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奇怪老太監
當然,這一夜無眠的人,可不止蘇瑾一個。
這個時候,距離鹹陽城近一日之程的寬闊官道上,煙塵滾滾,馬蹄陣陣。
前後綿延不知多遠的一大隊人馬,高舉著火把,依舊在披星戴月地趕路。
為首的,是一位白麵長須的青衫漢子,歲數約莫在四十上下。
此人生得目光炯炯,方麵大耳,乍一看,頗有幾分貴氣之相。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曆史上傳聞於芒碭山斬殺了一條白蛇的泗水亭亭長,劉邦。
至於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如果真有那麽一條倒黴的白蛇的話,這白蛇到底有多大,都無人得知。
畢竟,當時於芒碭山跟在他身邊的人,也就幾十個人。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經拉起了一支不亞於項羽兵力的隊伍,擁有了奪取這天下的資格。
此時此刻,在劉邦身邊驅馬跟隨在左右的,是謀士張良,以及麾下大將,樊噲。
自獲悉項羽突破三川郡,直逼鹹陽而去的消息後,這位對大秦江山一直虎視眈眈的又一楚軍統帥,便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夙夜難寐。
因此,這一路上,除了必須的臨時休整外,帳下的將士幾乎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
如今,雖然距離鹹陽城已經不足一日的路途,但劉邦的神情卻愈發焦急,不停地催促大軍加快行軍速度。
麵對這樣的情形,身為軍師的張良也沒有辦法。
畢竟,如今已經是火燒眉毛了,萬一項羽先一步攻進鹹陽,據城死守,那麽,想要再讓他將這帝都吐出來,可就難如登天了。
這樣想著,張良不僅不阻止他,反而和樊噲一起,幫著催促大軍加速前進。
在這場爭奪江山之主的鬥爭中,縱使是心性修養再好的人,也無法沉住氣了。
眼下雖是夏末秋初,但夜風拂過時,依舊帶著些許燥熱。
加之心中的情緒而今本就是火急火燎,因此,沛公劉邦的臉頰上滿是汗珠。
不過,此刻的他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他的眼睛裏隻有這縱橫萬裏的大好江山,隻有那高高在上的帝位皇權。
而此時的鹹陽城,卻在靜謐的夜幕中暗流湧動。
夜色漸深,除了城樓上還有些亮光外,鹹陽城的燈火幾乎全部熄滅。
整座秦都,似乎都被一隻黑色的巨獸所完全吞噬。
不過,此時的望夷宮內,卻有一處所在,亮著一盞孤燈。
燈火不算明亮,但在四下皆是一片漆黑的深夜裏,這盞燈卻顯得格外的紮眼。
昏黃的燈光之下,一位麵容略顯蒼白的年輕人獨坐在一張書案後,麵前,是一張巨幅的大秦疆域圖。
年輕人的眼神有些呆滯,一雙顫抖而缺少血色的手,正一寸一寸在地圖上摩挲,似乎要將這疆域圖上的每一塊土地都丈量一遍。
這個年輕人正是秦二世,胡亥。
白天的時候,他出去在這鹹陽城中走了一圈。
不過,鹹陽城雖大,但他最終卻不知道該去哪裏。
城池內外盡是喊殺聲,哀嚎聲,箭羽的破空之聲不絕於耳,聽得人心驚肉跳。
他害怕極了,真心不知道在這眼下的大秦,何處是安身之處。
更何況,身邊時刻有兩個凶神惡煞的趙高親信跟著,即便想去哪裏,也是不可能的。
想要去向鹹陽城外圍的中尉軍求救,更是癡人說夢。
這些已經被趙高收買了的狗腿子,根本不給自己靠近那裏的機會。
不過,此時此刻,胡亥的身邊卻隻有一個人。
這個人陪伴了自己已經很久了,每日的飲食起居基本都是他負責。
他是個很老的太監,一個骨瘦嶙峋,走兩步路都能晃三晃的老太監。
胡亥甚至懷疑,如果一陣大風刮過來,這個老太監會不會被一下子刮倒。
而且,在胡亥的印象裏,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可是,自從被趙高軟禁之後,這個老太監便與自己形影不離,不分日夜。
不知過了多久,胡亥扭過頭去看了看那老太監。
老太監見狀,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了笑,原本就有些佝僂的身體,此時躬得更深了。
胡亥見狀,輕輕歎了口氣,對那老太監道:“你叫什麽名字?”
老太監聞言,本就有些呆滯的神情明顯又愣了愣。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表情似笑非笑,扯著嘶啞如破陶土片刮銅鐵的聲音對胡亥道:“回稟陛下,奴才已經不知道多久沒人問過我的名字了,所以,剛剛……”
胡亥聞言,不以為意道:“這麽晚了,難道你不用休息嗎?”
那老太監聽了這話,頓時臉色非常尷尬地笑了笑。
原本他以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在自己臨死之前,問一下自己的名字。
不過,現在看來,很顯然是自己想多了。
他知道,眼前這位大秦的皇帝即便如此落魄,依舊不會在意自己。
自己在這鹹陽城中,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不過,老太監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生氣的表情。
他恭恭敬敬地朝胡亥施了一禮,道:“陛下,老奴不累,不需要休息,倒是陛下您龍體要緊,還是別熬夜了為好。”
胡亥聽罷,嘴角扯起一絲自嘲的笑意道:“在這鹹陽城裏,估計也就你還把我當成什麽皇帝了吧,其他人,根本不會把我放在眼裏。”
老太監聞言,原本混濁的眼神突然迸發出發亮的神采道:“陛下,你萬萬不能這麽想,如今反賊雖然猖獗,不過,這天下還是大秦的天下,陛下你無需擔心。”
胡亥見狀,不禁搖頭苦笑道:“你錯了,這個天下再也不是大秦的天下了,你沒見楚賊如此猖狂,都打到鹹陽城下了嗎?”
老太監聞言,低頭沉默了良久,才抬起頭。
胡亥見他不說話,突然問了一個問題:“你怕死嗎?”
老太監聽了這個問題,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起來。
最終,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我都不知道我活了多久了,死對我來說,已經看得很淡了,即便讓我現在就去死,我也不會有任何的留戀了。”
胡亥聞言,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繼續看著自己麵前的大秦疆域圖。