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造船廠
第458章造船廠
最近兩天,溫州商人聚集在府衙門口,大有衙門不給說法就不回家的勢頭。這兩天不光瓷器商人來衙門口靜坐,就連一些有名的絲綢、釀酒商也跟著來湊熱鬧。溫州許多瓷器店,都是合夥經營的。例如一些瓷器商,將一些閑錢投資到絲綢布匹上邊,同樣,絲綢商人也會入股瓷器行。總之,溫州商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批青瓷關係到太多人的利益了。
陳通判和趙同知已經待在衙門好多天沒回家了,商人們就堵著門口靜坐,這可如何是好?實在沒轍了,陳通判和趙同知一起去后衙看望下榮艾,說是看望,其實就想看看榮艾是不是裝病,只要榮知府還能幹活,這口鍋就得分給他一點。
后衙卧房內,榮艾愁眉苦臉的嘆著氣,他躺在床上,手裡捧著本書,只是注意力完全不在書上。上萬件青瓷啊,整個溫州瓷器商要積攢多少年才能攢出這麼多青瓷?就這麼一下子,青瓷全沒了,別說溫州商人著急,榮艾也很著急,要是找不回青瓷,溫州商人遭到毀滅性打擊的同時,溫州府收的商稅也將銳減。此時,也會成為他榮艾政績上的一大污點。
溫州商貿發達,種類繁多,但主要集中在造紙、瓷器和造船上。尤其是造船和瓷器,幾乎佔據了溫州府商稅的一大半,由此可以想象這上萬件青瓷對溫州府經濟是什麼樣兒打擊了。
正琢磨著青瓷的事情呢,房門被人推開,一個中年女子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哎呀,老爺,你怎麼還在看書?趙同知和陳通判過來了!」
「啊?」榮艾當即一驚,將書往褥子一掖,趕緊躺在榻上,雙手一攤,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或許是因為這段日子一直發愁的原因吧,榮艾臉色有些蒼白,再加上他這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倒是裝的七八分像。榮艾躺下沒多久,陳偉林和趙新遠就走了進來。
「參見榮大人,兩日調養,大人身子可是好些了?」趙新遠行了一禮,嘴上問候著,只是眼睛一直盯著榮艾仔細打量。只見榮府尊臉色虛白,渾身無力,一點都不像裝的,真是要命,榮知府真的病了啊。一看榮艾這模樣,趙新遠就暗嘆口氣,看來這分鍋的想法是實現不了了。
榮艾有氣無力的說了幾句話,也就半盞茶功夫,榮夫人便苦笑道:「二位大人,郎中囑咐過,要讓老爺好好靜養,你們看……若是沒什麼要事.……」
「.……」趙新遠和陳偉林對視一眼,他們哪能不明白啊,榮夫人這是在攆人呢。兩位大人垂頭喪氣的離開后衙,這時派去行館的人也回來了。如今溫州府內能幫忙分鍋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榮知府,另一個就是副按察使蘇大人了。榮知府這邊沒指望了,蘇大人應該沒問題吧。可派去行館的人一臉菜色,苦著臉說道,「二位大人,蘇大人一大早就離開了行館,小的問過行館侍衛,他們也不知道蘇大人了去哪兒了。」
趙新遠眉頭一挑,兩隻手不斷抽搐,他現在真想罵人。這位蘇大人猴精猴精的,躲得倒是挺快的,蘇大人這一躲,八成是好幾天不回行館了。
「哼,想躲,哪有這麼容易?派人查,搜遍溫州,也要把蘇大人找到!」趙新遠真的發狠了,外邊商人給的壓力越來越大,你們都想躲著?哼,本官不好過,那大家都別想好過。
溫州碼頭以東,龍灣兩岸,此處便是江南有名的溫州造船廠。蘇瞻一大早溜出行館后,便喬裝打扮,帶著人來到了造船廠。
當初在南京城的時候,蘇瞻曾經跟著小公爺徐鵬舉去南京龍江船廠走了一圈。龍江船上,第一個印象就是大,真的很大,船塢林立,水位很深。可如今的龍江船廠,也只剩下一個大了。龍江船廠在早年間,可是專門製造寶船的,大明朝吃水位深的大型戰艦幾乎都出自龍江船廠。可以想象,當初的龍江船廠是何等興盛,可惜,到了弘治年間,龍江船廠早已經破敗不堪。當時走進龍江船廠,除了感覺到大,剩下的就是荒涼。龍江船廠所轄四十多個船塢,三十幾個小型船廠,分別製作龍骨、船帆、繩索、甲板等等,船工匠人十餘萬,可現在已經衰敗不堪,好多小型船廠瀕臨倒閉,工匠們沒有活,沒什麼收入,吃飯都是問題。一些工匠實在扛不住,偷偷摸摸的幹些別的私活,南直隸衙門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去過龍江船廠后,再看溫州船廠,又是另一番光景。溫州船廠比龍江船廠規模小了許多,船務也小,造的也都是些小船和商用貨船。可溫州龍灣船廠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隆冬時分,各個船塢里都是揮汗如雨的工匠,雖然辛苦,雖然勞累,可他們面帶笑容。
蘇瞻有些不懂,為何溫州船廠和龍江船廠差別如此大?龍江船廠是那麼的荒涼,工匠們連飯都吃不飽,而溫州船廠卻是忙得熱火朝天,工匠恨不得一個頂兩個用。
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終於有些明白了。溫州船廠純屬私營,屬民辦範疇,溫州商人喜歡出海,海貿需求量非常大,自然需要更多的船,大量的訂單,養活了諸多工匠。而龍江船廠以及福州船廠,屬於官辦,靠著朝廷訂單過日子的。明初,朝廷重視水師建設,訂單不斷,尤其到了永樂年間,有三寶太監下西洋這個項目撐著,龍江船廠、福州穿上以及東莞船廠興盛無比。可後來海禁越來越嚴,朝廷也不再重視水師建設,各大船廠也漸漸沒落下來,到了弘治年間,已經成了半死不活的狀態。
幾十年前,跟龍江船廠和福州船廠比起來,溫州船廠什麼都不是,幾十年後的今天,整個大明朝還能保持生命力的造船廠就只剩下溫州船廠了。可偏偏,溫州船廠是民辦,這也太諷刺了。
今日來龍灣附近晃悠,一方面是想看看有沒有青瓷的線索,另一方面是考察下溫州船廠。日後,要弄艦隊的話,肯定要造戰艦,龍江船廠和溫州船廠將是最主要的造船地。
縈袖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后,小聲說道:「公子,剛剛行館傳來消息,衙門那邊果然派人去行館找你了。」
「呵呵,看來衙門那邊快扛不住了啊。這樣吧,你在龍灣附近找家客棧,咱們這幾天就先住在龍灣了,躲躲清凈!」蘇瞻也不是傻子,這個時候回去,肯定被趙新遠等人拉到衙門背鍋。
縈袖輕輕的蹙了下眉頭,「住在龍灣這邊?公子,這裡可沒什麼好客棧,而且來往人員比較複雜,住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安全?」
「放心吧,就因為這地方不怎麼樣,旁人才想不到咱們會住到這地方來。而且啊,只要別人認不出咱們,也不會有什麼危險!」蘇瞻並不是太擔心,住在龍灣這邊的要麼是軍戶,要麼是船工匠人,都是些苦哈哈。衙門那些人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群苦哈哈跟軍漢,短時間內應該找不到這邊來。
暫時住在龍灣,就是想就近了解下溫州船廠的情況,為將來的航海計劃做個準備。同時,住在這裡,也方便見靳松一面。
靳松這人是邊軍出身,祖籍山西大同府,性格又臭又硬,腦袋一根筋,行事作風跟於承澤這些人有些不同。蘇瞻覺得,自己要想破青瓷案,是繞不開靳松的,不如找機會先跟靳松接觸下。
靳松這人有個愛好,他很喜歡練兵,幾乎每隔半個月就會拉著隊伍在大羅山北部操練一番。根據鐵虎打聽到的消息,靳松後天要帶著人去大羅山北部打獵,這可是接觸靳松的好機會。
傍晚時分,縈袖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既然蘇公子要低調,不想被人發現,那客棧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龍灣這邊,客棧不少,但總體都不怎麼樣,想在這些客棧中找一家最不起眼的,也是非常不容易。蘇公子扮作一個坐船的貨郎,縈袖則扮作妻子。二人粗布麻衣的,倒也沒露出什麼破綻。
戌時中旬,草草的吃了些東西,就坐在屋中聽鐵虎說著今天的發現。
「今日為兄帶著人在龍灣兩岸走了一圈,上萬件瓷器從碼頭過龍灣,有兩個地方是繞不過去的。一個是寧村所,一個是南邊的海安所。大羅山北部有一條路,地質堅硬,很適合車馬經過。這一帶沒什麼住戶,倒是可以不被人發現,但過了大羅山北部,想要離開龍灣,就必須經過寧村所和海安所。我讓人去打聽過,前些日子,寧村所和海安所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鐵虎喝口茶水,眉頭皺了起來,「三弟,是不是你推測有誤?那些青瓷會不會還在碼頭附近,或者,走陸路運到了別處?」
「不,要說瓷器藏在碼頭附近,倒是有些可能。但是走陸路,可能性幾乎為零,上萬件瓷器,轉運起來需要多少車馬,動靜肯定小不了,眾目睽睽之下,不可能不被人發現的。所以,瓷器只要想運走,肯定沿著龍灣南岸向東,然後出海走水路。」
向東,繞不開海安所和寧村所,兩個衛所都說沒發現異常,這可就奇怪了。蘇瞻冷冷一笑,還真就不信了,上萬件瓷器被偷走,會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明日親自沿著龍灣沿岸走一遍,就不信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戌時,忙碌一夜的人倒頭便睡,當然,蘇瞻雖然跟縈袖睡在一張床上,卻什麼都沒敢做。縈袖這丫頭對大小姐忠心得很,自然不會便宜蘇公子的。蘇瞻睡得很香,縈袖卻怎麼也睡不著,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居然要假扮夫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縈袖迷迷糊糊的聽到客棧內好像有人在哭。
坐起身,透過縫隙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丑時了,這個時候誰在哭?哭聲很輕,但縈袖聽得清清楚楚的,她生怕出事兒,伸手將蘇瞻推醒,「公子,你聽,外邊有人在哭。」
揉揉眼睛,蘇瞻仔細聽了聽,隨後皺著眉頭嘀咕道:「大半夜的,怎麼哭的如此傷心?」
哭聲很快就停止了,可是二人總覺得不對勁兒,披上衣服輕輕地推開了門。客棧只有一層,推開門往前走幾步就是院牆。如今丑時中旬,來到外邊,冷風呼呼的往脖子里灌。蘇瞻和縈袖躲在柱子下邊,偷偷地往前邊瞧了瞧,就看到一個清瘦的女子打著燈籠走出客棧。
咦,這不是客棧掌柜的女兒萬尋兒么?今日倒是見過她一面,只是這麼晚了,她為何抽泣著離開客棧?
空中半輪月牙散發著明亮的光,女子一身白衣,手裡一盞染著紅色筆墨的燈籠,她一邊走,一邊輕聲抽泣著。這一幕,越看越詭異,蘇瞻和縈袖悄悄的跟在後邊,心裡撲通撲通亂跳。
萬尋兒離開客棧后,沿著小路往北面走去,直到路過一個十字路口,她依舊沒停下。蘇瞻和縈袖對視一眼,全都露出一副驚恐的神情。再往前走就是龍灣了,那裡只有滾滾江水,萬尋兒大半夜去那裡幹嘛?
沒多久,萬尋兒來到江邊,她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彎月,輕嘆一聲,彎著腰將燈籠輕輕地放在地上。她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走去,冰冷的江水瞬間沒過腳腕,隨後,淹沒了腰間。冷風呼嘯,江水清涼刺骨,萬尋兒咬著牙關,不停地打著寒顫。
蘇瞻和縈袖瞪著眼睛,他們終於明白萬尋兒要幹嘛了,這女人居然要自殺!
大冬天的,跑到龍灣享受冰冷的江水,自殺都不選個痛快點的方法,這女人真的是腦袋進水了!
有人自殺,蘇公子二人總不能見死不救,縈袖水性不怎麼樣,蘇公子當仁不讓,脫去鞋子,撲通一聲跳進了龍灣之中。
嘶,真特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