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最好
米飯香味溢出廚房時, 游舒開始炒菜。
醋溜土豆絲、芹菜炒牛肉外加肉丸子粉絲白菜湯。
做好后, 沒留下吃飯, 隨便找了個理由拽走秦裕謙，白送秦識和紀寧寧一頓以『家常』為主題的二人世界午餐。
對此, 秦識評價說：「看來我媽今天心情很不錯。」
紀寧寧沒聽懂, 茫然了一臉。
兩人肩並肩站在玄關，保持送長輩離開的立正站姿, 側首向對方，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對上視線。
「你知不知道……」秦識欲言又止。
紀寧寧更茫然了，不自覺歪頭看著他：「什麼？」
秦識想說的是：你知不知道我爸媽真的很喜歡你。
話到嘴邊, 忽然顧慮，再被她這記歪頭殺萌得一愣……
他垂下眼, 輕輕柔柔的笑了。
「沒事歪什麼頭。」秦識悶聲悶氣的別過臉，眼神表情不太自然。
紀寧寧茫然三重奏, 怎麼秦導還無端端害羞起來了？
想要追問，毛茸茸在這時蹭到跟前, 沒臉沒皮橫卧到她穿著拖鞋的腳上, 不矜持的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
她的疑惑被打斷、抽空, 聳了聳肩, 就地蹲下, 專心一意的給它撓舒服。
秦識望著眼皮子底下的少女和貓, 除了幾秒前萌生出的顧慮, 此時心中又多出一重可以稱之為『自私』的珍惜。
爸媽對紀寧寧的喜歡，建立在已經把她當成未來兒媳的基礎上。
顯然，她本人尚未意識到這一點。
讓她知道的話，會不會又變成擊退她的壓力？
唐景珩說：沒到適當時機，勉強在一起會發生很多碰撞，傷人傷己。
這話不時就被秦識想起，然後當做警鐘在腦子裡敲上一下。
紀寧寧剛念大一，明年三月間才滿十八。
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用拔苗助長的方式強迫自己迅速成熟起來。
寫滿倔強的骨子裡，全是對生活與周遭的小心翼翼。
秦識看在眼裡，對她不願給他添麻煩的舉動，愈發感同身受。
當初老爸那句『懂事的孩子因為沒有任性的資本才懂事』，用在紀寧寧的身上，深刻領悟之後，他竟是心生疼痛之感。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秦識就想把最好的都給她，把她寵得比喬昕還要無法無天，看她對自己撒野。
如是期待下，他又發現他們從正式認識到今天此刻，得四捨五入才能勉強算做一個月。
他們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能夠看到對方。
秦識樂於將一切與電影有關的知識教給她，只要他會。
而這個渾身貼滿『倔強』標籤的小姑娘，用她倔強的上進和努力，不斷的回饋著他的期望。
現在的狀態就很好。
不能要求更多了。
「吃飯吧。」秦識收回繁複的思緒，轉身向餐廳走去。
紀寧寧聞言抱起貓，乖巧跟在他身後。
冷不防，秦識頭未回，步子也沒停下，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冷聲放話：「把貓放下，手洗乾淨再過來。」
紀寧寧猝不及防的頓住身形，低頭看貓，貓也看著她。
各種不可思議！
這人是修了仙嗎？
不然為什麼連看都不用，就知道她在幹嘛？！
*
擺平了突然亂入的父母，秦識又用大約三分鐘的時間，分析了目前自己和紀寧寧的相處狀態，得出結論並冠以執行。
對私方面和平穩定，接著就該討論於公問題了。
午飯時間。
紀寧寧正用實際行動支持游舒女士那道爐火純青的芹菜炒牛肉，秦識忽然發話：「《輓歌》的主要演員表，最遲明天晚十點前對外發布。」
從語氣判斷，此刻是秦導，不是秦識。
紀寧寧收回探出去的筷子，望向坐在正對面的男人，眼色里有那麼點兒誠惶誠恐的意思：「你想對我交代什麼嗎？」
秦識點頭：「下周開始，我會陸續和各個部門先開一個小會進行簡單的溝通，這個環節結束后，所有的幕後人員會進入最緊張忙碌的階段。以你目前的專業水平，你覺得自己能做什麼？」
紀寧寧一下子就被問住了。
這是她初次參與電影拍攝，進行到哪一步，該做什麼，若然沒人告訴她、引導她，她確實無從著手。
「就……等舞美相關的會開完，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她只能猜。
經過這麼些天，總算學會以導演的意思為主。
遺憾此回答並未讓秦識滿意。
他給自己盛了碗湯，放在一邊，收回雙手習慣性的交疊於胸前，神情嚴肅得堪比國考考場上的老師。
「我拍電影是這樣的，統共五個大部門。以你的專業劃分，應該去美術部，那邊又細分為美術、置景以及服化道等等小組。你覺得自己呆在哪個小組能幫得上忙，而不是抱著以『學到東西』為主的想法，去做這件事。」
秦識這番話，信息量是很大的。
紀寧寧消化了一會兒，先是向他確定：「你在勸退我嗎？」
秦識把頭輕搖：「我說過只要你努力就不會把你丟下。但這畢竟是你第一次正式參與電影製作，方方面面沒經驗，所以我在一直在想，該把你放到哪裡，你才能把自己強項充分施展出來。我想聽聽你怎麼想。」
沉默。
其實紀寧寧很怕和工作狀態全開的秦識相處。
這樣的怕，來自於專業上多個領域的差距。
而差距是以整部電影為計量單位來計的。
劇本、美術、攝影、錄音、剪輯甚至後期特效……
導演必須掌握以上全部乃至於更多，對電影拍攝的每個環節了如指掌，甚至比部門主負責人更加精通，才拍得出優秀的作品。
於此，一部斬獲國際大獎的《謊》，足以證明秦識的個人能力有多強。
反觀自己，紀寧寧必須認清現實，拿出應有的態度。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她露出困惑的表情，「從確定被選中，你親自把合約給我，我也痛痛快快在上面簽字……那時我覺得自己成功了。」
那時，僅能算做開始。
「接著我以專業為基礎搜集電影的相關資料，年代背景什麼的……很快我就發現範圍太廣了，於是我就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反覆的研究《謊》，為了弄清楚秦識的電影風格。
挖空心思想看《輓歌》的劇本，也只是想快點找到突破點。
「按說，我主修的是戲劇影視美術設計。電視舞美、舞台設計、繪景，服化道都在範圍內。可我忙活了半天，發現還是不行。」紀寧寧挫敗的聳了聳肩，苦笑出來，「我不確定是不是我剛念大一的緣故。原先我想，既然我是因為一張手繪圖被你選中，那麼至少我能參與設計電影的部分場景，在你這兒拿到劇情梗概以後，我也試著按照《謊》的風格去構想，於是我就發現，我的知識量實在太少了……」
單說《輓歌》的年代背景就需要花大量時間去研究。
一個拍攝場景里，擺放的傢具用的是什麼木料，那時流行的是怎樣的款式？用的是如何的花紋與裝飾？
還有戲里的家族歷史、人物性格，戲外拍攝時必須考慮進去的光線、機位、演員走位，表演空間等等……
想到這些，紀寧寧不但挫敗，更沮喪。
她確實不知道自己去到哪個部門才不會拖後腿。
那種「只要肯學用心學」的積極上進的心理，在真正的拍攝過程中，沒有人會買賬。
秦識能提前把問題搬出來，對她而言已能算做善舉。
紀寧寧越想越難受，都不敢看對面的男人是什麼臉色了，垂頭喪氣道：「要不我還是先好好讀書吧。」
她還惦記著獎學金呢。
轉念又想到合同都簽了，她再改口說：「能不能讓我跟小伍一起畫分鏡？我不要工錢……」
秦識瞅著她意志消沉的模樣兒，實在忍俊不禁，笑出了聲：「紀寧寧同學，你覺得自己是蜘蛛俠還是綠巨人？隨時準備犧牲自己拯救地球還是怎麼的？」
紀寧寧『啊？』的抬起頭，看到他哭笑不得的臉。
什麼情況？
秦識邊笑邊搖頭，一臉的拿她沒辦法，耐下性子解釋道：「我從八個月前開始實地考察拍攝場地，去了好幾個地方，也不是一個人去的。除了第一次擔任製片人的唐景珩身不由己要跟著學，隨行人員還有美術師、燈光師和拍攝組的導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選景、定景，這些早就開始了。負責場景的歐陽老師，每周我都要和她反覆溝通幾次，她在半年前接到我的邀請，做了三個月充分的準備之後，開始以定景照片為基礎——畫場景。」
紀寧寧：「……」
秦識臉上的笑意逐漸擴大，不乏笑話她的意思：「你才剛加入到拍攝項目里來，我這邊一直在琢磨把你扔哪兒能讓你在短時間內跟上進度，你這兒又想給我獨挑大樑了。」
紀寧寧抬起頭對他眼神警告，然後迅速低下頭，繼續臉紅……
羞愧地！
「行了，不說了。」秦識弄懂她的心思想法，鬆開抱在身前的雙手，優哉游哉的交疊到腦後，「選角結束后，你先熟悉美術部門每個組的分工和進度，多看多聽，把經驗累積起來，我們再慢慢談別的。」
言罷，喝完湯，秦導這就要移駕大禮堂了。
走到沙發那邊，穿大衣的功夫，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移眸看向縮在餐桌前兀自窘迫的倔強，猶豫了一瞬，暫且不說了。
*
周六經過一整天的篩選，於晚九點結束試鏡。
周日下午三點，電影《輓歌》官博正式發布主要演員名單。
女主角祁輓歌由喬昕出演，男主角的人選出乎意料。
微博上寫著：南影播音系，陳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