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專業
真正的正經人不會特意強調自己有多正經,一如流氓不會滿大街宣揚『我是流氓』。
紀寧寧行雲流水的腹誹完,恍覺她把一個不太雅的詞和秦識聯繫在一起。
連忙暗中糾正:秦導不是流氓,秦導超有才,秦導還要帶我飛……
完成一系列豐富的心理活動,紀寧寧抬起頭,發現車正駛過藝術園的正門。
她想提醒秦識,又見園區門口似乎剛舉辦完某個活動。
地上散落著繽紛的彩紙,工作人員正弓腰卷紅毯,惹得路過的行人不斷朝里張望。
拿著應援牌的粉絲三五成群的站在路邊討論著什麼,表情一個比一個興奮。
還有掛著入場證的記者,他們有的站在樹蔭下抽煙,有的自顧低頭看單反里的照片,因為活動結束了,便放低了職業的敏銳性,顯得不太在意周遭的人和事物。
啊,有記者……
紀寧寧不自覺貼著椅子往下縮。
直到SUV完全駛離人來人往的園區大門,入了彎,她才小鬆一口氣。
應該沒人看到。
她想。
秦識很想提醒她:我看到了,用我那雙擅於在鏡頭前捕捉瞬間的眼睛,近距離看你表演。
他想了一下,委婉地說:「車是月初剛提的。」
紀寧寧茫然的看向他,小鹿般的眼神,清新透亮又無邪。
搞不清狀況。
秦識氣餒的嘆了口氣,被情緒帶動的語速是又快又嫌棄:「意思就是記者不知道這是我的車,也就不會在意一輛從園區門口經過的普通SUV上坐著什麼人。所以你沒必要看到外面有記者就縮進椅子里,這種下意識的反映以及你臉上莫名驚悚的表情,活像個經不起風雨的小鵪鶉。」
紀寧寧:「……」
對不起啊,我這隻經不起風雨的小鵪鶉,不小心就丟了你這隻展翅高飛的雄鷹的臉!
秦識懶得用眼神刻薄她,看著正前方的路:「你在腹誹我。」
紀寧寧『唰』地一下臉紅了,擰著眉頭飛速否認:「我沒有!」
就算有,你也聽不見。
「真在心裡罵了我也聽不見,是吧?死不承認就對了。」秦識不想點出來的,偏這姑娘想什麼都寫在臉上,還那麼倔強。
不教育不行。
紀寧寧就是不服他,責難的小眼神懟到他臉上,「萬一被拍到了怎麼辦?」
秦識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很快,車裡響起喬欣睏倦又嬌軟地聲音:「我昨天通宵打遊戲到中午才睡,如果不是讓我演你新片的女主角,請你主動掛線吧爸爸,父女感情只能到此為止了。」
紀寧寧:「……」
這年頭時興有事沒事認個爸爸玩?!
她有點跟不上同齡人的節奏了。
秦識面無表情:「我被記者拍到了。」
喬欣化身白眼狼:「哦,我會去點贊的。」
根本不關心也不在意秦導被記者拍到了什麼醜態。
秦識看了一眼副駕里豎起耳朵仔細聽的姑娘,「還有紀寧寧。」
喬欣呵欠打到一半,沒聲兒了。
秦識補充:「我們開車經過藝術園正門,很不巧遇到某個活動,記者有點兒多,路上有點兒堵……」
沒說完,喬欣著急了:「記者拍到你們在車上?拍得清楚嗎?紀寧寧的臉有沒有入鏡?」
聲音巨清醒,不難想象人已經從床上坐起來,必須睡意全無。
秦識關注著外面的路況,把車開進藝術園C區的側門,不慢不緊說:「不是一家,是挺多家,圍得水泄不通,廢了點兒力氣才脫身。」
末了,他十分遺憾:「新車白換了。」
「這是換車的事兒嗎!」喬欣原地炸毛,「我接的代言還沒正式簽合同呢,昨天人家問我跟你什麼關係,我說你是我爸爸,轉眼你就帶著親閨女出去遛彎還被記者撞見?!你快告訴我是什麼活動?!!」
秦識不說話,任由她發揮。
紀寧寧也是一陣尷尬無語,外加一絲絲『還可以這麼玩』的驚嘆。
尤其被喬欣那句『轉眼你就帶著親閨女出去遛彎』雷得腦袋發懵。
敢情她是有爸爸的人。
喬欣罵罵咧咧的下了床,用另外一隻手機打電話給經紀人,接通后吩咐說:「你快去查一下剛才誰在藝術園大門口辦活動,都去了哪家的記者……對,被拍到了……不是我,是秦識和他閨女!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不想在任何一家……」
她那邊說著,毫不猶豫的結束與秦導的連線。
父女之親是真的走到了盡頭。
此時秦識已經把車開到『擇一』工作室門前,熄火停車,雙手還握著方向盤,轉過臉認真而專註的看向那隻倔強的小鵪鶉。
「我知道。」紀寧寧送上佩服之情,「萬一真的有記者拍到我和你同框的照片,喬欣也一定會處理好,所以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秦識舒展了眉眼,笑得溫文如玉:「很高興你能領會我的良苦用心。」
「不是……」紀寧寧越發覺得這個人其實骨子裡很惡劣,「我們明明沒有被記者拍到,你為了向我證明結果走向,給喬欣編造了一個讓她恐慌的過程,這樣不好吧?」
秦識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有什麼不好?給她提個醒,順便測試一下她那家公關的應急水平,一舉兩得的事。再者她成天跟我這兒沒大沒小的,弄得整個圈子以為我被她潛規則了,我好歹也算公眾人物,不給她點兒教訓,我的臉要往哪兒擱。」
人家都管你叫爸爸了還沒大沒小啊?
你這人真難伺候。
紀寧寧放棄和他爭論,耷拉著腦袋和雙肩坐在副駕上一動不動,儼然忘了來藝術園幹嘛。
秦識見她蔫兒了,覺得正好,時機難得。
「你呢,想清楚了沒有?」他冷不防問,很隨意的語氣:「我新片的舞美,到底要不要參與?」
「要!!!」
紀寧寧驀地坐直了,給與他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瞬間回到擔驚受怕的小鵪鶉狀態。
「就……不用叫你爸爸吧?」
是喬欣對秦識的態度提醒了她。
撇開祖父們給定的婚約不提,也不論秦家和紀家的關係。
秦識是正兒八經的導演,在國際上拿了獎,業界公認的新一代領軍人物。
紀寧寧只是名不見經傳的舞美系大一新生,能夠參與他新片的舞美設計,何其榮幸!
他們是選擇和被選擇的關係。
合作一旦達成,絕不能參雜私人感情,也不能讓任何私下的因素影響到工作。
這是紀寧寧的態度。
她只是個做幕後的,她熱愛自己的職業,沒想攙和娛樂圈那些亂七八糟的炒作。
但她沒有察覺,似是開玩笑的說出這句話,有為難,有示弱,更有試探。
為難的是秦識是做選擇的那個人,而她只有被選擇的份。
示弱只因為她想得到這個機會,她也相信自己是有能力勝任的。
之後又害怕與秦識私下的關係會影響到工作……等等。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她試探了他,並希望他能表明態度。
畢竟她是只小鵪鶉。
無論在專業領域,還是單單在秦識的面前。
她不得不示弱。
「紀寧寧你知道么,你挺狡猾的。」秦識的思維邏輯能力比她強了不止一點半點,在她自己都還沒想明白那句話全部的意思時,他已然勘透。
輪到紀寧寧鬧不明白,自己哪裡狡猾了?
她只是想弄清楚,她和工作,他的選擇。
還有,她和他……
秦識道:「有些話可能現在說還有點兒早,既然我從幾十張設計稿里選了你,就不會去否定這個選擇。選你是因為你夠好。但我不保證進入創作階段會是什麼情況,關鍵還是要看你的個人表現能不能達到我的要求,達不到的話,嚴重點我可能會請你走人。因為我們私下認識而給你特殊優待的擔心,你完全可以放下。哪怕你是個小姑娘,一旦進了片場只有電影人,連性別都不存在。到時候別說你叫我『爸爸』,你是我親生的閨女都沒用。你堅信自己是專業的,我也一樣。」
這就是他的態度。
紀寧寧張了張嘴,想說點兒什麼。
秦識搶白道:「至於類似這幾天的情況,我希望你能適應、接受,最好有個心理準備。當然我會盡量替你規避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莫名其妙的上熱搜。你跟我不一樣,不是公眾人物,保護你的私生活是應該的。但你必須清楚一點,不管哪個專業都存在灰□□域,將來有一天你會無法避免的被利用、被詆毀,被拖下水惹得一身麻煩,你要怎麼辦?」
紀寧寧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從來沒想得那麼深,那麼遠……
無可否認的是,秦識說得對。
「不要怕事,事情不會因為你害怕它就不來找你,解決它就是了。」秦識淺淺一語帶過了,沒有刁難她的意思。
不是庸人,無須自擾。
紀寧寧糾結的小臉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跟隨這樣的邏輯轉動,再轉動……低下頭雲開霧散的笑了。
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事。
秦識見她想明白了,打開車鎖,揮手放行,「下車右轉直走,0615號,你先過去。」
紀寧寧不解:「你不去嗎?」
之前唐景珩在電話里嚷嚷著,非要秦導現身指導一下藝術園小有名氣的民間話劇團。
他答應了的。
秦識被她天真的鹿眼盯得渾身不自在,無聲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結性感的上下滑動,極其不耐:「不怕被記者拍到我們同框了?」
紀寧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縮頭縮腦的下了車。
看著她小跑遠去的身影,秦識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剛才,他想說的是——滾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