的腦門摁著她的,有些粗糙的手掌和十指捧著她的臉,質問的語氣:「你故意的,是不是?居然在片場挑釁我!」
他開始算賬了。
一定要算的,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紀寧寧想笑,沒敢笑出來,還得假裝怕他的樣子,說:「第一次演戲沒經驗,轉頭轉過了也不行……」
「不行!」秦識口氣很重,還很急,「你勾丨引我,我忍不了了!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
還要怎麼說……
紀寧寧發現自己一點兒沒再怕的,也主動伸出雙手捧起他冒出鬍渣的臉,「那個……沉憶送了我一套內衣,我能申請先換上么?」
還有香氛蠟燭,點還是不點?
秦識懵逼一瞬。
他以為她會拒絕,要麼就是沉默到底,極度混亂又極度清醒的腦子裡都開始思考待會兒自己是甩門而去還是做一回禽獸把到嘴邊的肉吃了再說別的?
結果,她跟他說沉憶送了她一套內衣?
秦識開始笑,此刻的他活脫脫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
紀寧寧也笑,咯咯咯地,在沉暗的光線里與他媲美繁星的眼對視,心裡的悸動柔軟到甜蜜。
倏的,男人斂起笑容,斬釘截鐵:「駁回申請,下次再說!」
*
秦識用公主抱把紀寧寧抱回二樓,這次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用最輕最輕的力道把她放到床中央,猶如對待世上最脆弱亦是他最珍惜的玻璃器皿。
細密的吻一點一點觸碰她的皮膚,就像是初次品嘗的奇珍,任何的急躁都是無禮的褻瀆。
他不允許自己那樣對待她。
過程里的每一秒都自成定格的永恆。
逐漸淪陷,逐漸癲狂,逐漸沉迷……
疼痛中獲得全新的愉悅,激情里融合了身體和靈魂。
紀寧寧沉溺於秦識給與的一切,全然打開自己,毫無保留的將他接受。
同時,得到了他的全部。
倔強的少女在這夜完成了破繭成蝶的壯舉,心裡始終有個堅定的聲音在說:不悔。
*
隔天早晨的畫風是這樣的——
不到八點,秦識在朋友圈正式宣布:【純潔的同居生活結束了,兩年後3月27號領證結婚,各位可以準備一下。】
親友團很快回應留言。
唐景珩:【哎呦喂!含辛茹苦大半年,終於吃上啦!】
重霄:【現在立flag會不會太早?我倒是不擔心你會辜負人家女孩子,萬一人家女孩兒後悔了不想嫁給你,你說你要怎麼辦?】
應亦丞:【車、房、禮金還是我家公司的股份,說一聲就行了。】
唐景珩對應亦丞說:【兄弟你這樣搞我壓力很大啊!】
重霄回復唐景珩:【你和小喬官宣不就完了,你兩還能拿雙份。】
唐景珩回復重霄說:【我心動了……】
喬昕對重霄說:【狗嘴吐不出象牙!滾滾滾滾!滾啊!】
喬昕對唐景珩說:【死遠點,我要騙禮金也不會找你!】
悠遠的悠遠很遙遠:【你們開心就好。】
伍思恆:【千言萬語只有一句話:恭喜識哥!】
伍思恆:【在這值得慶祝的時刻,請原諒我不合時宜的請求,國外電影組委會那邊下了最後通牒,你還有一周剪片子,前提是先殺青!一周時間!!!一周后失去資格。識哥加油啊!說好了帶我去電影節走紅毯的!給你跪下磕頭啦!】
秦識回復伍思恆:【哦,好,儘力吧。】
單獨回完小伍,秦識又給自己的官宣點了個贊,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手機,縮被窩裡把剛醒的他家老婆抱懷裡。
紀寧寧為數不多的親友團聞風而動,以差不多的方式微信互動。
先感謝Miss憶和藤子友情提供的內衣,雖然沒用上。
接著在烏小雅的N連問里選擇性回答說:「身材好,還持久,滿意得想哭。」
然後,點進朋友圈,發現秦導果真在搞事情。
「這年頭像我這麼有覺悟的男人真的不多了,你要抓緊。」搞事情的男人從後面抱著她,有點兒扎的下巴擱在她肩窩上,撒嬌撒得不要太油膩。
紀寧寧只注意到小伍哭天喊地的內容。
略作一思。
「秦導,我也想去電影節。」
*
5月24號,電影《輓歌》正式殺青。
5月28號,唐景珩在微博上宣布全片粗剪完畢,熱乎的母盤即將由他帶著送到國外參加國際電影節初選。
6月9號,《輓歌》獲選國際電影節正式競賽單元。
7月18號,電影提檔國慶節。
8月11號,秦識攜主創於南影大禮堂進行試映,業界好評如潮。
9月7號,國際電影節拉開帷幕,《輓歌》出征。
*
異國熱鬧的小鎮,在思鄉情切的眼裡,有一種獨特而疏離的美。
紀寧寧坐在加長的車裡,透過車窗看外面被電影節吸引來的形色遊客,看小丑站在馬路邊給小女孩兒表演魔術,看街頭藝人抱著吉他自彈自唱。
而她,坐在去往電影節開幕式的豪車裡,一身盛裝。
身旁是身著黑色禮服,帥得很淡定的秦識。
說不清此行是他陪伴她,還是她點綴了他。
去年八月,他們重新結識於長輩安排的筵席。
十一月初的那天,她鼓起勇氣退了他的婚。
十二月聖誕節,他的生日,他們正式開始交往,熱搜中,白色的氣球擋住了她的臉。
之後聚少離多,想念藏在心裡。
訂婚禮在今年五月,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
接著在某個算得上有些特殊的早晨,她說想去參加電影節。
兩天前,他們在機場十指緊扣的路透照開始在微博上瘋傳,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露出正臉,以『秦識未婚妻』的身份。
友人、知情人、南影的領導包括《輓歌》官博紛紛送上祝福。
過往那些離奇的、誇張的謠言,不攻自破。
直到今天,此時,國內時間凌晨兩點,相關熱搜居高不下,全世界都在誇她馭夫有術。
紀寧寧很少用的私人微博也被八了出來。
出發前她打開看過,粉絲已超五十萬,沒有關閉私信功能的信箱有『999』的小紅點提示。
一夜爆紅不過如此了。
忽聽身旁的男人問:「有什麼想法?」
紀寧寧側眸把他意氣風發的臉映入眼中:「如果去年我沒有主動找你退婚,而是將這件事無視到底,你會不會也和我一樣?」
「如果的事情我從來不去想。」秦識揚了下眉,「不過,我很慶幸你的主動找我退婚,嚴重的打擊了我的自尊心,以至於——我無法放過你。」
黑色的轎車在紅毯前端停下,秦識率先下車,於萬千尖叫聲中、於瘋狂閃爍的鎂光燈中,優雅轉身,向車中的人伸出自己手。
「準備好了嗎?」
結束,亦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