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嘴硬
蘇貴妃插嘴:「聖上是不是還忘了什麼人?」
聖上一愣:「還有誰?」
蘇貴妃搖頭失笑:「還有我們大姐代國夫人啊!」
「哦, 對!」聖上恍然, 「怎麼把大姨給忘了?快去請。」
等人應聲去傳話了, 他又說:「最近少見大姨入宮,二姨可知她在忙什麼?」
現在提起大姐,蘇阮心情特別複雜,但一切畢竟只是自己猜疑,沒有什麼實證, 她只得如常笑答:「她最近買了個別院, 大約正在收拾吧。」
蘇貴妃聽見這句,稍後拉著姐姐同去更衣, 就問她:「大姐是不是被那少年迷住了?許久沒往我這兒來了。上次你叫邵嶼同我打招呼那事, 她也沒來提過。」
「我也少見她。不過她打了招呼,說後日要在家給學堂兄一家接風。」
蘇貴妃沒當回事,覺著大姐應該就是與那少年正如膠似漆,所以才少與姐妹見面。她另問道:「你今日又去哪兒了?怎麼邵嶼去了那麼久,才把你接來?」
蘇阮有點窘,蘇貴妃看她這樣,就嬉笑起來:「我知道了,和二姐夫出門了?」她說著抱住姐姐胳膊, 湊到跟前看她。
「看什麼呢?」蘇阮抬手推她。
「看你呀, 阿姐,你今日看起來與以往很不同啊!」
「哪裡不同?」
「哪都不同!簡直容光煥發、春光滿面!」蘇貴妃笑容里充滿打趣, 「還有這眼睛, 亮晶晶的, 彷佛一潭死水,重新泛了活氣。」
說得蘇阮這個不自在,「別胡說。」
「誰胡說了,不信你自己照鏡子。盡同我嘴硬,我還想問你呢,怎麼忽然又答應十月就成婚啦?不是想拖到明年去么?」
「薛伯母同我深談了一番。」蘇阮輕輕嘆氣,「她真是個難得的好人。」
蘇貴妃沒有細問,只笑道:「談開了就好。你放心,我一定纏著聖上,叫他在你們婚前,給二姐夫安排官職。」
蘇阮忙說:「別勉強,聖上不應聲,大約是另有考量。而且……」她湊近妹妹,壓低音量,「東宮未定,他們連寧王妃都扯出來了,什麼做不出來?還不如讓他在家賦閑呢。」
蘇貴妃想了想,說:「行,等我再探探聖上口風。」
林思裕這一次確實明目張胆、肆無忌憚。
寧王夫婦嚇得夠嗆,正在家裡商量,要不要主動進宮面聖申辯,內使就上門來宣,說聖上設宴慶賀徐國夫人定了婚期,特意叫他們帶著六郎七郎前去作陪。寧王夫婦喜出望外,忙帶著孩子趕赴宮中。
到蓬萊宮時,聖上正與鴻臚卿玩樗蒲,蘇貴妃和徐國夫人分坐在聖上與鴻臚卿身邊,觀棋談笑,氣氛十分和樂。
寧王夫妻僅剩的一絲忐忑也煙消雲散。
接著蘇耀學也到了,只有蘇鈴因不在府中,一時片刻到不了。
聖上便說不等了,先開宴,還讓寧王替自己給蘇耀卿兄弟兩個敬酒。
另一邊蘇貴妃則安撫寧王妃說:「你放心,這次是朝臣無禮,我同徐國夫人已替你在聖上面前分辯過了。」
寧王妃自是千恩萬謝,恭恭敬敬地給蘇貴妃姐妹敬酒,又特意恭賀了蘇阮。
她們這裡喝了幾杯酒,蘇鈴才姍姍來遲,蘇貴妃借著一點酒意,笑著調侃:「大姐這是被誰絆住腳了?怎麼才來?」
「沒有,我在別院那邊,看著他們拾掇宅子了。」蘇鈴解釋。
蘇貴妃不肯放過,罰了大姐三杯酒,才許她入席。
蘇鈴有些驚訝寧王妃在此,趁著寧王妃出去更衣,就說:「聖上今日興緻這麼好,連寧王和寧王妃都叫來了。」
蘇貴妃想一句帶過,蘇阮搶先把事情經過說了,她說的時候特意盯著蘇鈴,見大姐先是面露驚愕,接著又惱怒起來,咬牙道:「欺人太甚!」
蘇鈴這番表現,看在蘇阮眼裡,幾乎完全印證了她的猜測——蘇鈴就是賣消息給林思裕的人,但她並不知道林思裕打聽聖意的真實目的。
她們家這位大姐,總拿林思裕當普通大臣看,以為自己家靠著貴妃富貴了,林思裕就也得低頭哄著她們,卻不知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可以當聖上的家的。
不然聖上早有易儲的心思,何至於非得等到宋景亮罷相才能辦成?
如今林思裕鬥倒了宋景亮,在朝中說一不二,除了聖上,誰還能讓他低頭?而且這樣位高權重之人,往往瞧不起她們女流之輩,上一次厭勝人偶送到蘇阮府里,就是明證。
蘇鈴想從林思裕那裡換好處,無異於與虎謀皮。
蘇貴妃不知底細,見大姐這麼憤怒,還有些意外,以為是因玉娘而起,就笑道:「大姐彆氣,我和二姐已經替寧王妃分說過了,聖上其實也不信的。」
「可他們也太目無尊卑了吧?連皇子都構陷!」
蘇阮端著酒杯起身,到蘇鈴旁邊坐下,和她碰了碰杯,在她耳邊低聲說:「太子都構陷過了,還怕什麼皇子?」
蘇鈴悚然一驚,手跟著一抖,酒液便灑在了裙子上。
蘇阮立刻放下杯子,拉著她去更衣,趁便和她說悄悄話,「大姐知道這事就行了,以後提防著些,咱們不能總給人做刀不是?」
蘇鈴還自心緒不定,沒聽出蘇阮的言外之意,還質疑說:「不對吧。廢太子不得聖心,寧王怎麼相同?他怎會明知聖意傾向寧王,還……」
「畢竟只是傾向而已,沒真的說要擬詔令,聖上就是還沒下定決心。這時候抹黑寧王,令聖上不喜,把傾向扭轉過來,並非不可能。」
「可他們為何要出力不討好?」
「因為他們一開始站錯了人。阿姐忘了嗎?林相擁立的是潁王。」蘇阮終於還是把人點明,「而且之前這兩個月,他沒少指摘諸位年長皇子,萬一寧王……林相也得考慮後路。」
蘇鈴詫異:「林相擁立潁王么?」
蘇阮:「……」
她連這個都沒鬧清楚,就敢賣消息過去,蘇阮真是不知從何勸起,最後只能說:「他們這些做官幾十年的人,都心機深沉,咱們還是多長個心眼,遇事同堂兄和阿兄商議吧。」
蘇鈴不以為然,她一向覺得自家兄弟沒用,蘇耀學又是個剛進京的芝麻小官,能幫上什麼忙?不過這話她也不打算和蘇阮說,就含糊應了,換好裙子,又回到席間。
這一日宮中宴飲,直到天黑才散,蘇阮回去就睡了,第二日早上起來,竟是麗娘服侍她梳妝。
「你這麼早過來做甚?」蘇阮驚奇。
麗娘拿著梳子幫她梳頭,只留了朱蕾在旁幫忙。
「奴婢想服侍夫人一回,夫人不許么?」麗娘笑問。
「少同我裝蒜,有什麼事直說。」
麗娘眼睛轉了轉,小心問道:「夫人昨日去永樂坊那邊,沒見著什麼……人吧?」
蘇阮:「這是什麼話?宅子里肯定有下人啊。」
「下人——奴婢是說,侍女里,沒有什麼特別……的人吧?」
蘇阮明白了,「你說侍妾?真是的,直接問不就得了么?這通拐彎抹角!」
麗娘賠笑:「我怕夫人不痛快。」
蘇阮道:「我有甚不痛快的?別說我沒見著,就算見著了……」
她說到這兒,心裡突然真有了點不痛快,但麗娘從鏡子里看著她呢,蘇阮就還是嘴硬說下去,「那也是人之常情。」
「夫人沒見著,那大約就是沒有。」麗娘卻一副鬆口氣的樣子,「奴婢叫全祿跟羅海打聽過,羅海說,他們前頭那位娘子在的時候,有安排兩個侍女服侍郎君,不過後來那位娘子病故,就都打發出去了。」
「為何?」
「郎君不願耽擱那兩個的青春,打發她們出嫁了,自己好像正正經經給前頭那位娘子守了一年。」
麗娘說完,怕蘇阮心裡不是滋味,又解釋:「羅海說,郎君同那位孫娘子雖然談不上情投意合,但互相尊重。那位孫娘子也是個奇女子,從小就一心向道,據說幼年還在道觀住過幾年。」
蘇阮之前不知付彥之是薛彥的時候,曾經打聽過他前妻孫氏,但範圍僅限家世,還真不知道孫氏本人有這等愛好。
「幼年住過道觀,那是給長輩祈福,還是……」
「好像是給母親祈福吧?不過後來這孫娘子的生母還是病故了。孫娘子雖然搬回家裡,每日起居習慣卻還和道觀中一樣,立志修行。後來嫁給郎君,能自己做主了,又開始服食丹藥,羅海說,孫娘子這麼多年都沒生下一兒半女,還早早故去,大約就與服藥有關。」
「他同你們說得還挺細緻。」
麗娘笑了笑:「他也盼著您同郎君和和美美、相守白頭呢,是以全祿問了,他就都說了。」
全祿姓劉,是麗娘的丈夫,原是蘇家的奴僕。
「這有什麼相干?我可沒多管閑事到,連人家前頭怎麼過日子的,都要過問。」
麗娘忙解釋:「不是這個意思。其實羅海是想說,郎君前頭雖成了家,卻始終不太像個家。孫娘子臨死還同郎君說,她是功德圓滿,要從哪來回哪去了,讓郎君把她的靈柩送去她幼年居住過的道觀存放,不入付家墓地。」
原來是這樣。
蘇阮有些感慨,麗娘看她面色,沒再多口,安安靜靜地給夫人綰好髮髻,插上步搖。
她這裡剛打扮停當,外面就來報:「付郎君帶著薛家兩位郎君來了。」
咦?怎麼把二郎三郎都帶來了?
蘇阮帶著驚訝出去待客,付彥之卻一見她就說:「你收拾一下,我帶你們去樂游原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