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替身
衣帽間里沒有光亮。
紀寧寧打開門, 藉以身後的光向內望去, 就見喬昕背靠衣櫃坐在地毯上。
看不清她的臉孔，卻能感到她通身都散發著狼狽。
紀寧寧站在門前稍作猶豫，小心地詢問道：「可以開燈嗎？」
喬昕抬起頭翻來一記白眼：「你以為我躲在這裡哭鼻子嗎？」
聲音清脆有力, 態度理直氣壯。
即便是強撐, 她也算撐得似模似樣的。
紀寧寧低首掩去一抹笑, 起手觸到燈的開關, 憑直覺按下最裡面的那個。
霎時, 衣帽間各個角落裡的小燈均勻亮起，視野隨之明朗。
喬昕連忙收斂不自然的表情, 撥開耳鬢邊的碎發，而後，局促地頻頻眨眼。
自小要強，哪裡肯輕易讓人瞧見自己的軟弱……
紀寧寧來到她身旁, 想了想，乾脆同她一樣席地而坐, 送上食物：「叔叔阿姨睡了，我只在廚房裡找到半個蛋糕，還給你泡了一杯檸檬蜂蜜水。」
喬昕道了句『謝』, 正伸手去接, 只看了一眼就脫口而出道：「這巧克力慕思是唐景珩買的吧！」
「是他買的嗎？」紀寧寧不確定, 卻是感到稀奇了。
我隨便從秦識家冰箱里拿出一塊蛋糕, 你都能萬分肯定是唐景珩買的。
這是什麼特異功能？
傳說中的愛的力量？？
喬昕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太那什麼了, 垂下眼, 淡淡地解釋說：「乾媽廚藝高超，唯獨做不好巧克力慕思。所以唐景珩每次來都會買一個。」
紀寧寧想起來了。
秦識生日的第二天，唐景珩說過他們小圈子裡的情況，順帶提了一下對蛋糕的喜好。
喬昕是這個圈子裡唯一的女孩兒，知道這些並不稀奇。
難點在於，她對其中看起來最不靠譜的那個動了心。
「你喜歡吃什麼蛋糕？」紀寧寧岔開話題問。
「我都喜歡，只好做得好吃。」喬昕接過巧克力慕思，目光似乎在上面停頓了下，轉而，放到一旁，拿起溫熱的檸檬水慢吞吞的喝了兩口，說：「戲還沒拍完，還是節制一下的好。」
瞧著她很有主意的樣子，紀寧寧自然不會點破她刻意在迴避某人的心思。
哪怕只是一塊他喜歡的蛋糕。
大得誇張的男士衣帽間里，氣氛微妙的尷尬著。
兩個女孩兒肩並肩的坐下來了，才發現和對方還沒還到能暢聊心事的地步。
頂多算普通朋友……
「那個、對不起啊，打斷你和秦識的訂婚禮。」沉默了小會兒，喬昕主動道歉。
「沒事，該有的禮節都到位了，你別多想。」紀寧寧比她還不好意思。
喬昕實在沒法兒打腫臉充胖子，綻出個苦澀的笑，「我也不知道幾年前的自己怎麼想的，腦子抽抽了跑去微博上開小號。可能沉迷那種別人都不認識我，而我又能對全世界暢所欲言的痛快吧。昨日圖一時爽快，今日給微博送溫暖。」
紀寧寧不好評價，只道：「唐景珩打算把這事壓下來。」
她是覺著，喬昕身為當事人，有權知道身邊的人如何對待這件事。
「我知道。」喬昕一臉無奈，「他說那話的時候我就站在樓梯口。這件事沒他想的那麼容易，可以壓下來，但就跟重霄說的沒差，得花大價錢。」
經過幾次熱搜風波后，紀寧寧大致搞清楚媒體、各家娛樂公司以及公關公司相互博弈的策略和應對手腕。
忍不住感慨一句：「不過說真的，你這小號一公開，太漲好感了。」
「我也覺得。」喬昕抱著娛樂自己的心態跟著笑了兩聲，然後嘆氣，搖頭罵：「缺心眼兒的玩意兒……」
不知道她在罵誰。
紀寧寧只好跟著傻笑，本來就不善言辭，安慰人的事，還是別輕易嘗試了。
「能幫我個忙嗎？」喬昕忽然請求。
紀寧寧表情微呆：「幫忙？」
喬昕點頭，眼珠子都在發光：「一個小忙，可能會有點為難你。」
說著，揭開寬展的裙擺，露出左腳腳踝上新鮮的刺青：一隻翅膀對稱的黑蝴蝶。
仔細一看，就會發現蝴蝶翅膀的紋路是用英文組成的。
「你紋身了？！」
紀寧寧湊近了想看清翅膀上的英文句子，喬昕迅速用裙擺蓋好。
「上周一時衝動。」她簡單忽過紋身來由過程，不想談太多。
紀寧寧也不追問，端正態度道：「說吧，你想我幫什麼忙？」
什麼忙會和喬大小姐的腳踝有關？
喬昕沖她感激的笑彎了眼：「我前天收到伍思恆給我的劇本，讓我補拍一場戲，會露出腳踝，雖然這個紋身能用後期抹掉，但是秦識肯定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電影拍攝期間跑去紋身，很膨脹啊！
說好的專業呢？
紀寧寧聽后更狐疑了：「補拍什麼戲要露出腳踝？你該不會想我做你的替身吧？」
喬昕就拚命點頭：「入浴戲……你先別拒絕我！重點在腳上，只用腳出鏡。你穿條裙子在屏風後面走兩步就成了，很簡單的！我們身高體型相似，換別人秦識不會同意，我也不放心，只有你！only you！求求你，救救我……你也不忍心看我在風口浪尖的全民大娛樂下，還要遭受秦識的死亡凝視吧？」
「秦識的死亡凝視是有點兒……要命。」紀寧寧只是附和了一句。
「你答應了？」喬昕不自覺抓著她的手臂，漂亮和天真完美融合的臉蛋上，寫滿了真情實感。
靜默數秒，紀寧寧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看著喬昕鬆口氣愜意嘆氣的模樣，她後知後覺好像被套路了……
喬昕沒給她多想的機會，拿起之前還抗拒的蛋糕，邊吃邊道：「唐景珩的做法是完全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之後，覺得是對我最好的，他就去做了。」
紀寧寧瞬間茫然。
話題轉得太快，稍微跟不上節奏啊……
喬昕說：「不管國內還是國外，年輕的單身女明星總比已婚的受歡迎，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那他喜歡你么？」紀寧寧問罷就意識到，如果一個人能從你的角度為你考慮事情並且付諸行動，怎麼可能不喜歡？
「他吧，看起來弔兒郎當沒個正經，其實想法很多，不止是對我，他對身邊的朋友都這樣，是個體貼又溫暖的人。」喬昕說完，表情略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在一個誰面前直白的誇讚唐景珩。
會這麼做，只因為不想別人對他有一丁點兒誤會。
紀寧寧是懂的，認同的點了點頭。
說起來，她和唐景珩相處的機會和時間更多一些。
細微之處見真章。
單是上次秦識得罪衛視台的大導演，唐景珩能放下身段去道歉的舉動，已經令她另眼相看。
「我覺得他是珍惜我的。」喬昕自顧把『喜歡』換成了『珍惜』，「小時候……大概從記事到中學階段，我都過得比較懵懂，通俗的說就是天真無邪。可能是生活太幸福的原因，沒吃過苦，也沒感受過痛苦。所以我開蒙比別的孩子晚。愛哭，愛闖禍。又因為我們幾家大人總在一起活動，小輩里就我一個女孩兒，包括秦識都不愛帶我玩兒的，只有唐景珩耐性最好。他就是那個跟在我屁股後面，習慣性幫我收拾爛攤子的人。」
這次也不例外。
「把這條熱搜壓下來很難么？」紀寧寧想起重霄說的『大價錢』，不是很理解。
近期演藝圈確實沒出什麼幺蛾子，但其他家明星也是要吃飯的，你有熱度我就冷了，沒料的製造爆料，有料的放出消息無傷大雅的吸引眼球。
都是為了生活，誰也不容易。
「單說現在掛在榜上的熱搜，要撤下來很容易。」喬昕道：「不去理會也行，網友談論夠了就會被別的事情吸引。前提是，沒有對手落井下石，把『S』先生炮製成已婚富商，或者隱射一線男星……可以發揮的點太多了。」
「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影響……」紀寧寧聽得心有餘悸。
仔細一想，確實是這樣。
紅了幾十年的天王巨星，不論多有藝德、多有人品，總有一兩件宛如跗骨之蛆的黑歷史。
無從探究真假，那樣的映像根深蒂固，實在敗好感。
和喬昕差不多咖位的小花都想出頭，你機會多，我的機會就少了。
遇到這樣的事，對手家的公司大力營造S先生是某已婚富商，喬昕為第三者的假新聞，一旦深入人心，對她事業造成的打擊是深遠並且持久的。
「給我們這些明星做危機公關，首先要會恰當的引導輿論、利用輿論。」這些都是喬昕的老生常談，「唐景珩說要壓住，不是單純的壓下來就可以。他想要的效果是：以後這件事被人提起，誰也不會去深究S先生到底是誰，甚至這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都不確定。只要S先生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那麼『他』就無法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而於此基礎上，大眾記得我喬昕心心念念的喜歡過一個人，我是簡單又痴情的好姑娘。」
紀寧寧停不下點頭，豎起大拇指：「唐少爺好魄力。」
「我以前和他吵架時，他對我說過一句話，他說，絕對不會讓他自己成為我人生中的污點。」喬昕蒼白的笑笑，掩飾尷尬，「那時我們吵架的內容和現在正在遭遇的事情沒什麼相干，不過我想，他在那之前就做了決定。這個決定連我也很難扭轉，只好想辦法幫他省點兒錢了。」
話罷了，從身側摸到手機，點開某APP。
紀寧寧就眼睜睜的看著她用『話癆美少女的秘密花園』這個小號，編輯內容：【別猜了，不會讓你們知道S先生是誰的，我還年輕，要以事業為重。】
編輯完畢，懸空的拇指即將落在『發送』鍵上——
「等等！」紀寧寧伸手阻止，「別火上澆油了。」
她相信喬昕發自真心想為唐景珩省錢，但她正被掛牆頭呢！還是全國最有影響力的那面牆的制高點，風吹草動都會被人無限擴大，這時候回應，博關注的意思更明顯一點？
「不回應是不可能的。」喬昕道：「一味沉默的話，會被人說我心裡有鬼。先逗著輿論玩兒唄，當我第一天在娛樂圈混嗎。我是事件主角，S先生現在只是我的人設道具，讓大家隱約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製造別的新聞熱點混淆視線就好。」
是的，沒錯。
這一招紀寧寧親身體會過，給她當炮灰的還是縱橫娛樂圈的殿堂級天后。
「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是有難度。」
「難點在哪裡？」
「上次虞天后的事，我挺內疚的，雖說她也有她要達成的目的。」紀寧寧問喬昕：「我不是很明白你們圈子裡的規則，可能我的想法會讓你覺得聖母……但是因為自己的事情把別人拉下水，良心上能過意的去嗎？」
「確實，善良會讓人變得美麗。」喬昕先予以認可，接著，眼珠子滴溜溜轉起來了，「所以一般遇到這樣的時候，我會就近取材，搞一點不會真正傷害本人、但又極具爆點的新聞。大家圖一樂，開心過了，就沒有然後了。」
紀寧寧一愣。
喬昕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顆糖果，塞到她手裡：「委屈你了。」
紀寧寧：「？？？」
紀寧寧：「……」
秦導你有點危險啊秦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