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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Chapter 106

  林向陽病情突然加重,林笙最後幾天全在醫院進出中度過。


  到飛北原的早上,他才從忙碌里抽身去接徐寫意。一進門他就腳步一定——


  陳慧萍身邊站著個亭亭玉立的女人。白裙子,烏黑的長發及腰。清純那種,特別有味道。


  她聽見聲音回眸:「林哥哥,你來啦?」


  那溫溫柔柔一笑,水一般。


  林笙眼睛微顫。連徐大江的問候都沒聽到。


  接下來和夫妻倆坐下喝茶說話,林笙有些心不在焉。徐寫意不時被他羽毛般的目光撓著,敏感地汗毛都有點立起來。


  去機場的路上。林笙選了一棵楓樹下將車一停。


  「誰准你燙頭髮的?」林笙說。


  「大學生可以燙了啊。」徐寫意稍微底氣不足地噎了下,「我又不是小孩子」


  林笙瞄著隨她呼吸起伏的胸線,髮絲一撩一撩地曳。


  他緊了緊方向盤。目光往上掠過她鎖骨、下巴,停在那淡紅唇瓣上

  「林,林哥哥。」她被看得緊張。


  林笙瞥了她兩秒,忽然一勾她後腦勺、低頭一吻。


  徐寫意無措放在林笙胸膛上的雙手,立刻被他單手捏住,霸道地禁錮。


  「以後除了跟我在一起,不許把頭髮放下來!」他模糊的說。


  「嗯?」


  「我說。」


  林笙離開唇瓣,看著她眼睛耐心地重申,絲毫不覺得這話有多不合理,「以後除了單獨和我在一起,不許,把頭髮這樣放下來。」


  徐寫意摸摸頭髮,正猜測林笙意圖就發現了問題。窘迫地去擦林笙的嘴唇。


  「抱歉」


  林笙一摸,手指竟全是口紅。他哭笑不得。「掉色這麼嚴重,什麼品牌。」


  徐寫意窘,十元店的東西果然質量不行


  「沒品牌。」


  其實林笙問完就猜到了,小女生又沒多少錢,不像自己身邊那些女人,個個精心打扮。


  林笙瞄一眼她略成熟的裙子,笑。


  「小孩子家家,都開始偷偷用口紅了。」


  徐寫意眼神變認真,「下個月我就19歲,不小了,林哥哥。」


  林笙一怔,好一會兒才說:「這麼快。」


  徐寫意溫柔地一點頭,笑著:「以後,還會更快的再等等我。」
——

  遠離南方的濕潤,北原的世界乾燥晴朗。一年四季天空明凈。


  大學生活比起高中輕鬆自由得多。


  看著身邊的女孩子們相繼戀愛,徐寫意有時困惑,不能體會他們情侶間為小事爭論的感覺。


  因為林笙從不跟她爭論。


  無論她要什麼,林笙從不反對,他總矜持地微微而笑,說都聽她的。


  他富有涵養又大度。


  在男朋友這身份上,完美得無懈可擊!


  唯一一次林笙發脾氣,是初秋時她參加羽毛球賽,不小心把頭髮放下來,他竟然真的直接上場把她吻了!


  當時學校電視台還錄著,可想而知多轟動。校論壇都炸了,還爬上微博熱搜,幸好撤得及時。


  實在恐怖。


  她才明白了,原來林笙「計較」起來,根本不會給她吵架爭論的機會!

  她只有直接完

  所以那陣子她常在心裡默默回憶還答應過些什麼。千萬別再把他惹到


  順毛的林笙才是完美男朋友,逆他毛,要命啊!

  轉眼入12月,天氣變嚴寒。


  多媒體禮堂里正進行著第二十三屆全校英語口譯大賽總決賽。


  全場滿座。


  副校長逐一公布著獲獎學生,到第一名時,整個觀眾席呼喊起「徐寫意」三個字。


  結果是兩個並列第一,另一位是個姓宋的男生。


  好不容易等校園記者扛著短炮使拍完照,徐寫意剛一下台,又被湧上來合影、請教英語學習方法的學弟學妹們,包圍淹沒了。


  她無奈,只有耐心地應付。


  等人員終於散去,她才能夠與舒欣從禮堂出去。


  「瞧剛那些攝影機、照相機,都堆你臉上了。」人行道冷風蕭蕭,舒欣忍不住笑,「唉,你們這些學霸呀,怎麼回事?成績好就算了,一個個還長得這麼漂亮瀟洒。」


  徐寫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那麼誇張啊,你是戴著學霸濾鏡看的吧。」


  舒欣想到剛才比賽的盛況,問:「難道你覺得宋傲寒不帥?」


  徐寫意愣了下,問:「誰?」


  舒欣聞言失笑,好一會兒才一邊搖頭、一邊感嘆:「難怪男生們就流傳,說英語系的系花是個女版唐僧,看來真不冤枉。要不是知道你有男朋友,大家都要以為你不喜歡男生了。」


  徐寫意尷尬地摸摸臉:「有嗎」


  「你偶爾也關注下帥哥嘛,真是的。」


  徐寫意尷尬地笑。


  舒欣是口語社社長,跟她很熟,口語一般,但人脈很廣。認識很多厲害的人。


  兩人從顏值話題聊到學習。


  然後舒欣想起剛好有兩個在國外讀翻譯的留學生朋友回來了,就說約給徐寫意見見,聽聽他們建議。


  徐寫意感激地道了謝。


  「雖然做同傳非常難,但你語言天賦好,又看那麼多書、知識面廣,完全是那塊料子。」舒欣由衷說,「一定要加油哦寫意!」


  想到目標,徐寫意鼓足了勁頭,「謝謝學姐,我會的。」


  與舒欣在岔路口分別之後,迎面就走來一群小學妹,興奮地小聲議論——


  「那個是,中秋晚會的英文主持人吧?」


  「對,就是她。」


  「哇!好漂亮」


  「英語系是不是都是這種又洋氣、又有氣質的小姐姐啊。」


  徐寫意忍不住笑了下,繼續低著頭邊翻書、邊往校門走。


  不知不覺她也成了學姐,時間過得真是快。


  她正想著,身邊就走上來一對膩膩歪歪的情侶,和她並肩——


  「這樣還冷嗎小寶?」


  男生聲音很耳熟。


  譚億握著女友雙手,一轉頭就和徐寫意對視個正著。


  他身體明顯一僵,連女朋友說了什麼也沒仔細聽。


  徐寫意停下步子,兩人很快走到前面。


  「你剛剛又偷看美女!」


  「我哪有,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美女嗎?」


  「哼。」


  譚億還在不斷地跟新交的女朋友求饒,哄著:「真的,我發誓!全世界我只愛你啊寶寶。」


  女孩兒嬌嗔哼著,兩人漸行漸遠,對話聽不見了。


  徐寫意淡淡笑了下。目光從二人背影移到雲淡風輕的天空。


  很奇怪,她聯想起了年初后就沒碰見過的許沐舟。


  眼神有一瞬的悠遠。


  是吧,這世上根本不會有,那種一生一世唯一的愛情吧。


  小時候憧憬著故事裡「命中注定一個人」的浪漫,長大點才有點明白,那都是幻想。


  誰會因為一次心動,就對那一個人終生愛慕不忘?


  那一定是美好的愛情。


  美好到,凡夫俗子都不配擁有。


  夜晚下起小雪。林笙在出差了,家裡很安靜。


  徐寫意獨自對著電腦聽上個月報的口譯網課,講課的老師功底普通,課程沒什麼含金量。


  她興緻缺缺地拔/下耳機,苦惱地望著窗外,雪花一片片下墜。


  出神,嘆息。


  最近,她似乎遇到了學習瓶頸。


  申大的英語專業很泛,到大三才有一學期的口譯入門。但對她同聲傳譯這個目標來說遠遠不夠。


  「難道,真只有等到兩年後考研究生才能開始系統學習嗎」


  徐寫意正苦惱,就聽見門鈴在響。她疑惑著,小跑去一推門。


  屋內燈光立刻落進雪地。


  「林、林哥哥?!」


  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林笙站在門口,肩線硬朗的深藍色大衣蓋滿白雪花。周身都散著一陣寒氣。


  他看她手裡的筆,緩緩一笑,「還在學習?」


  「嗯,剛在聽網課。」


  兩人邊進屋邊說著話。


  「林哥哥你不是說要出差十來天嗎?」


  「有點事,提前回來了。」


  「什麼事啊?」


  林笙沒立刻回答。


  屋內有暖氣,徐寫意把他的外套拿去掛好,才聽他說:「一點,需要馬上處理的事。」


  林笙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有些反常地低著臉沉思,連跟前徐寫意去而復返地放下奶茶,也沒察覺。


  徐寫意只當他如往常在想工作上的事,放下奶茶后就沒有打擾地默默在旁邊看——


  今年林笙留了長一些的頭髮,白皙的耳,几絲黑髮擋著。


  雅緻,冷峻。


  徐寫意輕輕摘走林笙手指里的煙:「林哥哥,別抽了。」


  林笙才回神。


  「抱歉,熏到你了是不是。」


  徐寫意握住他的手搖頭:「不是。抽煙傷身,我心疼」


  林笙眼睛微動。在他眼神下徐寫意心裡一癢,大膽地趴到他膝上,仰視他。


  林笙緩緩撫摸她已褪去不少嬰兒肥的臉。17歲和20歲,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像青澀的花朵,終於開始準備綻放。


  然而指下她的肌膚還是沒變,依舊和過去一樣溫熱,暖人。


  大概這就是他今晚執著要先回來看看她,再回新都的原因吧。林笙想著。


  「怎麼了林哥哥,不抽煙很難受嗎?」


  「沒有。」


  林笙傾身擁她入懷,深深呼吸那長髮絲里牛奶霜的香味,「只是有點累了。」


  他嗓音有點沙。


  「那我扶你進去休息!」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徐寫意感到奇怪,「可,你才回來啊。」


  林笙煩悶冰冷的心,終於稍微寧靜,深呼吸著收緊臂彎:「要回新都處理點事,你在家要乖,等我回來知道嗎?」


  「哦」徐寫意只以為林笙是突然有工作上的事要處理而已,鬱悶完自己一點幫不上忙,又打起精神,「那,那我趕緊幫你收拾點衣服!」


  她立刻站起來,對林笙一笑,轉身奔去卧室。


  林笙看著她身影,目光從悠遠,變得滿目陰雲。


  雪下大了。


  徐寫意倚著花園的門對著林笙的車尾燈揮揮手:「忙完早點回來啊!」


  林笙從後視鏡看見越拉越遠的女孩身影,唇角牽了笑。


  擋風玻璃上,雪花密密麻麻地扑打。


  車頭衝破飛舞的鵝毛,林笙眼神完全隱入黑暗。


  他瞥見道路兩旁,枯枝衰草。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生命」爬過之後,滿目瘡痍的一地屍骸。
——

  或許生命是一場意外。


  在不可預知的時刻,出現在這世界。


  最終也在不可預知地某一秒,歸於塵埃。


  愛恨悲歡,在這短暫的枯榮里顯得無力,又多餘。


  林向陽葬禮這天下著濕冷綿密的雨。林家名聲大,弔唁的人很多,裹在厚厚的黑色里密密的一片。


  看著兒子的骨灰盒落地蓋土,胡秀先和林振國先後支持不住。林笙安排人扶了一雙老人去車上休息,所有事都由他處理。


  葬禮完畢,大院的小夥伴們陸續離開,楚越飛留到了最後。


  「節哀順變,阿笙。」他將手放在林笙肩上,「也許對叔叔來說這才是解脫。以後再也不用天天挂念你母親了。」


  林笙緩緩呼出氣息:「可能吧。」


  楚越飛見他表情很淡,很難分辨他心緒。想起了林笙小時候的樣子。那種冷漠到極致,就好像是對什麼都沒感覺。


  他也不會崩潰。


  只是很冷靜地應對,就彷彿他什麼都能承受。哪怕失去一切,他都不會哭。


  林笙就是這麼一個人,溫和禮貌他有,但實際心特別冷,難以打動。


  「你母親就真那麼狠心,到最後都不來看叔叔一眼。好歹叔叔一生痴心,再怎麼也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吧。」


  「分了手生死兩訖,她沒義務來看一個不再愛的男人。」林笙聲音很淡,「而且還是個固執的麻煩。」


  深愛過。


  只是不再愛了。


  被剩下走不出來的那個人是憤怒的、絕望的。


  走出去的那一個,只會滿腔的厭煩。已經不需要的愛情,對她來說只是個累贅。


  從小一起長大,了解林家情況,楚越飛自然聽懂了林笙的意思。


  懷揣對這段曲折悲劇唏噓,他看了會兒林笙的側影,猶豫著說:「阿笙,你不要那麼愛徐寫意。」


  林笙轉頭看著他。


  楚越飛頓了下,「你可以給她錢、給她一切她想要的東西,但別把心都給她。」


  他聯想起自己,有感而發:「咱們都成熟了,難道還不明白?這世上哪有一定可靠的愛情啊,指不定哪天就一拍兩散。理智一點、自私一點,只要沒背叛對方,保留一些感情沒什麼不好。真的。」


  林笙聽完扯扯唇。眼神越過黑傘上不斷下墜的雨簾,落向更遠處陰霾的天空。


  楚越飛歪頭:「怎麼,覺得我說得不對?」


  林笙的嗓音混在雨聲里,很低。「楚越飛。」


  「嗯?」


  「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嗎。」


  楚越飛想了想,搖頭。


  林笙吸了一口氣,直白道:「我不是好男人,甚至比你更無情。我可以玩任何女人,可以玩弄任何人的心。」他頓了頓,「包括徐寫意。」


  楚越飛驚訝。


  「但是。」


  林笙轉過臉,平靜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我從不玩我自己的。」


  楚越飛走了一段路,回頭。


  林笙還站在墓前,雨珠猛烈地拍打他頭頂的黑色傘面,衝擊出黑色與雪白水霧交織的畫面。


  俊美的男人,就立在水與煙里。


  他想起林笙說的那句話,扯了扯唇。


  從小一起長大,他也從沒想過會從林笙嘴裡聽到那樣一番話。


  真是絕了,這林家的男人。


  仔細回想,林笙確實一直是這麼做的。以前交女朋友都明明白白地說過不談感情。


  他一直以為那是林笙天生薄情,沒愛情這東西。


  以為他的冷血是刻入骨髓的!


  也許林笙自己也是那麼認為,也許他曾不屑林向陽的所作所為,所以,想要奮力背道而馳吧


  楚越飛嘆息。


  原來世上真有這種人。


  高高在上,從心到血都是冷的。


  可他一旦低頭看你,就是死生契闊,此生相守。


  楚越飛看著那一座墳,和墓前的林笙。「可這樣,風險不是太大了嗎?」


  萬一遇到的不是良人,你要怎麼辦。林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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