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約會
栗子色的雪地越野以每小30公里的速度, 緩慢而平穩的行駛在省道上。
車內暖氣充裕，雪天置身如是封閉的小空間內, 連帶著行駛過程中的輕晃, 營造出的異常舒適的環境。
紀寧寧上車沒幾分鐘就開始犯困，奈何司機的狀況令人堪憂……
她不敢睡。
秦識那對黑眼圈, 往動物園裡一站能和大熊貓稱兄道弟。
任誰看了都怕！
上車前, 紀寧寧為自己的生命安危積極爭取機會。
先提議讓睡了一個下午的伍思恆回來開車，被秦識輕描淡寫的一句「我不困」給否了。
接著她退而求其次說，不然就在片場休息。
也不是全部的工作人員都回了酒店，像道具組的黑哥他們還要針對後面的拍攝做調整, 睡在片場是家常便飯。
王叔王姨準備了火鍋，吃完往睡袋裡一鑽就是野外生存豪華版！
偶爾嘗試一次也是不錯的體驗對不對？！
秦識就冷眼看著她，用質疑她智商的口吻：「我能開車回酒店睡個好覺, 為什麼要留在片場折磨自己？」
問題是你又將近30個小時沒睡, 下午我去後山還親眼看到你和置景師傅一起砍樹做場景。
砍樹這麼消耗體力……
疲勞駕駛的危害和隱患你知道么？！
紀寧寧沒來得及把翻騰激烈的心裡話說出口, 秦識不耐煩的跳下車, 幾步來到她跟前, 拎小雞似的把她塞進副駕駛, 給她拉上安全帶扣好, 附上一番逆反心理極強的宣言。
他說：「放心，唐景珩比你惜命多了, 這車全速撞牆最多斷兩根骨頭, 何況——我不困。」
神踏馬你不困！
紀寧寧都想揍他了！
回到此時, 路上不見別的車影, 冰雪覆蓋了路兩旁的樹木和草，連同這個世界的其他聲音，還有極遠處，古鎮凋零的燈光。
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紀寧寧怕影響秦識開車，更怕他在極度疲勞狀態下一個恍神……
她不敢繼續深想，下意識的側過腦袋，憂慮的向司機看去，得到的是司機彷彿妥協的低嘆。
旋即，車速明顯減緩，靠路邊停下了。
紀寧寧連忙向他湊近少許，關心地問：「你累了？」
隨時掏出手機給小伍打電話，讓他過來接應！
「並沒有。」秦識雙肩下沉，整個人陷進椅子里，斜眼淡淡的向她瞟過去，問：「明天的熱搜是什麼？」
什麼意思？
難不成你還想搶個熱搜？
紀寧寧跟不上節奏，一臉茫然。
秦識嗤地笑出聲，懶散地奚落她，「知名導演不聽勸阻，疲勞駕駛，車毀人亡——全在你臉上寫著。」
紀寧寧收起泛濫的擔心，並翻了他一記白眼。
秦識雙手鬆開方向盤，插進口袋裡，將背舒展在寬綽柔軟的皮椅上，「我早上睡了5個小時，7點到12點。」
不算疲勞駕駛。
累過那一陣，現在也是真的精神。
「你這黑眼圈也太嚇人了……」紀寧寧堅持自己的擔心不算多餘。
秦識不以為然的笑笑，說：「你在車裡坐著，我不會拿你的安全來開玩笑。」
語氣還是雲淡風輕的，也可能是真的累了，想省點兒力氣。
紀寧寧被徹底說服，含著局促的眼睛連著眨巴了好幾下，末瞭望著視線盡頭古鎮的霓虹，小聲嘟囔：「那就走啊，停下來幹嘛……」
其實她是多少清楚的。
關於男人的自尊心。
秦識凡事拎得清看得透，沒有萬全把握不會貿然行動的性格……
質疑他是否疲勞駕駛，已算是對他的冒犯。
但你總是忍不住期待他露出破綻。
不用太大的錯誤，只要一點點瑕疵，讓你證明一次他是錯的，就足夠了。
結果他告訴你，他早上睡了5個小時，更不會拿你的安危來開玩笑。
紀寧寧就很尷尬。
也不知道是他這一型強得太可怕，還是因為自己太弱，總是遭到懸殊明顯的實力碾壓，以至於心裡憤憤然……
秦識沒有繼續行進的打算。
讓車保持發動狀態，暖氣不能斷，隨後打開扶手箱，變戲法似的從裡面拎出兩杯外賣包裝的飲料，將其中一杯插上吸管，遞給隔壁的倔強。
「怎麼會有這個？」紀寧寧詫異的接到手裡，竟然還是熱的。
捏著吸管小心的吸了一口，濃郁的巧克力在唇齒間擴散，感受到的是來自雪夜治癒時刻的暴擊！
紀寧寧表情都變了。
安逸得想流淚。
秦識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取出自己那杯放在旁邊，再探進扶手箱里，取出一個鼓鼓的牛皮紙袋。
紙袋外泛著少許油漬，單瞧著都讓人覺得肯定是什麼美味的熱食。
「這又是什麼？？？」她已經嗅著味兒了！
秦識撕開紙袋，裡面還包了一層保溫的錫紙，揭開后，是一整隻色澤金黃引人垂涎的烤雞！
紀寧寧當下變身看到小魚乾的毛茸茸，舔了舔微乾的唇瓣，「怎麼回事？唐景珩把車給你開，還給你準備宵夜……怕你在路上餓到？」
話是疑問式，但顯然，對於製片人的這看似無厘頭的安排，她相當滿意！
秦識反問：「你說呢？」
紀寧寧不知道啊！
要她怎麼說？
眼睛發直的釘在那隻烤雞上，完全移不開了！
別廢話，先給她來一隻雞翅膀！
秦識還真沒見過這姑娘發饞，在包裝袋裡找到一次性手套戴上，撕下雞翅遞過去。
她露出個心花怒放的表情，伸了手去拿，差一點點就要碰到，雞翅隨著某人的後撤，重新與她拉開距離。
紀寧寧皺起眉頭，咬住后槽牙，瞪！
秦識被她小表情萌到，手裡拿的不是雞翅，是逗貓棒。
「還沒回答我呢，你說以我們製片人那缺心眼兒的性格，這麼做意義何在？」他非要問個所以然。
紀寧寧一門心思在那隻看上去就酥軟美味的雞翅上，她哪裡知道唐景珩為什麼要這麼做！
到底給不給？不給我就搶了？！
能搶到嗎？
趁他不防備發動奇襲行不行？
紀寧寧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
秦識看得真切，暗暗感嘆自己意志力驚人，沒做出拿手機調出攝影功能對她一通拍的變態舉動，面上做個從容做派，用那種略顯遺憾但又絕非真正責怪的語氣，說：「人家費盡心思給我們製造約會氛圍，你眼裡只有雞翅。」
又撩又寵！
「是嗎？」紀寧寧勉強抬眸看了他一眼，迅速把視線放回他手裡的雞翅上，總算察覺有點不對：「約會就是坐在車裡吹暖氣喝熱飲，吃烤雞？」
「不然你想怎麼樣？帶你到鎮上壓馬路逛一圈兒？」秦識亂提議，知道她不會去。
紀寧寧在聽到他這麼說后，撇了下嘴表示否決。
餘光掃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多冷啊……
車裡有吃有喝，空間還比其他車大，座椅也很舒服。
「行！約會吧！」她挪了挪屁股調整坐姿，準備好了，可以開動了。
秦識連聲失笑，把手裡的雞翅遞給她，真心實意的！
紀寧寧猶猶豫豫伸出手去接，接到了，送到嘴邊咬下一口，咀嚼。
極度美味，極度治癒！
好吃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開心得眼彎彎！
秦識盯著她瞧了會兒，也給自己撕了一隻翅膀，靠在椅子上吃起來。
事情要從三小時前說起。
當時正在拍陳卓的殺青戲，現場保持著敬業的安靜。
秦識全神貫注的看監視器里演員們的表現，唐景珩在這時蹭到他身旁來，和他一起假裝很懂的看機器。
此狀態持續大約三分鐘，秦識有點煩了，賞他『有話就說』的四字真言。
唐景珩就開始碎碎念——
「問過機場那邊，明天下午能飛，不是什麼旺季，去機場再買票不遲。」
「一月開機到昨天連年都沒回家過，忒不是東西了！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叔叔阿姨親生的，你看我在片場呆多幾天，我媽那電話一個接一個。」
「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叔叔阿姨習慣放養你，你要在家呆著還嫌你打擾他們二人世界。」
「但是小寧寧不一樣，不是一個性質！你們還沒到家人那份上。」
「小姑娘是要哄的！」
「真把人當手下使喚，片場兩天一夜遊，完了打道回府？三月下旬見？」
「你怎麼那麼不是人呢！」
「怪不得小寧寧說不一定和你走到最後，你看看你，這面相愈發有單身狗的特點。」
「你別瞪我，都給你安排好了，要不怎麼敢做你兄弟呢？」
唐景珩藝高人膽大的在監視器前耗盡秦識最後一絲耐心，把車鑰匙塞給他，送了他一個粗糙卻不失有心的約會計劃。
秦導是個明白人，可食用的道具要怎麼用，在哪兒用，他出發前全琢磨好了。
這時停車的地點，既看得到遠處古鎮的燈火，又不至於被其他經過的車輛影響了氣氛。
夜景也不錯，有條小河彎彎曲曲的從左側流過，周圍有樹木錯落著，平時看沒什麼特別，這一場大雪下過之後，就多出幾分浪漫的特質。
拍韓劇都不在話下！
更何況是和他家姑娘坐車裡喝熱飲，吃烤雞。
紀寧寧這次心甘情願被套路，秦識也對唐景珩的安排無比滿意。
吃完雞翅，兩人又分食了雞腿。
看著外面靜謐的雪景，吃著好吃的，秦識先問：「這兩天感覺如何？」
做的就是這一行，聊天內容逃不開這件事。
紀寧寧心得體會多，有滋有味兒的吃著，巴拉巴拉說：「緊湊，緊張！一點兒都不覺得累，從昨天來到片場那一刻，全身都是幹勁兒……」
她停下來，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垂眸笑道：「總之很有滿足感。」
「拍幾張照片就滿足了？」秦識笑話她。
但對於她說的那種感覺，完完全全的認同。
「我做的事情可多了。」紀寧寧把雞骨頭扔進塑料袋裡，扳起手指頭一件件數給他聽。
其實做的都是片場里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兒。
換個人在耳邊說這些，秦識肯定煩死了。
但聽他家姑娘興緻勃勃的說這些，他就像從沒去過片場似得，聽著全是新鮮。
片刻，說完了。
紀寧寧抓起還剩半杯的熱巧克力，油膩的手指捏住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腮幫子頓時鼓漲得跟森林裡覓食的小松鼠。
等對稱的鼓漲恢復原樣，她開始對秦識抒發心得感想，「你知道嗎？每次在吃過鹹的東西以後，我就特別想再吃點兒甜的！」
「我也是。」秦識慢吞吞的點了點頭，心思早就轉到別的地方。
顯而易見，紀寧寧進入酒足飯飽的無防備狀態。
忍不住，真的是忍不住。
秦識幾乎是下意識地、自然而然的就說出那句：「所以能不能給我說說，為什麼你覺得我們不能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