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Chapter111
軍醫大附屬醫院,林振國剛被推出急救室。
林笙在重症病房守著,等心電圖平穩跳動了大半小時,才鬆口氣。他交代好鄭雍之後就去看胡秀先情況。
早上情況緊急,胡秀先心急暈倒,正在病房輸液。
「你爺爺他,他」見林笙進來,胡秀先立刻從床上坐起,後面的話不敢問出口。
「爺爺已經沒事了,在休息。」
胡秀先肩膀『才垮下去,像被抽幹了氣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緩了一會兒,她手才沒那麼涼了,看見窗外驕陽,「七月份了,那孩子也要走了吧。」
林笙神態明顯頓了頓。「這個月底。」
胡秀先緩緩吸了口氣,衰弱的眼神看了林笙半晌,「你啊,怎麼跟你爸一個樣子。他的教訓你還看得不夠嗎。」
林笙移開眼睛,無言以對。
胡秀先深深呼吸了下:「既然放她走,那就試著忘了吧!成全別人的時候也要學會放過自己。」
「我不會走到那一步,寫意也不是周辛虞。」
胡秀先一言難盡地苦笑著搖搖頭:「人心最是善變。我知道你恨你母親,可其實你母親也不是壞女人。她只是和很多人一樣,人隨時遷。」
她嘆息,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多關於周辛虞的話題。這三個字,在林家是禁忌。
「她當了明星,接觸的環境和你爸的生活節奏不一樣了,價值觀也變了他們走不到一起是註定的。」
林笙低下眼皮,「我知道了。」
「那孩子出國的事我替你瞞著你爺爺,他現在,還每天等著你帶她來見他呢。」
林笙手指緊了緊,張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才說:「請您,先不要告訴他」
胡秀先正要說話鄭雍就來敲了門,說周醫生找。
醫生休息室,穿軍裝的周健把片子和資料遞給林笙,林笙翻看完,低低呼吸一下:「真沒辦法了?」
周健無奈地搖頭,安慰地拍拍他肩。
林笙合上資料,沉思了一下:「這一年來辛苦您了,周叔叔。」
「應該的。」隨後周健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老司令是不是有什麼心愿未了?」
林笙一怔。
「哦,是這樣。」周健回憶著說,「這兩次急救,我總覺得老司令憋著一口氣放不下他是不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心愿?」
醫院的空氣總有股消毒水混合森寒。盛夏也讓人皮膚上涼颼颼的。
林笙站在走廊窗前。
他回憶著周健的話,涼涼笑了下。
心愿
背後蹣跚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
「您怎麼出來了。」
是胡秀先輸完液,佝僂著背找了來。她慢慢看著窗外風景。「趁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想陪陪你。」
祖孫倆站在窗前,好一會兒無話。
林振國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可能就是和兒子冷戰這麼多年。到兒子重病不治了才明白,愛,是最經不起等的。錯過了,連補救都是奢望。
「天熱啦,再等幾個月,就該過年了。」老人悠悠、斷續的聲音,和青年人的渾厚有力完全不同,有這輩子都少有的慈祥。
「還有六個月。」
「你爺爺說,過年他想組個大局,要熱鬧熱鬧。」
「嗯。」
「他還說。」胡秀先頓了頓,「說想準備一隻金玉鎖,要親手送給那個小姑娘。以前見面恐怕給她留了不好的印象,讓她別害怕他」
林笙低低深吸了口氣,「嗯。」
胡秀先張張口,卻再說不下去。半年,對一個病危的人是多麼奢侈的時光啊。
氣氛沉重地安靜了一會兒。
「想知道,你爸爸臨終前給你留了什麼話嗎?」
林笙些許意外,沒想到林向陽會留話給自己這個並不太喜歡的兒子。「您請說」
胡秀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他說,他很後悔。」
林笙立刻轉過臉。
胡秀先不管他的反應,低低地繼續說,「他讓你感情上要看開,不要去執著些,根本沒有意義的東西,重蹈他的覆轍這就是他留給你的最後一點希望,讓你一定記住。」
胡秀先說完離開,林笙卻還僵在原地。
——不敢信。
——也無法信,那會是林向陽說的話!
到現在他都還清晰地記得小時候,林向陽寫完教案后,彎腰把他抱在膝上:「笙笙明白『愛情』嗎?」
當時他還很懵懂,就只會看著他,搖搖頭。
他笑,說:「愛情啊,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比親情還美好嗎,爸爸。」
「嗯。」林向陽毫不猶豫地點頭,輕輕晃著他,「笙笙跟媽媽長得這麼像,以後肯定招女孩兒喜歡。但爸爸告訴你,真正的愛情一生只有一次,要留給一生所愛的女孩兒。」
「就像,爸爸愛媽媽那樣?」
「嗯差不多。」
林向陽並沒有跟他親自教他許多道理,這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他記了二十多年。
哪怕他對自己並不好,他也一直以為林向陽是個與眾不同、有所信仰的男人。
可現在,他臨死留這一句話又算什麼?
「嗬。」
林笙涼涼笑,「你當初,就該明白了!」
一個可悲的戀愛家。到死留下這麼一句感悟。
——
臨出國的前兩天,林笙終於從新都回來了。
夜晚下著大雨。
林笙進門換鞋,徐寫意接過他雨傘時發現他衣服有點濕,才從掩藏心事里回神。
「衣服濕了林哥哥我給你拿新的換吧!」
「好。」
林笙露出一點笑意,徐寫意回以笑容,然後小跑去衣帽間。
整個房間琳琅滿目的男士衣飾。每季好的款總有人送來家裡,但大部分都只是掛著,還是新的。
她選了件純黑的襯衫捧在手裡,想著書房那份合同尾頁關月皎的簽名,微微出神。
——不知道,林笙是不是和她一起回北原的。
高茜茜說,他們最近好像有合作。
客廳。
林笙將筆記本電腦放茶几上,打開,剛解下手錶放一邊,就發現茶几上還有一隻男表。
一個韓系牌子,很文藝。
他拿起來。
配飾廚裏手表太多,樣子他也記不全。但這隻表半新不舊,他不會佩戴磨損到這程度的手錶。
徐寫意從衣帽間出來,看著林笙坐在沙發里的寬闊背影,調整好心情,提步微笑走來:「林哥哥,你看這件黑色的可以嗎?」
林笙目光先落在她手裡的黑襯衫,然後移動到她乾淨的臉上,過了兩秒才說:「好。」
徐寫意在一旁看著,林笙換下衣服后隨口問道:「這隻手錶是誰的?」
「哦,一個同學的。」
「男生?」
「嗯。」徐寫意微微笑,把衣服拿過來低著頭疊,「他太粗心,喝水的時候把手錶落下了。」
林笙眉頭微微低壓:「他來過家裡。」
「是我不小心裝錯了他字典他來拿,然後天氣又有點熱。說起來奇怪,好端端的也不知怎麼掉到沙發底下了,他回家之後問我我也是找了好久才發現。」
林笙把手錶放回原處,根本不屑戳破這幼稚的套路。「明天我讓人拿去快遞給他,你後天就出國了。」
「不用麻煩了,林哥哥。」
「怎麼?」
「我不是說過選拔考我們學校兩個名額嗎?另一個就是他。後天一早我跟他同一班飛機去美國。」
林笙的眼神才變得認真。
徐寫意找了個小紙盒,低著頭把手錶裝進去,又仔細地裝進小手提袋,所以沒注意到林笙的眼神。
她只是習慣性地把東西收好,然而此時林笙的心情顯然不算很好。
他就看著她,那樣仔細地保管其它男人的東西。很愛惜的模樣。
「其實說起來還多虧他幫忙,不然我選拔考不一定能過。當時所有學習資料都是從他那兒借的,他人真是挺好的」
林笙整個人很冷靜,看著她低頭收拾:「這段時間你們一起學習?」
「嗯。」
「而且他說托親戚在那邊把房子也找好了,到時過去一起租,倒是省了我很多麻煩。」
「這樣啊」林笙不說話了。
徐寫意將手錶放進行李箱外層,順手又整理完了箱子里要帶出國的東西,抬起頭才發現林笙在沙發上抽煙,看著自己。
「怎、怎麼了,林哥哥。」
徐寫意後背一涼。林笙的眼睛,很冷。
「沒什麼。」林笙很低聲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