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處理
古鎮正值旅遊淡季, 連續一周雨夾雪的天氣，室外冷到骨子裡。
唐景珩在機場接到紀寧寧，照原路線先去酒店。
四十分鐘的路程，被唐少爺效率劃分為三個部分——
前半場把奚薇那個搞事情的小妖精從頭到尾罵一遍, 中場吐槽秦導每天在片場不當人，後半場哭唧唧細數身為製片人的十大苦楚。
紀寧寧全程冷漠臉, 連安慰都懶得。
戲精劇組的製片人當然也是戲精，這是她上次來時就收穫的心得體會。
記一輩子！
天黑前抵達酒店, 面外的路邊停了七八輛嶄新的同款黑色SUV，車身均貼某電視台王牌綜藝的標誌。
攝影團隊、導演組還有各家明星的助理啦經紀人啦，分散站在各處，有商有量的說著什麼。
看樣子也是剛到沒多久。
唐景珩把車打了雙閃等在後面，冷不防嘆了口氣：「這個節目組的總導演上周聯繫過我，說他們這季第一期會在鎮上錄製, 能不能讓咱們劇組擠出半天時間，秦導帶著幾位主演和他們的固定嘉賓做個小互動。」
明星藝人上各種綜藝節目是目前娛樂行業的大趨勢, 觀眾愛看，附帶還能攢收視率，給拍攝地拉動旅遊經濟，給來電影電視劇團隊做宣傳，一舉多得。
等《輓歌》殺青確定上映日期, 少不了這個流程。
眼前這樣的王牌節目, 可遇不可求。
紀寧寧是覺得, 半天時間而已……
又見唐景珩一臉頹廢, 便也猜到秦識的態度了。
紀寧寧客觀道：「本來拍攝周期就砍了一半，就算直接拒絕，節目組的導演應該能理解。」
合作嘛，那麼多一蹴而就。
《輓歌》從導演到主演自帶話題，還有老藝術家和天后虞雅君的保駕護航，人家衛視的導演不至於被拒絕一次就記恨在心。
「嗯。」唐景珩狀似認同的點了下頭，轉而，正色看著想法單純的紀寧寧，苦澀道：「接電話時阿識也在場，我順口問他要不要去，半天就當給主演們休息放鬆。他倒好，斬釘截鐵說——沒有必要上這些毫無營養的節目浪費時間。我電話正通著呢，人家聽得清清楚楚！」
紀寧寧：「……」
「衛視台有實權的總導演哦！手裡握著好幾個爆款節目！重霄他老媽遇見人家都要面露微笑意思一下的！秦導一句話，梁子結得那叫一個粗壯！」時隔一周，唐景珩說起這事兒臉色還能來個精彩紛呈的變化，「雖然人家什麼都沒說，但我懷疑你家秦導已經被這家衛視悄無聲息的封殺了。」
紀寧寧：「……」
紀寧寧看著外面綜藝節目組的人在酒店裡進進出出的忙碌，想了想，正色強調：「他也是你家秦導。」
「算了，不說這個了。」唐景珩心如死灰，「那傢伙睡到現在還沒動靜，一會兒你幫我去看看他死了沒有，還剩一口氣都把他拖起來，今晚拍夜戲，11點準時開始。」
有那麼一個瞬間，紀寧寧覺得唐景珩這個製片人當得挺有樣子的。
相較為人處世這方面，她家秦導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男孩兒。
嗯，她家的。
*
車裡說了會兒話，後面來了輛大巴。
唐景珩眼睛尖，看到那王牌節目的總導演從車裡走下來，忙不迭把車停在路邊，主動下去打招呼，努力化解誤會。
紀寧寧拿著他給的副卡，輕車熟路上秦導房間提供正常向叫醒服務。
不想進了電梯，意外聽到同乘的節目組工作人員的八卦對話……
「剛才沖周導點頭哈腰的小哥哥你們注意到沒？長得挺帥的！」
「你不認識他？《輓歌》的製片人，著名A市土老財之子。」
「就是他啊！難怪周導剛從大巴下來他就屁顛顛的迎上去了。」
「然並卵，垂死掙扎而已。周導放了狠話：我們台、包括戰略合作對象——絕不參與《輓歌》任何宣傳活動！」
紀寧寧開始為秦導擔心，同時認證的心疼正在裝孫子的唐製片人。
「活該！本來雙贏的事，不願意直接說拍攝時間不夠就完了，非要說我們是什麼……沒有營養的綜藝節目？」
「秦識也太傲了，有才華又怎麼樣？演藝圈先搞好為人處世再來講合作謝謝，你有才華就能隻手遮天？」
「不過說句實話，我們台一直跟佰年合作，山海娛樂的太子爺跟秦識是鐵哥們，本來就不是一路。」
「你說的是一方面，關鍵是秦識任意妄為下去，得罪的人不會是一家兩家。」
「以前關注他的時候覺得他還行，挺穩挺成熟的，沒想到他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不是談戀愛了么，智商負數的直觀表現？」
紀寧寧：「……」
看來還真是她的鍋。
「他那算半個圈子裡的女朋友怕不是憑空臆想出來的！從頭到尾只有他自己在那兒說，可信度極低。」
「哈哈哈哈我也有同感，搞不好是個給佬。」
「你們還不知道吧，咱們組裡那二位打賭了——想盡一切辦法驗明秦識正身。」
「卧槽不會吧！」
「真的嗎？！！！」
「萬恬的助理親口跟我說的，等著吧，這場戲可比秦識拍的民國狗血偶像劇精彩。」
紀寧寧：「……」
這個綜藝有七男兩女，共九位固定嘉賓。
女嘉賓萬恬和施孝玟均屬佰年娛樂的當家花旦，絕對的一線小花。
喬昕跟她倆一比，不論影視作品還是商業價值都稍遜一籌。
尤其萬恬，當之無愧的新一代話題女王，為人相當豪放，出了名的愛玩，最大愛好圈中眾人皆知——集郵。
反而施孝玟，以鄰家女的熒幕形象出道，一直都走『歲月靜好』的知性路線。
敢情這二位把秦導當攻略目標，惦記上了。
*
秦識的房間在頂層，電梯在17樓停下，工作人員肆無忌憚聊著自家節目里的藝人八卦。
完全停不下來。
她們走出電梯時，其中一人還有意無意的瞟了紀寧寧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紀寧寧覺得她們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生怕她沒興趣不會向外傳播似的。
為什麼要故意？
她搞不懂了，按關電梯門，來到19樓，用副卡打開秦識房間的門。
*
客廳里亮著燈，其狼藉程度和濃重的煙味兒成正比。
紀寧寧環視一周，放棄的搖了搖頭，將行李箱放在一旁，推開卧室半掩的門。
秦識睡得正熟，鼻息間發出一陣陣規律的鼾聲。
聽上去又悶又低沉，像炎炎夏夜裡，正在醞釀的暴雨深空。
紀寧寧踩著地毯走近，輕手輕腳的蹲在床前，待視線適應了房間里的暗，便望清了男人的睡容。
這是一張疲態未消的臉，輪廓分明。
滿臉明顯的鬍渣，看上去比平時多出幾分男人味兒。
秦識側身而卧，覆到胸口的被子被他夾在腋下，身上還穿著拍戲時以舒適度為主的運動套裝。
他將一隻手曲著塞在枕頭下，腦袋壓得很低，這應該是他打呼的直接原因。
紀寧寧安靜的盯著他打量，腿都蹲得有些發麻了，發現自己是不忍心叫他起來的。
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早，6點半都不到。
夜戲11點開始，9點起來洗漱吃飯準備足夠了。
她定下主意，準備去客廳給唐景珩發簡訊問秦識有沒有別的事，要是沒有的話，就讓秦導多續會兒命吧。
正要起身，鼾聲忽然停止了。
紀寧寧一愣，抬眸向秦識看去，沉暗的光線里，對上他灼亮又清醒眼眸。
「你醒了？」
「來多久了。」
兩人同時開口，一道聲音略帶歉意，一道還余有睏倦散漫的懶意。
秦識把枕下的手抽出來，稍微調整了一下睡姿，緩聲道：「總覺得有個視線在我身上掃來掃去，先我以為做夢。」
紀寧寧感到奇怪：「後來你怎麼發現是我的？」
「大概是男朋友的神秘力量。」見到久未蒙面的女朋友，秦導的心情頓時愉悅起來，險些爆發的起床氣都活生生壓制住了。
紀寧寧笑了一聲：「剛才我在電梯里聽到隔壁綜藝節目的工作人員吐槽你，說戀愛讓你智商負數。」
他表情微變：「唐景珩都跟你說了？」
她點頭，用手托著下巴，不管幹凈還是不幹凈，慣性向後，往地毯上一坐，「不喜歡上綜藝是一回事，但是說人家節目沒營養還讓總導演聽見了，感覺不是很禮貌。」
對業界前輩的尊重是後輩應有的禮節。
「你說得對。」秦識垂著眼，沉思地說：「這兩天我會找機會向周導道歉。」
紀寧寧對男朋友的態度非常滿意，這件事在她這裡就算過了，接還有一件。
她接道：「那幾個工作人員還說，萬恬和施孝玟拿你打賭，說要在節目錄製期間把你拿下。」
秦識聽完，掀起眼皮望住眼前認真敘事的小姑娘，唇角不自覺地就向上揚了。
紀寧寧察覺他意味不尋常的目光，心思古怪的和他做起對視。
得半響，沒對視出個所以然。
她皺起眉，語氣加重：「兩位當紅一線小花爭著要跟你有點兒什麼，你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秦識故意問，臉上的笑都快把他正經導演的人設給崩壞了。
紀寧寧被他笑得渾身不自然，忍不住瞪他一眼，「說話！」
到此刻為止，仍然不覺得自己是個會吃醋的人。
她為什麼要吃醋啊？
她就是在對秦識陳述一件事情。
她絕對相信秦識的為人。
告訴他，是因為知道他會把這件事處理好。
秦識是察覺了，看得真真兒的。
但他不想點出來。
看倔強吃醋還不自知，多可愛啊……
他只是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像是在斟酌的樣子，遂，探手在枕頭周邊摸了半響，摸出手機，調出簡訊，然後將屏幕轉向朝她，坦蕩蕩地展示——
先是名為『萬恬』的微信好友向秦導發來信息：
【秦導你好呀，我是萬恬，去年加了微信一直沒有聯繫，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對啦，我現在在機場呢，要去你們拍電影那地兒錄製節目，下午就能到，有時間吃晚飯嗎？】
【聽說你今天要拍夜戲，當導演真辛苦呀，收工后我請你吃宵夜如何？】
【其實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有個做生意的朋友想投資電影，他特別喜歡你的《謊》，我呢，就想趁這次機會介紹你們互相認識，你的意思呢？】
【知道你忙，空閑的時候回復，我隨時等著。】
紀寧寧看得頭皮都麻了。
為什麼有的人發簡訊都能發出嗲到死的語氣音調？
再看萬恬發來信息的時間，竟然和早上秦識跟她說話的時間差不多！
雖然秦導沒有搭理她，導演和沒合作過的演員互相有微信也很正常，但……
紀寧寧不知道怎麼說了。
抿了抿嘴，臉色陰沉。
秦識確定她看完了，把手機收回，再調出另外一位的，同樣展示給她看。
施孝玟的表達方式以外的簡單粗暴。
【你好，我是施孝玟，我想萬恬已經聯繫過你了，不知道你怎麼想，我就直說了吧，雖然感覺你不是愛玩兒的人，不過要是想玩兒的話，我比她乾淨。】
紀寧寧：「……」
逃避的用手撥開秦識舉著手機的手，搖頭，再搖頭。
「我不知道說什麼了，這些女人瘋了嗎……」她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通，末了又補了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
秦識做完報備工作，打開檯燈，起身靠坐在床頭，「我沖個澡，你到客廳等我，看會兒電視，我們一起吃晚飯。」
搞不清楚怎麼就被兩個從來沒有正式碰過面的女明星弄得身心疲憊的紀寧寧，聽話的站起來，離開卧室，小心帶上門。
等她出去后，秦識復又看了下屏幕上還顯示的施孝玟那則信息。
「你比她乾淨？」秦導極其輕蔑的冷笑，「我還比你們都乾淨呢。」
當著他家姑娘的面，糟蹋他？
簡直痴心妄想！
秦導直接無視了這兩，打開微博，點進個人主頁，再點進信息，刪掉自我介紹里那句『演員，導演，一個男人』。
重新編輯。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
秦識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