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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鬆口

  聖上看見蘇貴妃進來,笑著向她招手:「你怎麼把大姨請來,卻撂下人家不管?」


  蘇貴妃走過去挽住聖上的手,「我本來想親手給二姐挽髻,哪知道手藝退步,好半天都沒挽好。」


  「是么?二姨也在?」聖上說著就往門口看。


  蘇貴妃一直留神看著蘇鈴——除了剛才那個眼神,她似乎一切如常,但在這個瞬間,蘇鈴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不是滋味。


  二姐說得沒錯,她果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放鬆,否則真是人人都以為自己有機會侍君了。


  「在呀,還是我串通了大姐,硬把她從家裡架出來的呢!」蘇貴妃心裡轉念很快,面上卻仍一派天真笑語模樣。


  聖上好奇:「架出來?這是為何?」


  蘇貴妃沒有回答,看著蘇鈴,想知道她會怎麼說。


  蘇鈴回看向蘇貴妃,彷佛姐妹之間有什麼默契一般的,笑了笑,「二娘這幾日心緒不佳,怕見了娘娘,帶累得娘娘也不快,便沒有應詔。娘娘覺著她這樣悶在家裡不好,就遣人陪我又跑了一趟,硬拉著她進宮來了。」


  這話答得,至少蘇貴妃覺得周到妥帖,該說不該說的,全都沒說。


  聖上卻問蘇貴妃:「這麼說我錯怪三娘了,方才是在陪著二姨說話吧?」


  這下連蘇貴妃都有點不是滋味了,聖上裝得倒像,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剛剛在做什麼?

  皇帝陛下到了清涼殿,蘇貴妃沒來迎接,必定會有人回話,將娘娘此刻在哪裡、做什麼,稟告給聖上。蘇貴妃可不相信那些人會故意略過二姐不提。


  說不準路上就有那看出聖上意思的人,早早的告訴聖上,二姐在這裡了。


  這般一想,蘇貴妃心裡更酸了些。他這麼裝腔作勢的,怕是想知道二姐為何不出來拜見,又不願主動詢問,要她自己說吧?

  「是。二姐來時不曾好好梳妝,我又手笨,聽說聖上來了,只好叫個梳頭侍女去服侍二姐。」


  女子髮髻繁複,正經梳一個高髻,往往費時不短,聖上便笑起來:「原來如此。不過二姨因何事心緒不佳,可告訴你了?」


  蘇貴妃挽著聖上手臂回去坐下,笑道:「告訴了呀!」又俏皮的沖他一眨眼,「但我不能告訴聖上。」


  「為何?」聖上笑問。


  「這是我們姐妹的秘密。」蘇貴妃答完,像是才想起來似的,轉頭叫蘇鈴,「大姐也坐,站著做什麼?」


  蘇鈴坐回原位,指著屏風道:「我看這屏風別緻,竟還貼了珍珠玳瑁……」算是解釋剛才為何與聖上站在屏風前。


  「大姐喜歡么?」蘇貴妃回頭瞧了一眼,「我正好看厭了,郎君,這座屏風賜給代國夫人可好?」


  聖上笑道:「你的東西,隨你心意。」


  蘇貴妃:「那就這麼定了,晚點我叫人收起來,送大姐府里去。」


  蘇鈴忙欠身謝恩,面上還有驚喜之色,似乎真的很喜歡這架屏風。


  蘇貴妃一路連敲帶打,蘇鈴卻面無異色,且聖上也沒對蘇鈴留心,蘇貴妃就放下心來,又說:「我記得庫里還有一座四聯的雲母屏風,二姐應當喜歡,一會兒一塊裝了,送徐國夫人府去。」


  有內侍應聲答應,接著侍女回稟:「徐國夫人求見。」


  「快請。」


  蘇貴妃還沒出聲,聖上先迫不及待開口,她不由側頭瞄了他一眼,聖上卻注目門口,像是根本沒注意到她。


  蘇阮進門,正好掃見這一幕,當時真恨不得自己沒進來過。


  然而進都進了,退不回去,她也只能上前給聖上和蘇貴妃認真行禮。


  「免禮,以後沒有外人之處,都不必行禮了。」


  聖上瞧蘇阮只簡單梳個螺髻,頭上沒戴幾件首飾,身上也是家常半舊衣裳,只覺她說不出的柔弱堪憐,忙說:「快坐。聽說你心緒不佳,現在可好些了?」


  蘇阮一面落座,一面瞄了一眼蘇鈴,蘇鈴沖她微微頷首,她就說:「勞聖上垂問,有娘娘開解,妾好多了。」


  聖上終於回頭看了一眼蘇貴妃,卻沒看出愛妃不悅,還笑道:「是么?我問她,二姨因何事心緒不佳,她說是你們之間的秘密,不肯告訴我。」


  蘇貴妃說是秘密還可,蘇阮再這麼搪塞,聖上肯定會不高興,正好她也不打算隱瞞,就說:「娘娘是給妾留顏面罷了。其實妾躲在府中不願見人,是因為前日約人相看,見了面,才發現張冠李戴,約錯了人。」


  「相看?」聖上疑惑的看一眼蘇貴妃。


  蘇阮解釋道:「此事娘娘也是方才才知。」


  蘇鈴察言觀色,接話說:「二娘性情爽利,那日說了要再嫁,很快就看中了一位,哪想到……」


  聖上終於明白這三姐妹在打什麼啞謎了——原來蘇阮躲躲閃閃,並非欲擒故縱,她竟是真的不願意!甚至為拒自己美意,要倉促再嫁,短短几日就約了人相看!

  可她為何如此?難道是嫌他年老?她也不小了啊!


  聖上自問一向保養得不錯,又不曾荒疏騎射,身手雖不及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卻比許多三四十歲的人要矯健。床笫之間也雄風猶在,總能令蘇貴妃嬌聲求饒……。


  蘇阮怎麼就不願意呢?

  其實聖上並非那種從小長在深宮、不知世事的天子,恰恰相反,在做皇帝之前的二十多年,他就已經經歷過皇室內部的各種爭鬥,親眼看見許多親人死去。他本不至於看不出蘇阮的不情願。


  但他太自負了。作為一個開創盛世的中興之主,耳朵里聽的,多是「吾皇聖明、堪比堯舜」,眼中見的,是無人不想獲得他的寵信,哪想得到一個小小女子,一個已經守寡四年、芳華無多的婦人,竟不想要天子的寵愛呢?

  「唔,原來如此。」聖上淡淡道,「朕早說過,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須得從長計議,你們急的什麼?」


  突然自稱朕,不用蘇貴妃說,蘇阮和蘇鈴也都明白聖上這是不高興了,忙齊齊認錯。


  聖上沒有搭腔,伸手在面前擺著的鮮果里挑揀一會兒,叉了一片甜瓜給蘇貴妃,才問:「看中了誰啊?」


  蘇貴妃知道自己這時不宜開口,便乖乖吃瓜。


  蘇阮其實在剛才開口之前,就想好了——她提出的這第一個人選,聖上不管怎麼考慮,定是都不會準的,所以她直接說了實話:「中書舍人付彥之。」


  聖上很是意外:「付彥之?」他重複一遍,停頓半晌,才意味不明的說,「二姨還真是好眼光。」


  蘇阮:「???」聖上這反應……怎麼和她預想的完全不同?

  「那又是怎麼張冠李戴的呢?」聖上像是突然來了興趣,語調都不像方才那麼平了。


  蘇阮就把她去永樂坊等人,卻沒見著臉,只看了個背影,等到真正在曲江杏園相見,才發現根本不是自己那日在永樂坊看見的人,整件事說了一遍。


  聖上聽著聽著,臉上漸漸有了笑模樣,等蘇阮說完,還拉著蘇貴妃的手調侃:「你們不愧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迷糊起來,都一個樣子。」


  「聖上!」蘇貴妃嬌嗔,「我還不至於把人認錯吧!」


  蘇阮:「……」


  聖上卻點頭:「這倒是。」


  蘇貴妃滿意的笑起來,蘇鈴也跟著湊趣輕笑,只有蘇阮嘆口氣,說:「妾便是因此心緒不佳。」


  聖上納悶:「這麼說來,二姨見到付彥之,不甚滿意?」


  蘇阮點點頭。


  「為何?」


  「因為……」蘇阮露出點難以啟齒的模樣,「娘娘替我說吧。」


  蘇貴妃之前一直不肯明說,不過是摸不清蘇阮的打算,這會兒見她都坦白了,便反握住聖上的手,笑道:「因為這個付舍人,我們認識的。我小時候,還跟著二姐,同他一起去看過花燈。」


  聖上明白了,「是二姨同他有舊情?」


  「算是吧,不過兩個人後來斷絕了往來,付舍人又改姓歸宗,二姐不知道他竟是舊日相識,兩廂碰面,頗有些尷尬。」


  聖上想想,也覺得尷尬,便安慰蘇阮:「二姨不必煩惱,依我看,付舍人定比你尷尬。」


  蘇貴妃不明白:「聖上怎麼知道?」


  「你想想,他至今還服淺緋,二姨卻已是國夫人,兩廂一比,顯然二姨更春風得意。等以後我幫二姨挑個服紫的公卿為婿,他就更不在二姨眼中了。」聽說付彥之這樣年輕英俊的,蘇阮也不滿意,聖上心氣頓時平順許多,還有了點微妙的愉悅,遂大方許諾。


  此言一出,三姐妹都大為意外,蘇貴妃反應極快,伸掌道:「服紫的公卿,這可是陛下金口玉言,不許反悔!」


  聖上一笑,和她擊掌道:「放心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聽見清脆的拍掌聲,蘇阮也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公卿與否,她並不強求,只要聖上鬆口,對她沒有必得之心,她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這一日晚些時候,清涼殿宴飲,終於賓主盡歡。


  蘇阮喝了點酒,回去就睡了,蘇鈴卻卸了妝,獨坐鏡前,久久沒有睡意。


  「夫人可是有心事?」


  蘇鈴回神,見問話的,是從小跟著她的陪嫁侍女茉莉,就問:「茉莉,我是不是老了丑了?」


  茉莉忙說:「怎麼會呢?夫人正當年,底子又好,好好保養,便是十幾歲的小娘子都比不過。」


  「你少哄我!我不同別人比,你就說,我和二娘比,如何?」


  茉莉不能跟著進宮,自然不知道發生何事,就笑道:「二位夫人自然是各有千秋……」


  蘇鈴卻聽不進這話,回頭看向鏡中,顧影自憐,「我還是老了,又生過幾個孩子,難怪他都不多瞧我一眼。」


  茉莉聽得心驚肉跳,因為夫人說得顯然不是自家郎君!

  這些日子夫人禁了郎君的足,不許他出門胡鬧,卻也不讓郎君親近,還下了嚴令,不許郎君進夫人卧房一步。她原先只以為夫人是生郎君的氣,想要藉此教訓教訓他,如今聽著,怎麼像是夫人外面有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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