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有事
喬昕早上從A市出發, 此行受藝術節主辦方邀請, 代表即將在當地開拍的《輓歌》劇組, 出席開幕式。
她一出現就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目光, 在場的記者們把她團團圍住,爭搶著想把她納入自己的鏡頭。
沒搞清楚狀況的遊客拉著路過的服務員打聽,用手機錄像準備求合影的不在少數。
劇組的工作人員也覺得特別有排面!
唐景珩身為《輓歌》的製片人, 此等場合自然要露個臉表個態。
紀寧寧近距離圍觀他先是不情願的做思想掙扎,見秦識沒有去周旋的意思,只好留下句『我去走個過場』, 嘆上一口老氣,起身走到記者大軍最外層, 猶如摩西分海那般擠了進去。
轉眼間, 被網友戲稱為『史上顏值最扛打製片人』的男人, 站到了預定明年絕對大爆的小花喬昕身邊, 取代她的經紀人, 成為護花使者。
有個細節是:兩人在狂閃的鏡頭裡笑容滿面的客套對視,接著不約而同把臉轉向反方向,喬昕眉頭微折, 一瞬間流露出某種類似抵觸的情緒, 唐景珩則僵硬的揮了下手,像初次參加電影節走紅毯的愣頭青,哪兒哪兒都不自然。
紀寧寧隔著一定距離遠觀, 覺得自己眼神兒真好。
忽然突發奇想給秦導發簡訊:【喬昕和唐景珩從小就這樣嗎, 曖昧讓人受盡委屈?】
秦識坐在她斜對面, 兩人中間隔了兩張圓桌。
此時的秦導已經用完午飯,閑適的坐在椅子上注視那方的一舉一動。
表情略顯嚴肅。
收到簡訊后,秦識回復道:【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不管什麼情況,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假如影響電影拍攝,他們的狗頭就沒了。】
紀寧寧讀完簡訊,重新看向在記者面前佯作友好的苦情鴛鴦,忽然萌生了同情的情緒。
其實不止她,連烏小雅都在那天小聚後跟她發簡訊八卦說:「我用我下半生的演藝事業跟你打賭,喬妹和唐公子絕對互相有意思又互相不說破。也可能已經說破了但其中一方不表態,另一方就窮追不捨想要個結果。」
紀寧寧被小烏鴉這番直覺性發言驚呆了。
唐景珩和喬昕的關係如履薄冰,經不起說道。
她思緒亂飄的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秦識又給她發了一則信息,比較私人,並且帶著莫名的遷罪:【有時間關心別人的感情問題,為什麼不先反省一下自己?】
紀寧寧無解歪了下頭,確認的朝秦導看去,得到他怨夫般的眼神。
她:「……」
看到他低頭去打字,她忙不迭看手機。
秦識:【我談了一個連午飯都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吃的女朋友。】
哦,原來如此……
紀寧寧強行抿唇,忍住笑意,醞釀了幾句正經話給他回過去:【電影沒幾天就要正式開機了秦導,你看這兒滿大街的記者,要以大局為重啊秦導。】
編輯完發送過去后,她悄咪咪地掀起眼皮留意遠處那個男人的反映。
秦識靠在椅背上,單手拿著手機,滑動解鎖,垂眸閱覽,完畢,松釋的雙肩輕微抖動了下,她疑似聽到他嘲諷地『哼』了一聲。
秦導是個乾脆人:【因為這裡屬於片場範圍,你想和我公事公辦?】
紀寧寧從『公事公辦』這四個字里嗅到危險,無聲咽下一口不存在的唾沫:【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秦識:【好。】
秦識:【你可別後悔。】
紀寧寧捧著手機一臉茫然的抬起頭,
秦識老早就在盯著她看,守株待兔的等到和她四目相接的一瞬,嘴角上揚,拉出莞爾的弧度,笑著:「哼。」
紀寧寧:「……」
這是來自全世界最公事公辦的導演打算給我穿小鞋的『哼』么?!
*
唐景珩在門口招呼了會兒,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話就抽身而退了。
回來就見到秦識和紀寧寧眉來眼去的,給他膩歪得……
「剛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一轉眼跟秦導簡訊來往,你儂我儂——你們這些演員!」唐製片人一屁股在原位坐下,滿臉寫著『我受夠了這個操蛋的世界』。
「然而事情沒有你想象中美好。」紀寧寧直接把簡訊內容展示給他看,「看到了嗎?秦導要安排我了。」
唐景珩『呵』地笑了一聲:「意思就是昨天忙到半夜沒來得及安排你,今天才垮著一張欲求不滿的臉?」
紀寧寧沒聽懂他開的黃腔,露出個懵懂的表情。
唐景珩『呵』了第二聲,「片場不能解決的問題,晚上回酒店關上門還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你跟我賣慘?」
紀寧寧就臉紅了,欲言又止盯著他瞧,半開的唇瓣呼之欲出,或許是某個不確定,也或許是那句『你智障?』的嘲諷。
唐景珩挽起毛衣袖子,慢條斯理的給自己舀了碗湯,突然跑題的解釋起來:「奚薇打阿識主意的事兒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的話,也不會在這節骨眼拉你到片場玩兒。不過你放心,我們秦導在片場那向來是冷酷無情,誰敢當他拍電影,他一定親手剁下那人的狗頭!」
說完他停下來,見紀寧寧沒表示,只好繼續道:「熱搜的事情應該是前台跟哪個下三濫的娛樂博主爆的料,這事兒我會找酒店方處理的。說起來多虧小寧寧你挺身而出,不然開機以後那麼多老藝術家鮮肉明星住進來,前台天天爆料還得了啊?」
說茬兒也完了,唐景珩頓住,看身旁小姑娘的臉色。
她還是不怎麼動容的模樣。
「你別太過分了啊!」唐小爺也是有脾氣的,「我這好心好意安排你來一趟,跟阿識住一個房間怎麼了?都同居那麼久了還怕別人說還怕上熱搜啊!啊?別以為你小几歲大家都要讓著你,都是成年人了思想能不能成熟點?說話!不許跟小爺這兒沉默到底。」
「不是……」紀寧寧可以說是相當無奈了,「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你說!」
「按照法定年齡,我還沒滿十八。」
唐景珩被嘴裡的一口熱湯活活噎住。
紀寧寧憂愁的看著他:「不是說我思想不成熟,感情方面我確實沒經驗,秦識還是很照顧我感受的。」
「……」
「你別這麼看著我,我和他同居這兩個月真的就是同住一個屋檐下,他也不是天天回家。」
唐景珩難掩不可思議的震驚臉:「那昨天晚上你們……」
紀寧寧急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別亂想!」
「好好好,我不亂想!」這不是能亂想的事兒!
啊啊啊啊啊!
唐景珩順手抓起誰喝到一半留在桌上的礦泉水,擰開了仰頭一飲而盡。
末了,放下空瓶,兩眼發直的盯著正前方看。
過了好一會兒,緩過來了。
「小寧寧,我正式向你道歉。」唐景珩特別有自覺,歉意得都想當場給人小姑娘跪下磕頭。
相處久了,紀寧寧知道他沒壞心,也沒真的生他的氣。
撿著關鍵問:「你能給我重新開間房么?」
「出了餐廳我就給你把這事兒辦妥!」
「以後不會再側面推我上熱搜了吧?」
「絕對不會,再讓你上熱搜我是王八蛋龜兒子!」
「嗯,好,我相信你。」得到保證,紀寧寧滿意點頭。
唐景珩略鬆一口氣,端著小心問:「您老還有什麼吩咐?」
那句『沒有了』已經來到紀寧寧嘴邊,見他一臉問什麼都會如實告知的真誠,紀寧寧圓潤明亮的杏眼裡忽而轉出幾許惡意的光華。
唐小爺當即察覺不妙!
來不及了,也攔不住了!
紀寧寧像個剛考到記者證的職場菜鳥,橫衝直撞百無禁忌:「你和喬妹是誰追的誰?好上了嗎?還是說你和秦識一樣只把她當妹妹,不忍心在她事業上升期拒絕她?可我真的覺得你看她的眼神和別人不一樣,所以你們真的沒可能還是怎麼樣?你到底怎麼……」
唐景珩則像個被戳了心窩子的少年,全身每個毛孔都滲透出恐慌:「住口!跟你沒關係!不許問!再問翻臉!你真討厭!你和秦識一樣討厭!不跟你們玩兒了哼!」
兩個人太專註於互相攻擊,以至於忽略了來自不遠處,秦識那逐漸變得暗流洶湧的視線。
聊得很開心啊,看樣子真把到片場學習當觀光旅遊了。
說好了要公事公辦,是吧?
他明白了。
*
午飯結束,伍思恆找到紀寧寧,說是秦識給她安排了這兩天的工作,現在就帶她去片場。
路上,小伍把問題簡單說了一下。
燈光組和道具組在溝通的時候出了點問題,現在祁輓歌的閨房出現技術性錯誤,直接導致的後果是——攝製組拍攝軌道沒有空餘的地盤搭建!
「不算昨晚你看到的宅子門口的修葺,女主角的閨房搞成這樣,識哥都氣瘋了!」小伍一邊開車一邊吐槽:「前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馬頭牆高得很,不會讓你一個小姑娘爬上爬下。這兩天你就幫我盯著閨房那邊,草稿給你了,看不懂就打電話問我。」
奚家大宅是文化遺產,一磚一瓦的改動都要經過當地相關部門和奚家的同意。
三方溝通原本挺順利和諧的,不知道奚家那位小公主抽什麼瘋,突然鬧彆扭,他得抽空去一趟市政。
小伍接著交代道:「一個特別重要的要點,那房間里的傢具是跟大老闆借的,全是價值連城的古董!你去了以後先看看他們有沒有照我說的把那些傢具用布包起來,沒有的話立刻做!完了再調整。其次是協調燈光,叫他們按照我草稿上的標註的把油燈點起來,每個角度給我來一遍,我晚上十點過來檢查!你沒問題吧?」
紀寧寧翻看小伍給的數張草稿,對他潦草的字跡和一些小符號的用意瞭然於心,應聲道:「沒問題。」
涉及到她的專業,加上早些時候參與過分鏡繪製,對場景把控能力還是有的。
這件事,她有把握做好。
「別人問你是誰,你就說是我助理,你說的話就是我說的話,有問題讓他們來找我。」小伍怕劇組裡有人欺負她臉生,特地給了她一個手握實權的頭銜。
紀寧寧點了點頭,揚起唇笑得野心勃勃。
雞毛令箭在手,可以大展拳腳了。
然而到了片場,紀寧寧才發現事情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秦識比她和小伍先到,就提前了十分鐘。
來了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指揮大伙兒把祁輓歌那間房的值錢傢具打包好,並做了新的安排。
接下來是重點——
秦導當著在場所有工作人員的面,冷颼颼的眼神瞟到跟在他的副導演伍思恆身側的小姑娘,用下巴指著她,說:「那個小矮子,說的就是你,過來,有事。」
事情就是推翻小伍在路上給紀寧寧交代的全部,再塞給她兩張自己在來路上畫的……潦草版分鏡,讓她照著執行。
秦識始終不是專業美術生,再是經過《謊》的磨練,在車上顛簸一路,畫的分鏡簡直辣眼睛!
小伍伸長了脖子湊過去,就瞄了一眼,忙不迭別開臉表情誇張的低聲道了句:「我的天……」
紀寧寧接到手裡,反覆把兩頁紙看了個遍,內心也是……相當翻騰。
就這樣,秦識還要問:「有什麼問題?」
她站直了,搖頭,臉色平靜:「沒有。」
這不刁難,也不是公報私仇。
這是秦導對她的關愛,她懂的!
秦識冷聲笑笑:「不錯,很好。」
就在這一瞬,紀寧寧砸吧著小嘴,慢吞吞地補充:「其實還是有一點問題的,秦導你能別叫我小矮子么,我叫紀寧寧,我有1米63,開學時拖鞋量的,特別標準。」
「你有1米63這麼高嗎,我還真沒看出來。」
「嗯,可能今天天氣不太好,影響了你的眼色。」
『哐當』一聲,疑似工作人員沒把東西拿穩,手滑從馬頭牆上掉了下來。
全場寂滅了。
工作人員A:「她是不是不想活了,一來就和秦導剛正面。」
伍思恆:「這不還活蹦亂跳的么。」
工作人員B:「背景很深么?我差點以為她要跳起來打秦導的頭……」
伍思恆:「是挺深的,打秦導的頭也是有可能的,我真的不是在嚇唬你們。」
工作人員C:「所以伍哥,這姑娘什麼來頭?」
伍思恆:「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