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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求情

  短短一番話,卻句句令人心驚。


  「謀逆?」這罪名一定,就不只是廢太子,而是要太子死了,難怪付彥之抗命。


  蘇阮沒說出口的話,蘇耀卿心中盡知,他嘆息一聲:「天家父子的事,我們管不了,但付彥之,我想面見聖上,為他求個情。」


  「理當如此。」蘇阮毫不猶豫,「我去換件衣裳,與你同去,你求見聖上,我去見娘娘。不過,阿兄,你得記住,求情只講情,不提其他。」


  蘇耀卿沒太明白,蘇阮怕兄長弄巧成拙,教他說:「你去求情,總得有個因由,這因由絕不能與廢太子一事有關,所以你只提兩家早年交情便是。」


  「你說得對。那我就跟聖上講講,當年薛伯母與母親的情誼,請聖上看在母親面上,饒付彥之一次。」


  「還有薛伯父。父親曾經借過他的官袍,卻不小心勾破了,母親想法做了一身新的還給薛伯父,他不肯要,說只破了一點不要緊,補一補就好,反而父親的官袍實在太舊,穿去見上官,有失體統,讓留著給父親穿。此雖小事,卻可見兩家之親近。」


  「還有這事?」蘇耀卿驚詫,「我怎不知?」


  「你那時在書院讀書,這等瑣事,誰會和你說?」


  想起那段全家盼著他考進士的日子,蘇耀卿不由沉默。


  蘇阮大概明白他的心情,拍拍兄長手臂,道:「都過去了,你等我一下。」


  她說著快步回內室換了衣裳,又簡單梳妝后,便與兄長一道出門,趕在宵禁之前,進了宮城。


  蘇阮有聖上特許,可隨時入宮,一路暢通無阻的見到了蘇貴妃。


  「聖上不在?」蘇阮見到小妹就問。


  蘇貴妃搖頭:「說是晚點過來。」她拉著姐姐的手進去內殿,「你聽說了?」


  蘇阮點頭:「阿兄告訴我的,他去求見聖上了。」


  「聖上正在氣頭上,阿兄可別……」


  「放心。」蘇阮把自己怎麼和蘇耀卿商量的,告訴了蘇貴妃,「咱們不摻合那些,只講私情。」


  蘇貴妃鬆了口氣,「那就好。不過,未必能成。」


  蘇阮看她面色凝重,心裡一沉:「只免於流放,都不成嗎?」


  蘇貴妃一嘆,轉頭叫邵嶼,「你把付舍人的事,和徐國夫人說說。」


  邵嶼答應一聲,向蘇阮道:「付舍人以漢武江充作比,極言太子無罪,聖上只判處流放,已是有所寬宥,若按林相的意思……」


  漢武帝晚年,寵臣江充與太子劉據有隙,以巫蠱案陷害太子,致使京城大亂,前後牽連人命數十萬,漢武一世英名盡毀於此。


  付彥之拿此事來類比聖上,也難怪聖上震怒。不過,從另一方面看,聖上這都沒聽林思裕的,給付彥之定死罪,是不是說……,「看來聖上對他還有愛惜之意?」蘇阮試探著問。


  「付舍人為官謹慎,又有文采,聖上素來是嘉許的。」邵嶼對徐國夫人的聰敏很滿意,他們娘娘的娘家人,總算有個靠得住的。


  「那邵公公可有法子救他?」蘇阮看邵嶼的意思,不像是勸自己放棄,忙追問。


  邵嶼更滿意了,「下官倒是有個法子,只怕夫人不願意。」


  蘇貴妃插嘴:「有什麼法子,先說來聽聽,願不願意的,另說。」


  蘇阮也說:「請公公賜教。」


  邵嶼連稱「不敢」,然後解釋道:「其實夫人與鴻臚卿的計策,已極高明,若是平常,聖上必定網開一面,可惜如今正值非常時刻,若想讓付舍人免於流放,不光得聖上點頭,還要讓林相無話可說。」


  是啊,宋相被貶,林思裕得掌大權,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付彥之罵江充再世,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就連聖上,也不好不顧林思裕的面子,前腳說流放,後腳就赦免。


  「那麼依公公之見,如何才能讓林相無話可說?」


  邵嶼姿態謙恭,頭微微低著,視線也收回去,看著地面,「放眼朝中,如今林相唯一不敢惹的,也只有兩位夫人和鴻臚卿了。鴻臚卿出面求情,言及兩家上一輩交情,在情理之中,林相不好說什麼,卻盡可提議賞賜薛湜夫婦,繞過付舍人,畢竟他已改姓歸宗。」


  蘇阮隱隱猜到他要說什麼,忍不住轉頭看向蘇貴妃,卻見她神情專註,正等邵嶼下文。


  「但如果,付舍人與蘇家的關係,不僅限於上一輩,甚至於,他就是鴻臚卿和夫人的至親……」


  邵嶼點到為止,卻已足夠蘇貴妃明白過來:「你是說,讓他和徐國夫人成親?可是,來不及了啊!」


  邵嶼答道:「有個名分,足矣。」


  「對!」蘇貴妃一拍手,轉頭拉住姐姐,「上次聖上答應過我,只要你二人願意,他就親自做媒,成全你們!如此一來,不用阿兄,我直接出面給自家姐夫求情,難道林思裕還敢多嘴?」


  「聖上什麼時候答應過?」蘇阮問。


  「這個過會兒再說,總之他答應過,邵嶼他們都聽見了。哎,邵嶼,你去前面看看,找個機會,請聖上來。」


  邵嶼應聲告退,蘇貴妃看看姐姐臉色,問:「怎麼?你真的不願意?」


  蘇阮輕蹙眉頭:「這不是兒戲,也不能反悔,我……」


  「那就只好看他流放去嶺南了。」蘇貴妃接得飛快,「他年紀輕,身體也還好,在那瘴癘之地捱到刑期滿了,沒準還能活著回京城。」


  蘇阮:「……」


  蘇貴妃拉著她到坐榻邊坐下,叫了個侍婢來捶腿,慢悠悠道:「其實我也覺得,鬧成這樣,你再嫁給他,沒意思得很。他此番就算能免於流放,官位也沒了,讓我阿姐嫁給一個無官無職的,我都替你委屈。」


  「我不是說這個……」蘇阮忍不住解釋。


  「那是為了什麼?」


  蘇阮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說,得兩人都願意么?萬一他不願意呢?」


  「他不願意?他有什麼不願意的?」蘇貴妃惱了,聲音也大起來,「原先我還想著,非得他求你到你心甘情願,才許了這門婚事,如今……」


  話沒說完,外面來報:「聖上往清涼殿來了。」


  蘇貴妃吞回沒說完的話,最後道:「總之,你別勉強,願意就救他,不願意也不用心裡掛懷。流放免不了,還能拖日子,日子拖不過去了,也可以打點路上押送之人,盡個心意就行了。」


  蘇阮心裡翻來覆去,也不知轉過多少個念頭,一直到聖上來了,她都沒能拿定主意。


  「這麼晚了,二姨還沒回府?」聖上面色疲憊,見到蘇阮,不似往日那般親切溫和。


  蘇貴妃挽住聖上的手,代為答道:「她聽說了付彥之的事……聖上見過我阿兄了么?」


  聖上點點頭:「見過了。若是求情,就免了吧。哼,朕能饒他死罪,已是看在你們一家面上。」


  直接就把求情的門給堵住了。


  蘇阮沒有辦法,提裙跪倒,聖上皺眉:「這又是何必?你不是早和付彥之斷絕往來了么?」


  「雖斷絕往來已有十載,但妾心中,始終無法釋懷當年事。」蘇阮抬起頭仰視聖上,面上全是哀懇之色,「妾願以徐國夫人……」


  「阿姐!」蘇貴妃眼見不對,立刻開口打斷了她,「你既說不出口,還是我來說吧。」又叫侍婢扶蘇阮起身。


  聖上目光在兩姐妹臉上掃了個來回,讓蘇阮坐,問道:「怎麼?二姨是突然發覺,自己舊情難忘了?」


  他語氣頗不以為然,蘇貴妃卻不受影響,笑道:「哪裡是突然發覺?聖上上次說付彥之意難平,其實阿姐她何嘗又意平過?只是她總覺著自己對不起人家,以為人家一直怨恨她,才躲得遠遠的罷了。」


  聖上將信將疑,看著蘇阮問:「是么?」


  蘇阮神色複雜,似慚愧,似傷懷,一雙眼睛也泛了紅,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但她並不哭,還強撐著說:「原就是我對不起他。」


  聲音輕而堅定,聖上瞬間心軟:「罷了,嶺南確實過於荒涼,要不改判靈州……」


  「靈州」二字一出,蘇阮頓時急了,「求聖上開恩……我……」


  聖上皺眉:「我這不是已經開恩了么?」


  蘇阮別無辦法,只得一咬牙說:「我確實難忘舊情,哪裡也不願他去,只想他留在京城,求聖上開恩,為我和付彥之做媒!」


  她說著起身,再次跪倒,深深拜了下去。


  聖上顯然沒有想到,驚愕得半晌沒有反應,蘇貴妃心知此時不宜開口,便連呼吸都放輕了,等聖上表態。


  「荒唐!」


  殿內安靜了好一會兒,聖上終於出聲斥道,「你……你……,」他指點著蘇阮,卻沒說出什麼來,乾脆轉頭跟蘇貴妃說,「你來說她!這什麼荒唐念頭!」


  蘇貴妃忙挽住聖上手臂,柔聲勸道:「陛下息怒。」又對頭還頂著竹席的蘇阮說,「我早說不成吧?聖上雖然答應過,只要你願意,就成全你跟付彥之……」


  聖上立刻反駁:「我幾時說過?」


  「你說過的呀!」蘇貴妃一雙閃亮明眸里,全是驚訝,「就在這清涼殿里,你說可惜了,若是二姐能回心轉意,她和付彥之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記得清清楚楚呢!」


  聖上:「……」


  蘇貴妃見他不說話了,又轉向姐姐,「但此一時彼一時,付彥之已經免官……」


  蘇阮抬頭道:「我不在乎。聖上要是覺得單免官罰他不夠,妾願以國夫人的誥命抵償。」


  蘇貴妃攔了半天,還是沒攔住她這句話,不由氣惱:「什麼話?他免官了,你也除誥命,你們倆成親以後,餐風飲露去嗎?」


  蘇阮低頭不語。


  聖上緩過勁來,冷哼一聲:「行了,兩姐妹在我面前做戲!」


  蘇貴妃連叫「冤枉」,「我可沒有!我是真的替我姐姐不值!但你看,我也管不了她呀!」


  「還演!」聖上抬手點了點蘇貴妃額頭,「我是答應過。但你莫要忘了,我說的是,『只要他們兩個都肯』,婚姻大事,只二姨願意可不行。」


  「那就把付彥之叫來問問唄。」蘇貴妃答得飛快。


  聖上又哼一聲,帶著她們姐妹去了前面甘露殿,讓姐妹兩個藏於屏風之後,再叫把付彥之押來,當面問他願不願意。


  付彥之果然,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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