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小孩子
第二天還要上學，可徐寫意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間，連空氣都是陌生的木香味道。
整個屋子的紅木中式傢具。精細，厚重。
林家，像退回了一個時代。
徐寫意在被窩裡思念著父母掉眼淚，然後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鬧鐘調得早，天蒙蒙亮就起來了。
迷迷糊糊按照昨晚杜鵑指引的，去衛生間洗漱。
林哥哥說要送她上學，她不能懶著讓人等。不然就太不禮貌了。
可剛走到衛生間門口，徐寫意就一頓——
門開著，亮著燈，裡頭站著個高大的男人。
簡單的黑色休閑長褲，帶帽繩的灰色衛衣，英俊的臉，有一半被白色剃鬚膏遮住。
徐寫意噤若寒蟬。
看著男人的剃鬚刀從他耳際刮到下顎、喉結。
他下巴仰起來，鼻樑挺拔，唇齒微微張開……
不鏽鋼水龍頭被打開，白色水流嘩啦衝進洗手槽。
林笙彎腰沖了幾把臉，直起身後才從鏡子里發現了呆站在門口打量他的徐寫意。
他詫異：「起這麼早？」
徐寫意緊張了一下： 「林哥哥早上好……」
看她很乖又很僵硬的問好，林笙在心裡笑了下，又看一眼徐寫意。
少女穿著大很多的小浣熊睡衣，頭髮鬆軟凌亂地披著，有橡皮經扎過的一排彎曲。
特別小女生的打扮。
林笙眼睛有點笑，睫毛沉下去落下一排陰影。
「來洗漱呢？」他隨口問。
「嗯。」徐寫意手指絞了下袖口，「不過我不著急，林哥哥你慢慢洗漱，我一會兒再來。」
「等等。」
林笙喊住她，徐寫意轉過身，見林笙從毛巾架上拿了疊好的雪白毛巾，對她很淺地笑了下，「哥哥差不多了，你進來吧。」
「嗯～」
徐寫意依言走進去。
鏡子立刻倒影出他們兩個。
林笙的穿鞋身高接近一米九，徐寫意看著鏡子里自己，居然只到他肩膀。
站林哥哥旁邊，壓力感太大了……
「時間還早著，你慢慢洗漱。一會兒咱們走高速，二十分鐘就到學校。」
「嗯。謝謝林哥哥，麻煩你了。」
林笙笑了下，她把他當長輩，他當然要有這個自覺，就伸手揉揉少女的頭髮：「乖，慢慢洗。」
然後林笙用毛巾擦乾了臉的水珠，走出去了。
徐寫意看著他背影，徐徐鬆了口氣。
她對著鏡子刷牙，腦海里卻想起想起剛才那一幕。
她從沒和男生這麼近接觸過，也不懂得欣賞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就是覺得……
林笙刮鬍須的樣子好成熟，然後，他長得好看。
印象里，還是第一次見林笙穿這麼休閑，跟班上的男生挺像的裝扮。
衛衣和帶橫線的運動褲，儼然大男孩、大哥哥，沒有穿襯衣西服那麼嚴肅。
洗手台上的置物架，有幾支男士用的潔面護膚的產品，都是全英文。黑灰色包裝，看起來挺貴。
徐寫意拿了只洗面奶，看了下英文說明。
「To use，Apply a □□all amount…」
她默念了下，翻譯起來有點吃力，然後好好地放回原處。
——原來林哥哥身上偶爾奶奶的香味，是這個。
-
中學生洗漱沒那麼多講究，徐寫意就刷牙、清水衝過臉，回到房間擦了點寶寶霜，換好校服就完事。
下樓時，天還沒完全亮。
一樓飯廳，杜鵑起的比以往早，見徐寫意下來，忙熱情地招呼：「起這麼早啊？真是勤快的好孩子。來來來，先坐，馬上早飯就好了。」
杜鵑當然不做，有專門做飯的張阿姨。
「謝謝乾媽，給您添麻煩了。」
「哎喲，這麼客氣。以後當這兒自己家知道嗎？」
徐寫意回以微笑，依言過去坐下，順手把書包放在背後椅子縫隙。
她雖然發育好，但骨架其實不大，坐著椅子背後空間很富餘。
「昨晚床睡得習慣嗎？」杜鵑熱情地在她旁邊坐下。
養尊處優的女人，雖然起得早，但顯然大早上其實沒什麼事做。
「習慣。」
「呵呵。習慣就好。」
這時張阿姨已經熱好豆漿，端上桌來。杜鵑推到她眼前：「來，趁熱喝一口，如果不夠甜就再加點糖。阿笙吃得淡，可能沒什麼味道。」
徐寫意低頭喝了一口，原磨的，特別香。抬起臉微笑：「不淡。很好喝，乾媽。」
杜鵑沒孩子，見女孩兒如此乖巧，打心眼裡喜歡，也有些悵惘和感慨……
她順了順徐寫意鬆軟的馬尾發：「多喝些，豆漿對身體好。」
徐寫意看眼客廳，沒有人。「林哥哥呢？他不吃嗎。」
「阿笙呀，跑步去了。」
杜鵑熱情地和張阿姨擺碗筷，頭也沒抬。
徐寫意忙站起來去幫忙。兩個人邊擺邊聊著。
「你林哥哥喜歡運動，每天清晨都跑步。他們當外科醫生對體力要求很高的，所以他每天鍛煉。」
杜鵑說著抬起頭笑，「寫意喜歡運動嗎？」
「還……可以。」徐寫意結巴了下。
天知道，她有多討厭跑步。
每次體育課簡直跟上刀山一樣痛苦。
胸部不可控制的搖晃，班上的男生總看她。那完全是一場……噩夢！
「雖然高三了，但也不能一天到晚就學習，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杜鵑說：「這樣吧，明早跟哥哥一塊兒去吧。有哥哥在旁邊保護你，很就算天沒亮也很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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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寫意安靜吃完了早飯，心裡對跑步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但又不好直接說不喜歡。
林笙是十五分鐘之後進的門。
徐寫意早收拾好在沙發等著了，見他進來連忙喊人：「林哥哥。」
林笙看她一眼，跑得有點累，所以心情稍微敷衍，略微模式化地微笑：「嗯。都收拾好了？」
他穿著剛才的連帽衛衣和休閑長褲，黑色運動鞋，運動后的短髮略微凌亂，髮際的肌膚有點運動后的熱汗。
整個人，乾淨挺拔。
「那你等哥哥幾分鐘，換了衣服我們就走。」
徐寫意點點頭。
她看出來了，林笙不太想說話。
——看起來溫和的林哥哥，接觸深一點就會發現，他其實不那麼好接近。
她總感覺他骨子裡有種說不清楚的漠然。
林笙有潔癖，沖了個澡才換了衣服下樓。
深青色長褲，白色襯衣，頭髮很整潔，優雅沉穩。和剛才大男孩的氣質，又不太一樣了。
林笙把西服外套放在臂彎，對背著書包的少女說：「走吧。哥哥先送你去學校上課。」
「你不吃點早飯嗎林哥哥？」徐寫意急忙提醒。
林笙才看一眼桌子，似乎對那幾樣小菜糕點都不滿意，蹙了蹙眉。
最後隨手端起豆漿喝了小半碗，完成任務：「好了，走吧。」
結果，他就喝了點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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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送兩人出門，黑色的保時捷在清晨的馬路上行駛著。
林笙車技嫻熟，開得很穩。
時間還早，路上車不多。
徐寫意在副駕駛坐著，偶爾看他一眼，不管是男人精細而簡潔的衣著，還是眉宇間的安靜平和，都讓她覺得新奇而陌生。
她又想起早上，偶然撞見林笙滿臉剃鬚膏的樣子，就格外多看了兩眼林笙的下巴。光潔下顎肌膚，果然有一點淡青色的鬍鬚印。
仔細嗅一下車裡空氣，還有那種洗面奶，奶奶的香味。
徐寫意沒有和多少異性親近接觸，尤其林笙這個年紀的大哥哥。
所以對於他的一切，都覺得如此不同。
林笙敏銳，感覺到她一路的打量，終於忍不住笑了：「哥哥臉上有東西？」
徐寫意眼神趕緊移開，緊了緊懷裡的書包：「沒有~」
林笙看著前方車輛的尾燈，有一點笑。「是嗎。」
徐寫意點點頭。
從小到大林笙都不是默默無聞的那類男孩，少女那種眼光，他很熟悉。
——是感興趣的眼神。
林笙並沒放心上，單手扶著方向盤，摸到儲物箱里的煙盒子，「介意哥哥抽下煙嗎？」
徐寫意橫著搖搖頭。「不介意。」
林笙很滿意她乖的樣子。似乎不管說什麼，她都會用真摯的眼神包容你，不緊不慢地告訴你：「好啊」。
「不過林哥哥。」徐寫意咬了下唇，目光從林笙摸煙的手指移到他臉上：「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抽。」
她抿著嘴笑一下：「早上你都沒吃飯，餓著肚子抽煙很傷身。」
林笙略微意外，側頭看她。
車窗瀉進晨曦，女孩穿著乾淨樸素的校服白襯衫，馬尾扎得很低，在後頸窩溫柔的一把，髮絲被晨光染成柔軟的棕色。
她笑眼彎彎，似乎是怕惹惱他，口吻帶點討好和哄的味道：
「林哥哥，你不吃香菜、不吃牛肉、不吃面，也不吃饅頭，連雞蛋都不吃。」
「這麼挑食……身體可怎麼辦呀。」
——
這兩天新都有個整外的高峰論壇，20國的醫生專家在洲際大酒店的千人會議場開學術會議。聲勢搞得很大，新都的電視台、網路、報紙、雜誌，主流媒體全覆蓋。
林笙大會場上發言，簡單講了個PPT，就到嘉賓席坐下了。
這種學術會議比較無聊，很多搞虛名的噱頭，林笙聽得百無聊賴，就去會場外的走廊吹了吹風。
風從玻璃幕牆的窗戶縫飄進來，林笙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腦海里，卻想起少女在晨光里溫柔的笑。
乾乾淨淨的臉，嗓音柔柔的。
林笙點開微信，看了眼已經看過的內容。
徐寫意上午發過來的：
【林哥哥，記得抽煙前一定一定吃點東西哦 ^_^ 】
【就是喝點水也好(*^__^*) 】
很簡單的話語，沒什麼心眼。
單純。
「阿笙你在這兒呢。找你好久。」
楚越飛走過來，他有個小健康傳媒公司，所以這次也在受邀之列。
「找我有事？」
「就聊個天，行不？」
他勾搭林笙肩膀，林笙反應很淡，「聊什麼。」
楚越飛笑吟吟，「聊前途啊。」
他說，「你不是想自己開醫院么，我得把你盯緊啊，緊追大哥步伐、前途才一片光明。」
兩個大男人並肩背靠著欄杆。楚越飛遞了煙給他，林笙接過來，卻沒有抽。
「怎麼了？」
林笙手指轉了下煙，「沒什麼。有人告訴我空腹抽煙很傷身。」
楚越飛就笑了。「你是醫生還要人告訴你啊？像你這種衣冠禽獸不該早就習慣了么？披上白大褂告訴別人吸煙有害健康，結果轉過頭比誰都抽得凶。」
林笙看他一眼，低頭看眼微信。
徐寫意的頭像是個笑得很甜動漫女孩兒。
消息往上翻，連著好幾條，都是上回徐寫意之前叮囑他按時吃藥的消息。
細緻體貼，但又完全看得出，只是個單純的少女而已。
楚越飛見林笙一直看手機：「等人電話？」
「沒有。」
楚越飛也不便多問，都不是小時候了，成年人之間更懂得互相尊重隱私。
林笙收好手機，半晌才問：「越飛，你覺得.……十六七歲的女孩兒算女人嗎？」
嘁的笑了聲，楚越飛理所當然地笑道：「那不小孩兒嗎！什麼女人啊。」
林笙略微冷漠地蹙眉，點點頭：「是啊。就一小孩子。」
可他今早上，有那麼一小瞬間，他竟然看個小孩子還…挺舒服的。
乖乖的。
小心翼翼哄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